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最初的判斷
小時候,對善惡美丑的看法極為模糊,但是心中總有那麼一個直覺,也許,那就是人性深處最為直白的判斷。雖然膚淺,但是很真實。
在那個什麼都不太懂的年紀里,父親給我講了很多有關人性善惡的傳說。那些傳說,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灌輸到腦海中,告訴我忌貪忌痴,寧可做一個善良的普通人,也不能做一個無惡不作的狂徒。現在,我卻在文學的世界中犯了「貪、念、痴」。但是,我想我的老父親並不會為之生氣。他會明白他的小女兒在文學世界中裝瘋賣傻的苦衷,他知道他的小女兒在生活中還是那個很現實很穩重的普通人。最初的那些判斷並沒有離她遠去,只是被藏進了心底,不再輕易顯露而已。
父親給我講得這類故事里大多和黃金、金錢有關,但是每個故事的結尾都會讓貪欲萌動的我禁不住給自己的內心加一把鎖。當做人的底線第一次在那些故事里浮現,並逐漸清晰的時候,我還沒有讀書,正處于一個完全空白的年紀。夏夜的晚上,父親把我駝在他的肩膀上,父女兩個人就這樣向暮色深沉的田野里走去。路上,我張牙舞爪,快樂的就像是主宰了整個世界。對了,當初我根本沒有「世界」這個觀念,我以為「世界」就像是我們這個小鎮這麼大,出了小鎮是什麼,我無從知曉。就在這個暮色深沉的黃昏父親給我講述了我平生第一個關于人性善惡的故事。故事是這樣的︰
張三和李四是村里做小本買賣的貨郎,這一天兩個人從很遠的地方推著車子往家趕,路過一個山崖下,張三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張三問李四有沒有听到,李四說他也听到了。但是那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兩個人著急趕路,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張三說︰「李四,我們走吧,這深山老林里,萬一踫上狼怎麼辦?」
李四想了想說︰「不行,萬一真的是有人遇難了,我們見死不救這不就是傷天害理嗎?」
張三說不過李四,兩個人把車子放在路邊,循著聲音找了過去。在山崖下得一棵酸棗樹下,他們看到一個老人右胳膊摔折了,流了一地的血。
李四走上前去問︰「老人家,您怎麼了?」
老人家的臉就像是老松樹的樹皮,粗糙的皺在一起,說︰「我今天趕路,走到這里不小心摔倒了。人老了身體不行了,摔倒在石塊上,結果就……」
「老人家,我們是做小生意的商人,推著兩輛小車,您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送您回家。」
「好人啊。」老人對著李四說,「我家住在山頂上,現在起身在後半夜還可以趕回去。」
張三的臉上露出了難色,他們剛剛從山頂上下來,哪里有什麼人家?八成是鬼怪。再說他們要下山,也不順路啊。沒想到李四覺得幫人要幫到底,所以二話沒說就將老人背到了自己的小車上。
「張三,你先下山去村里等我吧,我連夜趕回去。」李四推著老人就往山上去了,張三知道李四的脾氣,也就沒有勸他,一個人下山去了。
到了山頂上,只見一座小茅屋建在懸崖邊上,李四送老人回到了家,老人千謝萬謝。後半夜,李四又推著小車連夜下了山,同張三匯合。
回到家里,李四在夜里突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幫的那個老人對他說他是山上的鷹神,那天不小心摔下懸崖受了傷,多虧他們幫忙,為了報答他們,鷹神說讓他們在初六的晚上來到山崖下帶他們去太陽上拿金子。李四將這個夢告訴了張三,張三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張三連夜讓他老婆給他做了一個超大的口袋,周六晚上,他們在救起老人的地方左等右等。後半夜的時候,山崖上忽然起了大風,兩個人抱頭蹲在了一起,一個巨大的黑影沖他們飛來。一陣巨大的聲響之後,一只巨大的老鷹落在他們的面前。
「上來吧,我帶你們去太陽上拿金子,不過要在天亮之前回來,要不然就會被烤化。」老鷹說。
張三和李四歡天喜地的坐到老鷹的背上,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等兩個人再睜開眼楮的時候,眼前全是金燦燦的黃金。兩個人下去狠命的往自己的口袋里裝金子。李四拿的袋子小,很快就裝滿了,張三的袋子大,連袋子底都沒有裝滿。李四幫著張三往袋子里裝。過了一個時辰,老鷹說︰「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我們走吧。」
「再等一會。」張三像著了魔似的。
過了一會,老鷹感到了熱,說︰「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走吧。」
張三說︰「再裝一點就走。」
李四趴在老鷹的背上,感到熱得受不了了,他對張三說︰「我們走吧,要不然就被太陽烤化了。」
沒想到張三根本不理睬,他現在的眼里只有黃金。
終于,老鷹再也不能等了,翅膀一扇,離開了太陽。就在這時太陽升了起來,張三永遠留在了太陽上,李四從此回到家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人不能過分的貪婪,知道嗎?」父親講完這個故事後轉頭告訴我這個道理。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其實,我還在想留在太陽上的張三到底怎麼樣了?他終生都可以和黃金在一起,這算不算是一種幸福?醉生夢死的生活他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就丟失了生命,過分的貪婪造就了命運的悲劇。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做呢?不知道,因為我永遠不可能嘗試。
貪婪不是錯誤,貪婪是人的本性,但是其中的度卻難以把握。
類似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每年冬天,我們一家都會圍坐在火爐周圍,听父親講述這些善惡的故事。記憶打著旋兒,就像是一片飄落的黃葉落回到了小時候的那些冬天。黃鼠狼,地主,這些詞紛至沓來。
傳說我們當地曾有個習慣,喜歡把小麥曬干後放在糧食囤里。在這個豐收的季節里,黃鼠狼就會帶上人的帽子用兩條後腿走路,到晚上去偷糧囤里的麥子。如果在這時逮住了黃鼠狼,它就會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村里的一家大地主有十幾個糧囤,每天早晨地主都會發現自己的糧食少了薄薄的一層,但是查不出是誰干的。這天晚上,地主藏在糧囤後面,準備逮住這個偷糧賊。到了半夜,地上出現了一個小孩大小的影子,帶著一頂成年人的帽子,地主突然意識到偷自己糧食的原來是黃鼠狼。等到黃鼠狼趴在糧囤上裝糧食的時候,地主從後面一把摘掉了它的帽子並揪住了它的尾巴。
黃鼠狼現出來原型,求饒說︰「求求您放了我吧,我會滿足您的一個願望。」
地主想了想,自己不愁吃穿,只是錢不夠用,于是說︰「放了你可以,但是你每天都要給我送兩大擔子的錢(以前用的是方孔的銅錢)。」
黃鼠狼想了想說︰「行,你每天下午去村東面的小溝子里去拿。」
地主放了黃鼠狼,次日下午就去村東面的小溝子里轉了五六圈,卻沒有發現那兩大擔子的錢。當他覺得黃鼠狼不守信用要離開時,一個根酸棗枝子掛住了他,他彎下腰來解衣服,看到樹枝上挑著兩個銅錢,一左一右,恰好一擔。原來因為他的貪念太大,黃鼠狼無法滿足,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辦法。這個地主摘下這兩個銅錢氣呼呼的回家了。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地主想不如我七天一去,這樣一次就可以拿得錢多一點。七天後,地主去拿錢,結果那個樹枝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犯了一個「貪」字不說,還犯了一個「懶」字,到最後還被黃鼠狼作弄了一頓。父親每次講到這里的時候,總是大笑不止。這些故事,我百听不厭,只要一有空就纏著父親讓他給我講。現在,听故事的人換成了我的小外甥。這一代零零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仿佛永遠坐不住,永遠都不能投入到故事里面去。
父親的故事,終于沒有了听眾。
作為父親最後的一批听眾,我決定用手中的這根筆盡可能的記錄下這些古老的傳說,使它們避免走向消失。在未來的某一時刻,在科技高度發展的將來,小鎮變成了都市。居住在都市里的居民,也許會從這些字里行間冥冥之中回到過去,將這些古老神秘的傳說繼承下去。人,不能忘記自己最初起步的地方,最初的地方有最熟悉的風景,願你我不要忽略這份曾經。那些最初的判斷,那些最初的印象,那些最初的故事︰全都是一份寶貴的財富。父親的故事里有人性最初的真善美,有關于真善美最初的判斷。
有些時候,我站在回憶的邊緣踮起腳尖,過去的風吹了過來,讓在生活中迷亂的我看清了前行的路途。那個年代,我們沒有彩色的電視機,沒有漂亮的繪本,沒有結局千篇一律的《喜羊羊與灰太狼》,但是我們有繪聲繪色的故事,有父輩看得見模得著的表情微笑,有讓人忌貪忌痴的故事。那些年,故事里的黃鼠狼,老地主,小丫頭,黃金寶藏等點綴了我的童年,指明了人生前行的道路。
最初的判斷,是一面旗幟,舉起它的是善良的祖輩父輩。就讓我沿著這條听眾日漸稀少的道路走下去,走到至善至美的未來——
《小鎮花香》中的《最初的判斷》,講述張三李四救了一只老鷹,老鷹報恩答應帶他們去太陽這座金山上拿取財富的故事,故事中張三應為貪婪最終被日出燙死在金山上。另外,附帶黃鼠狼戲弄貪心財主的故事。全文表達了人性深處對財富的一種**和向往,坦白直接的表達對財富的渴求,不加遮攔的表現對金錢的崇拜,但是故事結尾又巧妙的給這份**加上道德的底線和警戒。渴求財富不是錯,錯的是沒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