第41節第四十一章伶人（4）
「吳公公，我是前頭教坊司的，」伶人說，聲音清脆好听，如寶石落在玉盤上︰「今天有一事相求。」
「教……求……不……折……殺奴……」吳公公語不成句，雙唇哆嗦得像裝了個小馬達一樣。身子更是軟得如同一條剝了皮的死蛇，軟塌塌地搭在伶人身上，若不是伶人支撐著，早出溜到地上去了。
「我想請小宛當我的師傅，束脩會按時付給，自然也少不了公公的。」
真是財從天降。
可是，誰說天上掉餡餅就一定是好事？如果餡餅太大，又正好砸在人腦袋上呢？比如此刻，吳公公就好像被砸成了痴呆，雙眼茫然，表情僵滯。
我悄悄退到伶人身後，使勁地比手畫腳打手勢，雙唇更是大張大合，反復作出「銀子」的口型︰我太了解吳公公了，如果說吃肉是他的命，有了銀子，他就連命都不要了。
我比劃得手腳嘴巴都抽筋了，吳公公才總算回過神來，吶吶地說︰「奴……死……喳……是……」
真是丟人現眼，堂堂的繡作司掌事太監，听見有銀子，竟激動得從頭至尾一句囫圇話都沒說出來，哼哼唧唧地，回答了什麼，只有天知道。
「多謝公公了。」伶人絲毫沒有詫異和見怪的樣子，坦然地笑著對我說︰「那麼，小宛師傅，我明天再來。」
「別客氣。」我謙遜地說︰「喊我董小宛就行。」
他瀟灑地揮揮手，轉身走了。
我凝視著他遠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什麼，大喊︰「噯，你叫什麼名字啊？」
既然是我的學生了，我總不能連名字也不知道、一直「伶人教習」「伶人教習」地喚他吧？一來，每次都要喊四個字，太浪費勞動力。二來萬一這學生耍無賴，又使出他慣用的打白條那一套，我找誰要債去？
「天生福人。」他的回答穿透沉沉暮色，遠遠地傳了過來。
「還是四個字。」我郁悶地吸一口氣︰「又不是倭寇，起什麼四個字的名字。還俗氣得狠，比叫‘旺財’‘來福’什麼的都不如。」
吳公公一灘爛泥似地癱在地上，仰頭欲哭無淚地望著我。
「公公今天看來是真累狠了，」我滿月復同情，添油加醋地告狀說︰「可是，沒吃的不能怪我。那個天生福人，竟然比你還能吃，我辛辛苦苦烤了一下午土豆，自己一根都沒撈著吃，全讓他吃了。花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