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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除夕,貨運公司里的新媳婦兒早就置辦了一堆年貨,又請教姚岸︰「大嫂,拿哥愛吃什麼?我怕買錯東西。」
新媳婦兒比姚岸年長許多歲,一口一個「大嫂」叫得極其順口,姚岸每每听見,總是說不出的別扭,只是糾正數次都沒有效果。
她回答︰「豬蹄、肉骨頭,什麼肥膩他就愛吃什麼。」
新媳婦兒一一記下,早起去鎮中心的大菜市買新鮮的豬肉。
廚房里的牛肉已燜出了香味,姚岸掀開鍋蓋瞧了一眼,計算時間。
蔣拿光著膀子從二樓下來,尋著香味走進廚房,撈過姚岸親了一口,說道︰「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
姚岸沒好氣的推開他,抱怨道︰「你還說呢,昨晚沒回家,我媽一大早就打電話找我了!」
蔣拿笑嘻嘻的將她壓向料理台,「她老人家心里頭跟明鏡似的,等天亮了才找你!」
姚岸紅了臉,又推了推他滾燙的胸膛︰「剛才小艷來過了,她現在去買菜,中午我們在這里吃,晚上回我家。」
蔣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大掌探進姚岸的線衫里一陣模索,見她穿了里三層外三層,不悅道︰「整棟樓都開了暖氣,你穿這麼嚴實干什麼!」
姚岸瞪他一眼︰「防狼!」
蔣拿倏地勾了勾唇,猛地將姚岸抱坐到了料理台上,姚岸低叫一聲,只听蔣拿說︰「小紅帽,你怎麼不穿盔甲?」
廚房里瞬時傳來尖叫和笑鬧,片刻只余一聲聲的嬌喘。
到了中午,大伙兒都聚在了後頭的小樓里,新媳婦兒煮了兩桌菜,手藝精湛,絲毫不遜色于酒樓里的大廚。聊天時姚岸才知道她曾在鎮上的飯店里工作過,偷師不少。
眾人一頓夸贊,新媳婦兒皮薄,立時紅了臉,謙虛道︰「嫂子手藝才好,早上她燜的一鍋牛肉可香了。」
說罷,她這才想起來︰「咦,牛肉呢?」
姚岸尷尬道︰「我忘記看火了,燒干了,沒法吃。」
新媳婦兒笑了笑,許是沒想到姚岸會有糊涂的時候。
姚岸說罷,恨恨地瞪了一眼蔣拿,蔣拿卻視若無睹,大口大口的吃了兩塊豬蹄,又從骨頭湯里撈起一根筒骨,將里頭的骨髓挖進勺子里,把勺子遞給姚岸,湊她耳邊道︰「早上累壞了,你補補!」
姚岸沒好氣的擰了他一把,面紅耳赤。蔣拿勾了勾唇,將筒骨里剩余的骨髓吸盡,滿手都是湯汁。
席間眾人互相嘮嗑打趣,吃得地上都是碎渣,李強念及許周為,便說了幾句,蔣拿擦了擦抹布,沉吟道︰「一審就要開庭了,他現在的狀態還不錯。」
大伙兒一時沒了興致,心里頭難受,連酒的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飯後蔣拿和姚岸驅車返回中雋,車中暖氣十足,絲毫感覺不到外頭的冰天雪地,姚岸卻還記得前一次去探望許周為時,他凍得雙耳通紅的模樣。
許周為沒心沒肺的咧嘴笑個不停,他明白就算判刑定下來了,他的罪名也不會重,幾年而已,一晃就過,他早便進過監獄,還反倒安慰蔣拿和姚岸,他在監獄里混得如魚得水。
姚岸懨懨道︰「許周為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蔣拿淡笑道︰「大過年的,別想了,我已經打點過里頭了,他過得不會難。」他握了握姚岸的手,替她驅走那絲傷感。
到達姚岸家,姚父和姚母正在廚房忙碌,準備今晚的飯菜。
姚燕瑾替他們開了門,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房間打電話,也不知與誰相約去舞廳跳舞。姚母從廚房出來,端了水果讓他們吃,視線若有似無的瞟過蔣拿,隱隱不悅。
蔣拿寒暄了幾句,吃了一點兒水果後突然說道︰「媽,我一客戶送給我三張機票,飛泰國的,旅游套餐包七天的吃飯和住宿,我公司里忙,沒時間去,浪費了又心疼。」
姚母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也明白他口中的「客戶」是誰,她只說︰「我看你總是這麼忙,我先去廚房了。」
說罷,她便撇下他二人離開了。
姚岸和蔣拿對視一眼,笑道︰「你看,拍錯馬屁了吧!」
蔣拿剝出一片橙子往她嘴里塞去,堵住了她的話。
坐了片刻,蔣拿起身理了理衣服,不緊不慢的走去廚房,跟在姚母後頭幫忙。他不擅炒菜,打下手卻不差,舉起菜刀麻利的切了一陣,姚母又飄來一句︰「鐵棍使得好,菜刀也使得不錯。」
蔣拿動作一頓,又繼續切菜,客氣道︰「哪里哪里。」
一整個下午,姚母話里話外各種暗諷。她雖然知道蔣拿從前的身不由己,可仍對他先前的行徑心存芥蒂,尤其是蔣拿沒有什麼學歷,舉止又粗俗。
在她看來,只有名牌大學正經專業畢業的人才是女婿的首選,比如金融專業或者計算機專業,還有老師,只有這些人才配得上姚岸。
可蔣拿什麼都不是,唯一能讓人刮目的便是他的家庭背景,可這背景不但已經過氣,還不能端上台面去說,姚母不能向鄰里吹噓,偶爾被人問起姚岸的男友,她只能說對方在李山鎮開貨運公司,有些人曾听過蔣拿的大名,聞言後不禁詫異,背地里紛紛議論,姚母實在覺得丟臉。
但蔣拿又並非一無是處,他將姚家照顧得事無巨細。姚母自家中火災後一直身體不佳,蔣拿帶她去南江市看中醫,跑前跑後買藥買補品,又將許多運輸的大單交給姚岸姑姑去跑,姚岸姑姑賺的盆滿缽滿,給姚父的年終獎也翻了倍,有些初來乍到的同行給姚家使絆子,蔣拿第一時間收拾了對方,手段是她所不齒的,可事後卻又當真解氣,連睡夢中都能笑出聲兒。
姚母暗自嘆氣,又瞥了一眼站在水池前擇菜的蔣拿,人高馬大的大男人,擠在小廚房里似乎格格不入,她對蔣拿道︰「行了行了,你和姚姚辦自個兒的事兒去,五點準時上桌吃飯就行。」
蔣拿立刻說「沒事」,又被姚母推著往外趕,姚父也在一旁附和,蔣拿只好「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姚岸昨日被蔣拿折騰了一宿,早上又在廚房里被他纏了一回,此刻漸漸泛起困意,倒在沙發上合了眼。蔣拿走近她身邊,蹲下來將她的長發捋到耳後,低聲道︰「姚姚,回房里睡。」
姚岸嘟囔了一聲,稍稍動了動,蔣拿索性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輕手輕腳的往臥室走去。
臥室里開著窗,寒風撲面,平日姚父和姚母不舍得開空調,屋子里本就冷,如此一來,臥室里的溫度更加刺骨。蔣拿將姚岸放到床上,打開電熱毯,又替她月兌去外衣。
姚岸迷迷糊糊的揮開他,蔣拿哄了幾句,她才乖乖的任他擺布。
衣褲一月兌,姚岸便凍得一顫,意識也清醒了一些,打著哈欠往被子里鑽了鑽,對蔣拿說︰「我睡一會兒,吃飯再叫我!」
蔣拿卻已經月兌了外套和褲子,撩開被子鑽了進去,一把抱住姚岸,熱乎乎的雙腳往姚岸的腳上貼去,「冷不冷?要不我開會兒空調?」
姚岸將他往外推︰「我爸媽在呢,你別躺這兒!」
「你爸媽不會進來,放心,我給你捂捂,要不要開空調?」
「不要。」姚岸往他的胸膛鑽去,說道,「誰家冬天開空調,也就你這種不會過日子的人才這樣。」
蔣拿想要糾正姚岸的消費觀和生活觀,精打細算不是不行,但也需要保證生活品質,南方氣候濕冷,一不小心便會凍傷。他前幾日才發現姚岸的小拇指生了凍瘡,買藥來涂已經遲了。
蔣拿捏起姚岸的小拇指,被窩里黑漆漆的,仍能瞧見指頭上的紅腫,他輕輕的揉了揉,說道︰「其他的指頭可別再長了,都變形了。」
姚岸動了動手指,蔣拿立刻握緊。姚岸說道︰「今年好多了,就一根指頭,生過凍瘡的人每年都會生的,治不好。」
蔣拿蹙眉︰「怎麼就你生凍瘡了,我看你姐姐的手一點事兒都沒有。」
姚岸一笑︰「以前不注意,冬天洗菜洗衣服太冷,洗完之後我直接泡進熱水里,初二就開始生凍瘡了。」
蔣拿有些心疼,捏著她的小拇指,親了親上頭的紅腫,低聲道︰「下次別讓我看見你干活兒,冬天你就給我歇著!」
說話間被窩里已漸漸燙了起來,電熱毯終于生效,姚岸默默的扭了扭腳趾,看來凍瘡又冒出來了,她應付的說了幾句,蔣拿嘬了她一口,低聲哄她闔眼。
四點鐘兩人從被窩里鑽出,蔣拿開車去接姚岸的爺爺女乃女乃,姑姑一家也準時到達。
餐桌被搬到了客廳,天黑時菜肴終于上桌。圓台是姚母向鄰居借來的,九個人圍成一圈,爺爺坐在主位。
姚母擺弄客廳的空調,她不會調「制熱」,喊了兩聲,蔣拿忙不迭的過來幫忙,不一會兒暖風口便嗡嗡響起,姚父將最後一道火鍋端上來,擺在中間,熱氣騰騰的再也不覺寒冷。
蔣拿替長輩們斟酒,又說了一番祝詞,爺爺偷偷塞了一個紅包給他,蔣拿知道姚燕瑾和小表妹向來沒有紅包,便偷偷的將它揣進口袋,不叫旁人看見,小聲對爺爺道謝。
蔣拿對長輩們畢恭畢敬,斟酒遞煙,有問必答,全然不似在李山鎮作威作福的模樣,除了姚母對他始終有意見,其余人都已對他改觀。
飯後春晚準時上演,沙發位置不夠,蔣拿將爺爺女乃女乃扶坐到中間,便隨意坐到了姚岸身邊的扶手上。
大伙兒開始討論鄰居的八卦,又聊到了小表妹的成績,小表妹還有一個學期即將升學考,眾人都替她擔心,爺爺教育她要向姚岸學習,小表妹沒心沒肺的同姚燕瑾在旁擺弄首飾,應付著點頭,也不知有沒有听進去。
春晚時間太長,八點半時爺爺女乃女乃便有些昏昏欲睡,蔣拿忙起身送他們回家,姚母想了想,說道︰「大過年的,你也別趕來趕去了,送了他們就回來吧,別回李山了。」
蔣拿一愣,喜上眉梢。
可誰知他高興得太早,回來後興致高昂的等到春晚結束,姚母又說︰「快去洗洗吧,姚姚,你晚上跟你姐睡,別把她吵醒了。」
說罷,她便打著哈欠回臥室了。
蔣拿哀怨的看著姚燕瑾將姚岸扯進屋里,窗外煙花爆竹齊鳴,他垂頭喪氣的走進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