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金谷的少婦 5. 第五章 天塌地陷

作者 ︰ 燕山樵夫

第5節第五章天塌地陷

第五章天塌地陷

十分鐘後,我和大龍騎著摩托,風風火火趕到塌方現場。浪客中文網險情之大,令我目瞪口呆。

原先平坦的地面上,塌下去一個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十來米深的深坑。坑的邊緣,泥土碎石嘩嘩直向坑底流著,到處彌漫著煙塵,嗆得人喘不過氣來。龐大的移動式空壓機,四輪朝天躺在坑底,機體已被碎石埋住了大半截。機體旁伸出一條人的手臂和一灘殷紅的血水。

坑的周圍,戰戰兢兢立著十幾個周身發抖的小工們。他們變顏失色,有的用手掩面,有的呆若木雞,有的跺足嘆息,有的急得直搓手,有的象娘們似的嗚嗚直哭。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狀,胸口砰砰狂跳,兩腿打顫發軟。

大龍臉色嚴峻,咬著牙根兒,圍著大坑的邊沿走了一趟,回到我身邊。十幾個小工聚攏過來,眼巴巴瞅著大龍。

「快去拿鋼絲繩和尼龍繩!」大龍鎮定地發出第一道命令。

幾個人飛似地取出來一圈鋼絲繩和一根尼龍繩。

「下去,先用鋼絲繩拴住空壓機底盤後軸!」大龍從容不迫高聲喊道。

在場的人都怔住了,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我急了,向前趕了兩步,用手推了大龍一把︰「你瘋啦,先救人要緊啊!大家快下去救人哪!」

大龍雙手用力扳住我的雙肩,急促地低聲說︰「汪師傅腦殼都被砸扁了,人肯定完啦,過一會在救也不遲!當務之急是保住空壓機,說不準馬上還要往下塌!」

「大龍,你,你必須先救人!」我氣得渾身戰栗,語氣分外堅決。

「香雲!這台空壓機三萬來塊呀!不拴住,若再塌下去就要徹底報銷啦!」大龍繃緊臉,把我往身後一推,揮臂向小工們伸出三根手指︰「誰下去,三百塊!」

可怕的死一般靜寂。

「五百塊!誰下去拴住空壓機,立馬給五百塊!」大龍扯著嗓子變了腔調大聲吼叫著。

小工們仍是默默地望著彌漫著黃褐色粉塵的深坑,目光里充滿了恐怖與畏懼。

一台紅色拖拉機吼叫著,象發瘋一般狂奔而來。在距坑邊五尺遠的地方發出刺耳的急剎車聲。從車上跳下大鎖和七根。

七根大步跨到坑邊,探頭朝坑底望了一眼,英俊的臉頓時變了形,象頭暴怒的獅子︰「為嘛還都傻立著不下去救人?」

他從地上抓過那卷尼龍繩,扯出一頭,飛快地在腰上系了一個死扣,把另一頭扔給大鎖,飛身下坑,在犬牙交錯、險象叢生的岩壁上,象只敏捷的猴子三蹦兩跳,迅速滑到十來米深的坑底。

大龍興奮得兩眼發亮,搬過那卷鋼絲繩抖開扔下去,高聲喊道︰「七根,快系住空壓機底盤上的梁架!一定要系死扣啊!」

七根好象沒听見一樣,徑直奔到遇難的汪師傅身邊,動作麻利地扒撿著埋壓在那條變粗變緊的手臂周圍的石塊。汪師傅的整條手臂和頭部,漸漸從泥土石塊中顯露出來。

人們紛紛聚攏到坑沿上,探身向坑內望著。陡壁上不斷有碎石滾落坑底。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上。

十分鐘後,人們用繩子把汪師傅從坑內拉上來,他的頭部和胸部,均被石塊砸扁,軀體都嚴重變了形,人已沒了氣息。

大鎖把尼龍繩又拋下坑底,七根抓住繩子正要往上爬,大龍忙伏身探頭向坑下喊道︰「七根,先別急著上來,順便用鋼絲繩拴住空壓機!我給你六百塊!六百塊呀!」

七根揚起臉,瞟了大龍一眼,朝岩壁上吐了口唾沫,野狼似地冷笑著吼了一嗓子︰「往上拉!」

在幾雙手的合力牽拉下,他爬上坑來,兩眼閃著野狼一般的灼灼凶光,大步逼近大龍,揮著血淋淋的右手吼道︰「你為嘛不先救人?」

「汪師父他腦袋都扁了,腦漿子都噴出來啦,人肯定是沒救了,所以••••••」大龍額上淌下汗來,轉轉眼珠,朝大鎖急急地吩咐︰「趕快送汪師傅去縣醫院!」

七根彎腰抱起滴嗒流血的汪師父尸體,小心放進拖拉機的車斗,月兌下上衣,蓋住汪師父的頭部,跳到駕駛座上,開起拖拉機突突地箭一般急駛而去。

大龍象經了秋霜的草,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蔫了。他兩眼通紅地瞅著坑里即將被碎石泥土埋沒的空壓機,急得沿著大的邊沿坑直打轉兒,嘶啞著嗓子喊道︰「誰下去,七百塊!回去就點現錢!」

大鎖幾步奔到大龍身邊︰「當真?」

「嗨,我金大龍啥時不是一錘一個音兒!」大龍舞著雙手肯定地回答。

「七百塊,冒點危險,他媽的也值呵!我干!」大鎖朝手掌心里唾了兩口唾沫星子,抓住繩子溜下坑底。

七、八分鐘後,大鎖總算用鋼絲繩拴住了空壓機的底盤,滿頭大汗地從坑里爬上來。大龍臉上現出了笑容,急步上前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兄弟,我虧待不了你!快,把鋼絲繩這頭拴到那棵老核桃樹上去!」大龍果斷的聲音里充滿了興奮。他見只有大鎖一人在動手,其他人都無精打采,便又扯起嗓門朝小工們高喊︰「大伙一起干,只要保住空壓機,今天每人加二十塊工錢!」

大鎖和那群小工們,在大龍的指揮下,把鋼絲繩的一端纏繞在足有磨盤粗的老核桃樹上,打上了死結。剛剛拴罷,就見鋼絲繩突然繃直繃緊,坑的四壁嘩嘩直落石塊,腳下的地面陡然現出一道道不斷增寬的裂縫,發出慘人的嘎嘎悶響,高大的核桃樹也在漸漸傾斜。

「快撒!」大龍發出聲嘶力竭、變腔變調地高聲呼叫。人們鬼哭狼嚎,向四處奔逃。

我的雙腳象被釘子釘住,怎樣使勁也邁不動步。大龍撲過來,將我攔腰抱起便向外狂奔。剛奔出二十幾步,身後便發出一聲天塌地陷般的轟然巨響,腳下的大地猛烈地搖撼震顫,接著,一股黃色塵霧沖天騰起,遮天蔽日。待塵霧漸漸消散,可怕的情景映入我的眼簾,方才那棵高大粗壯的老核桃樹,早已無影無蹤,大坑的南沿和東沿又分別前移了十來米遠。探頸下望,坑底又陷下去了十多米,象口幽深的井,那台空壓機早沒了蹤影。我急忙目光四顧,清點人數,還好,小工們一個不少,正在煙塵里張嘴狂喘。再看大龍,臉色灰暗,盤腿坐在草地上,垂著頭,象只遭了鷹啄的大公雞。

我恍若從一場夢中驚醒,感到腮上有點濕涼,我揮袖抹去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水,用力邁動發酸發軟的雙腿,頭也不回地向村里走去。

「香雲,咱們去縣里登記的事兒改天再辦吧。」不知何時,大龍追上來,在我耳邊沮喪地商量著。

我停住腳步,歪著臉兒用一種陌生的目光逼視著他,象瞅著一頭怪物。「結婚?你和誰結婚?你和鬼結婚吧!」我沖動地模出那張結婚介紹信,幾下撕碎,用力砸到大龍那張慘白變形的臉上,轉身沿著一條羊腸小路,漫無目的地向大山深處跑去。不知跑了多遠,直跑得渾身筋疲力竭,我才在一片濃密的松林里停住腳,靠著一棵松樹坐下,臉腑到屈起的雙膝上,傷心地抽泣起來。

我的心碎了,彩色的夢破滅了,令我神往的純潔神聖的愛情也隨之一起陷落了!大龍那美好的形象在我心中轟然倒塌了,讓我看到了他內心的自私與丑陋。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里猛然亮起一道眩目的藍色閃電,震耳欲聾的驚雷在不遠的山頭上炸響,粗大的雨點旋即飄灑下來,狂風在松林里嗚嗚怪響,令人膽寒。

衣服已被澆得透濕,四周漆黑如墨,天不知何時早已黑了。我借著閃電看看手表,綠瑩瑩的指針已指向八點。我跌跌撞撞地爬上附近一座山梁,朝四周張望了好一陣,才辯認出大概方位來。糟糕,這兒離柳鎮少說還有二十多里山路。

我迎著風雨,高一腳低一腳向柳鎮方向走去。淚水、雨水在臉上流淌著,澆濕的衣服緊裹住身體,象鎧甲般沉重。

我又磕磕踫踫地翻過幾道山梁,前面黑漆漆的山坡上,閃出一點桔紅的燈光,透出一股令人神往的暖意,強烈地吸引著我。

近了,就著一道當空的閃電,我認出那搖曳的燈光,是從一間小石屋的窗口射出來的,這兒是黑馬溝里的黑馬坡!是宋林的果園所在地!溫馨的記憶給了我一絲勇氣,我迎著燈火向那間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石屋走去。

更近了,從傾瀉出柔和光束的窗口里,我看見了兩個身影。我屏住呼吸,腳步輕輕地移近窗口,終于清晰地看到,燈光下,兩個人頭踫頭在研究著一棵小小的樹苗,一個是我熟識的宋林,另一個是梳著兩條長辮子姑娘的身影。

我怔了好一會,不知為什麼,心中鼓足的勇氣一下泄得精光,不敢再向小屋靠近半步。我腳步輕輕退回黑暗深處,一直退到山坡下,在一塊碩大的石板上坐下,一動不動,兩眼直盯著半山腰那束桔黃色的燈光發怔。

雷聲遠了,雨也漸漸住了,夜空里閃出幾點星光,月兒懶懶地從雲中游出。道路已隱約可辯,我強打精神站起身來,疲憊地緩步向柳鎮走去。

午夜一點,我終于爬上公路,走上了柳鎮西頭的清河水泥大橋。午夜的柳鎮是那樣安靜而寧溢,只有橋下的河水奔騰喧器,發出刺耳的濤聲。我雙手扶住橋頭的攔桿,想象著父母見到如此狼狽夜歸的女兒時,那種驚駭的神情,我幾乎失去了回家的勇氣。

驀地,前面突然亮起兩束耀眼的汽車燈光,一輛轎車緩緩駛過來,在我身邊陡然停住。車門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撲來,兩只有力的臂膀,緊緊將我抱住。我用力掙月兌著,大聲怒吼著︰「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你給我滾開!」

黑暗里,大龍更加用力抱緊我︰「香雲,瞧你,讓雨澆成這樣,傷了身子,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身上還懷著孩子哩,可別傷了胎氣。」

哦,孩子!這是偷吃禁果的懲罰啊。孩子,就象兩顆尖利的子彈穿透了胸膛,一下擊中了我的心。我的心在劇痛,真若與他一刀兩斷,這月復中的孩子咋辦?寧可上斷頭台,我也沒有勇氣到醫院去做那種丟人現眼的人流手術啊。

我無力地閉上了眼楮。他把我抱進駕駛室,關了燈,熄了火,又點燃一根煙卷,一面吸著,一面向我低聲道歉︰「香雲,今天這事是我錯了,我現在求你原諒我!」

「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今天的所做所為!」我憤怒地喊道。

「香雲!」他在黑暗中低低地苦笑︰「一到現場,我就看出來王師傅腦袋都被巨石擠扁了,人肯定沒希望啦,如果有希望,我會首先救他的!唉,一台空壓機,那也是我的幾萬家當呵!汪師傅死了,還可以從縣保險公司給死者家屬領到三萬元。我的空壓機連個螺絲都沒剩下,連半個銅子也沒人給我。香雲,這是我家的血汗錢,我心痛呀!你應當理解我,為我分擔一些的痛苦和壓力。」

「你——你把一個人的命看得還不如一台破空壓機值錢!你這冷血怪物!沒有人情味的家伙!你傷透了我的心!快放我出去!」

「啪——」他揮手在我臉上打了一巴掌,氣沖沖地說︰「劉香雲,你這樣罵我,比捅我一刀還厲害!我當時一到現場,一眼就看出汪師父以經徹底完了,百分之二百的完了。香雲,你冷靜地想一想,一個無法生還的死人和一台還能用的空壓機,到底哪個更有價值?是不是一定要先救死人,然後再救機器?如果汪師父還有一口氣的話,我會跳下去救他的。你若認為我是見利忘義的小人,那你就捅我一刀吧!」他一下扯開衣襟,把胸膛挺到我的面前。

我嚶嚶啜泣起來,把臉扭過去。他又柔情地把我擁進了懷里……雷霆止息,火山熄滅。靜寂中,四目相對,象在夢中相遇。

大龍熟練地發動馬達,汽車驟然射出兩道利劍般的光柱,切碎茫茫黑暗,吼叫著向前駛去,在雨後的秋夜里,飛回金龍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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