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第七章大龍之死
第七章大龍之死
隨著礦點恢復正常生產,大龍的精神很快振作了起來。
一個月後的一天上午十點來鐘,大鎖喪魂落魄的跑回金家大院,直接奔進後院,告述老爺子說井下礦點發生了大塌方,把到掌子面上查看礦脈的大龍和一個小工子埋在了里邊。
听到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兩腿發軟,立即跟著老爺子和二龍星急火燎地趕到現場。現場的凶險情景,就連鑽了大半輩子礦洞的老爺子也傻了眼。透過尚未消散的塵霧,可依稀看見,偌大的采場里塌落下來的碎石象座小山,其中一塊足有三房間房般大的巨石,那巨石下的縫隙里伸出兩條人的手臂在無力地搖晃著。
「我在這兒,快來救我……快呀!」听著從巨石下傳來的大龍那淒慘的呼救聲,我的心象扎進了萬把鋼刀。
小工們手足無措,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瞅著老爺子。
「爸——快點救大龍啊!」我兩手用力地搖撼著老人瘦削的雙肩,嗚咽著發出乞求。
「別哭!要哭就馬上滾出去!」老爺子推開我厲聲大吼︰「听著,七根立即開車去燕山金礦請救護隊,留下倆個人在上邊拉繩子,其余的人都拿著工具跟我下去!把人救出來,我老金頭絕不會虧待各位!每人賞一萬塊辛苦費!」
老爺子舉著礦燈打頭,我和握著根鋼 的二龍隨後,其他人也緊緊相跟,抓著繩子溜了下十來米深的采場深處。空曠的采場,黑洞洞的足有半個體育館那麼大。
我一下撲到壓在巨石下的大龍身邊,借著昏暗的礦燈的燈光一看,巨石壓住了大龍三分之二的身子,只露出一顆頭和兩條手臂,只見他頭大如斗,臉色漲得青紫,雙目鼓凸,嘴唇烏紫,兩手滿是鮮血。我流淚蹲下,雙手撫摩著他的臉,帶著哭腔顫聲安慰他︰「大龍,我們來救你啦,再忍耐一會兒,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啊!」
七、八個小伙子,在老爺子指揮下,先是用手推,後是用鋼 撬,那巨石象座大山般巋然不動。
大龍幾個同宗叔伯領著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堂兄弟,風風火火地趕來,二十多人合到一處,拼命地推撬,那三間房大的巨石生了根似的仍是紋絲未動。
人們都焦急的一籌莫展。老爺子在巨石前略一沉思,把手一揮︰「快去找修汽車用的千斤頂來,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快去!」
兩個小工子迅速向外跑去。
壓在巨石下的大龍,以巨大的毅力,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當我和他兩手相握時,我發覺他的那手在抖在顫,手上的力在變弱變小,他已經快不行了。但我強忍住眼淚,沒有哭。頭頂上方又掉下幾塊雞蛋大的碎石,落在離身邊不遠的地方。老爺子突然朝人們嘶啞著喉嚨大聲吼叫道︰「危險,都先上去!趕快都離開這兒!」
此時此刻,我這才體驗到人世間生離死別的滋味,我不願離開大龍︰「爸,我留下陪著大龍,只一會兒。」
老爺子扭臉望了我一眼,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默默地跟在大伙後面,抓著繩子爬到上面去了。
大龍神情鎮靜多了。「香雲,能和你做場夫妻,我這輩子值啦,沒白活。我現在怕是不行啦,香雲,讓我親親咱們的小寶寶吧。」他把手伸向我懷里,輕輕地撫模著,同時低聲問我︰「將來……起個啥名?」
我琢磨了一會兒,禁不住淚流滿面說︰「是男孩就叫盼盼;是個丫頭就叫思思吧。你說咋樣?」
「好!盼盼,思思,好!真好!」他的嘴角綻出了笑容,接著又吃力地抓住我的手,說︰「香雲,我渴得厲害,你快到洞外給我找點水來,快去!我求你了!」
我心里明白,他是擔心我和他被一塊埋在洞里。我緊緊抓住他的雙手,貼緊他的臉,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大龍,我哪也不去,我就在這兒陪著你,等著把你救出來。」
「香雲,為了孩子,快離開吧,我求你啦!」
嘩啦嘩啦碎石掉落聲此起彼伏,老爺子帶著七根順繩子又溜下來,撲過來不由分說拖起我就走,托到坑邊用繩子捆住我的腰,朝上面大聲喊道︰「往上拉!」
我雙腳立刻離地,很快被提拉到坑上面。老爺子和七根也很快抓著繩子爬上來,剛站穩腳跟,忽听得一聲悶響,恰似天崩地裂山搖地動,十幾盞礦燈全被狂風般的氣浪撲滅,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極濃的塵土旋即擠滿了整個空間,嗆得人們喘不過氣來,黑暗中老爺子大聲吼道︰「都站著別動!先把燈點著!」
一片漆黑中,漸漸亮起了一盞礦燈,接著又先後亮起了七、八盞礦燈,煙塵彌漫中,老爺子數數人數,一個不少,人們驚魂未定,張皇失措。昏黃的燈光下,回頭看去,大坑邊沿又塌下去五米多寬,塌落的幾百方碎石,早已把大龍和那塊巨石埋得無蹤無影了,我當時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蘇醒來時,發現躺在自己房里,已是下午了。我看見山妮和幾位婦女圍在我身邊。
「大龍呢?他……」我焦急而無力地問了一聲,掙扎著坐起來。
「唉!」山妮長嘆一聲,淚珠簌簌下落︰「老爺子和燕山金礦救護隊的人冒著危險,還在礦井下搶救呢。唉,這都是命啊!」
「大龍啊!」我撕心裂肺地慘叫了一聲,又昏迷了過去……
三天後,大龍出殯了。我帶著無淚的哭聲,隨著長長的送殯隊伍,一直把大龍的靈柩,送到他長眠的墓地。我用無數淚水澆濕的黃土,埋葬了大龍,也埋葬了我這顆痛苦絕望的心!我這過門不到倆月的新娘子突然成了寡婦!
我娘家的父母拉接到大龍的噩耗,他們和大姐和二姐來金家吊唁,並幫著辦理喪事。大龍出殯以後,兩位姐姐為了安慰我,勸我節哀珍重身子,又留下陪我住了幾天。直到臨走的那天上午,大姐、二姐聚在我的屋里,詢問我今後的打算。
「今後的路咋個走法,我還沒來得及細想。不管怎麼樣,看在我和大龍夫妻一場地情分上,我得先把孩子生下來,別的事等以後再想再說。」我戚然地回答著。
二姐一听就沉不住氣了︰「天哪,都到了這步田地啦,你還要把孩子生下來,日後你還想不想再嫁人啦?」
「身上這點骨血,是我和大龍的這場婚姻感情的結果,我怎能為了日後嫁人就狠心舍棄這條小生命?如果有了孩子就不好嫁人,我寧可一輩子不再嫁人了!」我的回答有些生硬,也是由衷的。
「唉!拿你這 妹子真沒辦法。」二姐嘆了口氣。
兩位姐姐走了,我的房里,更加淒冷孤寂了。
處理完大龍和一塊遇難的那位小工子的喪事後,老爺子在炕上直直躺了五天才下炕。人也老了許多,背更駝了,頭上的白發更多了,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我看得出來,他心上的創痛並不比我輕。但他畢竟是飽經滄桑、秉性剛毅的老人,大龍死後僅半個月,他就拿起礦燈,親自帶班,帶著二龍,和小工們一道闖進那迷宮般的礦洞深處,去采掘礦石,一連悶頭干了二十多天,直到礦點又呈現出一派盎然生機,他讓大鎖負責帶班,領著小工們在下井采礦,他才留在家里,一人在後院里悄悄燒煉金子。礦點上一些重要的事情,大鎖經常跑來向老爺子匯報請示。大鎖、七根倆人有事沒事,常在我身邊繞來繞去,沒話找話地扯幾句閑篇侃上一段大山。坦率地講,通過兩次大塌方,在我的心目中,完全改變了先前對七根的印象和看法,增加了不少好感。在他身上,我發現了一種美國大片中硬漢所具有的那種氣質,到底是在外當了幾年兵,見過點世面的人,言談舉止就是和別的小工子不一樣。我有點喜歡同他聊上幾句,不大喜歡同大鎖拉磕。老爺子見七根、大鎖同我在院子里閑聊時,從不參加進來,都是轉身默默走開,或蹲在一邊默默吸著煙靜靜地听著。
二龍干活,比他哥哥在世時更賣力氣了,可就是不識數不大認字,有時也時常開著面包車到處亂跑,就是不會辦事,不能跑外,也不會跑外。老爺子時常讓他開車帶我出外去采買柴油、**、機械配件啥的。二龍人雖笨傻,但卻會開車,而且開得也說得過去,這倒讓我感到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