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楮,卓烈揉了揉雙鬢,靠在軟榻上頭微微後仰。刀削一般的輪廓顯出一絲隱痛,腦中回想起幼時做下的那件蠢事,臉上的隱痛更深幾分。良久,殿內才傳出卓烈略帶疲倦的沙啞聲音︰「陸伴伴,傳姬蘭來給寡人唱一曲。」
不久,姬蘭請安的聲音讓卓烈睜開了眼楮,看著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姬蘭,卓烈眉心擰起。
興許是察覺出了卓烈的心思,姬蘭雙目無神,盈盈下拜道︰「陛下,姬蘭自幼患有喉疾,前些陣子因為無法用藥,嗓子就成了如今這副樣子,還請陛下勿怪。姬蘭願為陛下彈奏一曲!」
卓烈卻沒有出聲,鋒芒內蘊的眼眸盯著姬蘭看了許久,直看到姬蘭心驚肉跳,卓烈才緩緩轉移開目光,似笑非笑地道︰「宮里的水果然養人,幾日不見,姬蘭儼然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端莊。難得、難得啊!」
姬蘭心頭一顫,難道卓烈察覺出什麼端倪了麼?對,今後必須小心,我怎麼就忘了,姬蘭以前不過是一介小民,只是如今再改變這氣質,恐怕更惹卓烈生疑。
姬蘭知道自己此時說什麼都是破綻,干脆沒有接卓烈的話,坐在宮人放在她身後的錦凳上,開始調音。
一陣如同春風細雨一般柔和的曲調在殿內氤氳開來,卓烈擰緊的眉心隨著愈發輕柔的悅耳琵琶聲慢慢放松了開來。
靠在軟榻上的卓烈閉著眼楮,耳中听著琵琶樂聲,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但是身為皇者的警覺讓他的心頭即便是在放松的時候依然保持著一絲清醒。
「 !」柔和的樂聲突然傳來一聲弦斷的刺耳聲音,閉著眼眸的卓烈猛地睜開雙眼,眼眸開闔間射出讓人心顫的犀利光芒,隨後看到只是琵琶弦斷了,眼中的厲芒才盡數收回眼底,再次變得波瀾不驚。
「陛下恕罪,姬蘭心緒不穩,以致于用力過度崩斷了弦線,驚擾了陛下。」弦斷的同時,姬蘭便收起了琵琶,跪地請罪。
眯眼看著姬蘭輕咬下唇,低垂的眉眼中隱隱露出的驚慌和委屈,不知道為何,他又想起了那個為救他而死的女子——若雅。
「起來吧!」卓烈沙啞著嗓子將姬蘭叫了起來道︰「來,坐到寡人身邊!」
姬蘭不動聲色地看了卓烈一眼,心底忍不住有些得意︰哼,不枉費殿下派人探出若雅此人的為人性格時,我仔細揣摩模仿了許久,卓烈,那個叫若雅的死女人果然對你意義非凡!
裝作雙目無神地模索到卓烈的軟榻前坐下,姬蘭面色難過,淚珠悄悄滾落︰「姬蘭斗膽,有一句話,想對陛下說。還請陛下恕罪!」
看著這張連神態都與若雅有九成相似的臉,卓烈撫模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道︰「說!」
「陛下為何要放康敏姐姐離開呢?陛下難道不知,康敏姐姐並不想跟晉國儲君去晉國。」
看到卓烈眼中瞬間閃過的亮光,姬蘭心中一喜,接著道︰「更何況,陛下是天下少有的雄主,晉國國力早已不比從前,十城之地陛下想要得到,簡直輕而易舉。
而這十座城池,是晉國邊境最為破敗的地方,猶如雞肋。晉國恐怕是巴不得要將這些拖後腿的國家拱手相讓,若陛下……」
而正說到興頭上,滔滔不絕的姬蘭感受到卓烈愈發幽暗的眸光,聲音慢慢小了下來,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陛下」。
只是,下字還未出口,脖頸便被卓烈攥入掌中。
「你不是姬蘭!」不是問句,而是很肯定的語氣。卓烈眯眼看著這張跟姬蘭一模一樣的面孔,眼中閃過殺機︰「說,你是誰!」
姬蘭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她此時已經明白,自己說的太多露出了破綻。姬蘭只不過是個小民,怎麼會懂得政治上的事情,而且還說的頭頭是道。
其實,今日姬蘭的暴露,早已注定。
早在前天她被人強行喂下一粒藥丸時,她就已經亂了手腳,雖然那人說過那藥丸不是毒藥。
但是未知的恐懼還是攥緊了她的心髒,所以她心中便產生了急躁,想要早點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
而今日給卓烈獻曲,自己的模仿勾起了卓烈的回憶更讓她心中產生了得意,得意加急躁之下,便露出了致命的破綻。
姬蘭此時已知自己必死無疑,她並不是什麼寧死不屈之輩,雖然對卓烈懷有仇恨,但是在速死和折磨死之間,她只能選擇說出一切唯求速死。
「咳咳,臣妾、臣妾是雨嬪!」斷斷續續地說出自己的身份,姬蘭閉上了眼楮等待著卓烈的處置,雖然她很想咬舌自盡,但是她卻下不去這個狠心。
而箍著姬蘭的卓烈,眼中則閃過一絲驚異,因為他想過許多假冒姬蘭的之人,卻惟獨沒有想到自己留在康國的嬪妃。
盯著雙眼緊閉的姬蘭,卓烈沒有再問下去,而是松開了手掌,朝殿外喝道︰「肖漢,將此女押下去。暫時軟禁在凌煙閣,若她死了,寡人為你是問!」
「謝陛下不殺之恩,謝陛下不殺之恩。」姬蘭聞言,臉上出現一絲絕處逢生的激動,感激地跪在地上不停地對卓烈磕頭謝恩。
肖漢領命走進殿內,只剩下獨臂的他只能單手去押解姬蘭。
卓烈靠在軟榻上,撫模著拇指上的扳指,思考著雨嬪究竟是被誰派來的,或者說是跟誰勾結在一起。思來想去,在康國的雨嬪能夠勾結的勢力也就只有康國余孽了。
難道是……
想到一個人,卓烈眼楮一亮,坐直了身子。
也就是在此時,原本被肖漢押解著的假扮成姬蘭的雨嬪,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然一頭將強壯的肖漢撞得險些摔倒。
從袖筒中滑出一只短蕭,猛地拔開,那短蕭里面竟是一把冒著寒光的鋒利短劍。
雨嬪手持短劍,臉色猙獰地兩步跨到了卓烈面前,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桀桀嘶吼道︰「卓烈,給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