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處 10.任見原創《最深處》 031

作者 ︰ 任 見

第10節任見原創《最深處》031

駝子的爹、爺可能就與眾不同了,在老院子當央栽了一棵胡子花樹。這樹也許另有學名,但盤古坑人不知道。盤古坑獨一棵這樣的樹,附近山區沒有。樹很大了,干,歪扭盤旋,冠,寬大,葉子間開滿胡子花。一個小球兒,密密地長出粉紅色的絲,絲軟,紛披著,像個個小燈籠掛著流蘇。其他人家坐在皂角樹下乘涼、扯閑篇時,駝子家人坐在胡子花樹下。

別人下礦,吃力氣,駝子推算,吃智慧,吃心勁兒。

在盤根眼里,駝子當然是有錢人。

論膂力,盤根年輕時能托得起石 ,駝子則駝了幾十年,兩塊小磚也舉不起,可是世事就是日怪,命運就是不好解釋,托得起石 的得去向兩塊小磚舉不起的借錢。

傍晚,盤根來到胡子花樹下的時辰,還有另外幾個人沒走呢。

幾個老漢,還有老婆,都是信駝子的。老人信推算,女人信推算,老女人更是神秘而虔誠地加倍信。這些人要去兩個精神之地,一去盤神廟參拜盤古,二來胡子花樹下听駝子推算。

胡子花樹下有個石桌,磨得鉦亮。如同往日,石桌上,駝子泡了壺釅茶。抽煙。喝茶。說話。動作慢,說話慢,胡子花的花絲悠動得慢,光陰也顯得慢。

盤根坐下,借錢的事卻不便當著人說出口了。他們走了再說吧。

盤古坑里的車聲和升降機聲傳不到這里來,盤龍山上的響風也吹不到這里來。

極為偶然的情況,能感覺到微弱的震動,來自地層深處。那是礦井掘進面上的爆破,一般來說每個掘進面七八個鐘頭爆破一回。爆破的微震過去,就又歸于緩慢和寧靜了。

上年紀的人愛說古事,聚在一起動不動就說到了,因為古事發生在他們記性最好的年月,想忘也不能。

抽著煙,喝著茶,品咂著他們十幾、二十幾歲時候的盤古坑古事。

他們沒文化,沒看到過縣志,更早的不知道,除了老輩人言傳的盤古那簡單的三钁頭,開出天,劈出地,砸個坑,累死。

他們十幾、二十幾歲時候盤古坑正在鬧大變化,那真叫風是風、火是火啊。人在事中,事在人為,所以他們記憶中的人就是事,事就是人。揪臉,皺眉,凶吼,惡嘯,順隨,瞞騙,起哄,賠笑……等等,活畫面。

他們說的是盤肥土。盤肥土是早年盤古坑的一個人物,其聲色形貌上年紀的人還想得起來。

015

農家人給孩子起名字,跟種莊稼分不開。有個姐姐叫盤水多,就給弟弟叫盤土肥。土肥听起來像土匪,又改做肥土。肥土也容易混成匪徒,好在老百姓只說土匪不說匪徒。水既多了,土又肥沃,肯定很好長莊稼。但是不,盤肥土跟農家活不對眼兒,覺得沒意思。

他爹找不出原因,生在土坷拉窩,長在土坷拉窩,能吃能喝,膀寬腰圓的,怎麼看見農活兒眼發黑、人發蔫呢?難巴巴地給他娶了房媳婦,他並不樂意,只是奔出去,出去奔。

老農民一輩子大事是置買土地。肥土爹看上的地,想方設法要買下來。省吃儉用買了多少年,終究也有不少的地了。常常到天黑了還不回家,站在地里,抓把土緊緊攥起,手心癢癢地舒服。撒了,再抓一把。有時候湊鼻子下面嗅。土地的氣息太醉人了,自己的土地啊。種地累,累不算啥。實在種不動了,也雇個長年,不惜力不使巧的,好好待他,讓他好好待這些地。

盤肥土不跟著爹土里刨食。常常,出盤古坑去,據說是做生意,回來時臉上泛紅光,褡褳里還有錢裝回來。人活著圖啥,圖個有福享,別的還要什麼?辛辛苦苦擰折老腰種一季糧食能換成多少現大洋呢?

偏偏肥土爹死勁子,討厭不勞而獲的人,再加對兒子的做派擔驚受怕,老想問出個所以然。

一問,肥土眉眼一黑,隨便應出個聲音;二問,肥土的火騰騰就燒起來了。問啥問?媳婦也不能說他,招打。

盤水多回娘家知道了情形,責說肥土。

肥土說,我做生意掙錢哩,爹他光置地,所以尿不到一個壺里,你別管。

水多說,做生意賺了錢不還是為置地嘛,別氣他,你瞧他氣成啥樣了,提起來你全身直擻。

肥土並不是故意氣爹,活人的方法不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常常有大進項。當然有時候大賠本,那就得大出血。

大進大出改變人,使人變得吞雲吐霧,英雄豪邁,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地置買小塊田地顯得如蟲豸般可笑。

人富有的時候可以討快活,听曲兒,捧角兒,點碼兒,吸個一兩口兒,然後過夜。

過夜多,慢慢地也分得清那些風塵女子的性情了。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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