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真正到了那個小鎮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的時候,蕭虹退卻了。
她來找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他們之間,還算不上是朋友,甚至連熟人都不是,只是見過那匆匆一面,而且那還不算是很友好的匆匆一面。還記得當初她在酒吧打了阿蘭惹來蕭漠的怒氣,而他卻悄悄過來和她一起同哥哥對峙,那一刻她心里不是不感動的,只是在之後她想找機會道謝時,譚青卻很寡淡地回她一句︰「我是因為蘇葉的關系才來管你們的破事的,不然你以為我會多管閑事?」
這句話讓當時餓她很受挫,如果放在以前的她,那會子听完譚青的話她一定會去找蘇葉理論,不過現在的她卻沒有,她覺得,喜歡就要去自己爭取,即使爭取不到,也對得起自己。于是心中暗下決心,譚青,你這一塊又臭又硬的骨頭,我一定會啃下來。
譚青在這里唯一一處孤兒院做義工,蕭虹不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他,然而卻只是干遠遠看著,連走近的勇氣都沒有。
回去之後的蕭虹一直很消沉,司空俊試著讓她來蕭氏上班,可這位大小姐有時候連接打電話都會忘,才過了三天,林舒就過來告饒︰「司空先生,司空老大,求您行行好,讓二小姐回去吧,有我們在前面打拼,她就在後面享受就行了。」
果然這個世界上講求的是因果報應,她蕭虹在那放蕩不羈的幾年里種下那麼罪孽的因,如今糟了報應了,她連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都沒有,
「我本來就打算在這里呆上一個月的,和院里的孩子相處了這麼久,其實我也很舍不得,但是沒辦法,我天生就是個行走的命,若要讓我在一個地方長待,我會抓狂的。」他難得的開玩笑似的說。
「我也是常年一個人走的,旅途上總有孤單的時候,也很想找個陪伴,你說我對你冷嘲熱諷,可我平時說話就是那個樣子,其實經常一個人獨處,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人正常聊天了,更何況……你說我喜歡孩子,可你也知道,像我這種人,有了孩子反倒是被束縛了,我這種人,是做不好父親的。所以,你看呢?」譚青說完便灼灼地看著她,等著答復。
「好 ,行李給我,你跟著我走就行。」
「好,那就謝謝你了,打擾。」
「你怎麼後天就要走的了?孩子們會很舍不得你的。」
「別裝傻,你去了那個小鎮,我發現你了。」
蘇子航小朋友在旁邊看著接近于自殘的司空叔叔,扯扯自己的嘴,很是語重心長地問他︰「叔叔,疼不疼啊?」
蕭虹大驚,狠命地掙月兌,可頭頂上卻傳來那魂牽夢繞的聲音︰「從南方追到北方,又從北方追到最北邊,你連面都不肯露,那麼我現在自己追來了,你還想逃呢?」
然而話還沒說完全,就听見譚青「啊」地一聲叫開,這下子終于放開了她,蕭虹得以自由連忙跳開,卻又顧及著譚青到底怎樣,她進退兩難起來。
這天,司空俊傳來消息給她,說譚青已經買好了十天之後南下的火車票,蕭虹一驚,時間怎麼能過得這麼快?又一算,她已經獨自在這里默默呆了半個多月了。
孩子們看起來非常喜歡他,蕭虹隔得那麼遠,都能听見那一疊聲的「哥哥,哥哥,譚青哥哥……」
蕭虹沉默著不說話。
不能再猶豫了,既然人都已經來了,怎麼著也都是要見上一面的。
所以蕭虹的事就被耽擱了下來,開始他還天天想著要去幫她,可後來顏傾實在是太粘人,他便漸漸忘了這件事了。
「啊?」
幸好醫院里血清充足,否則,蕭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他像她哥一樣也給她來個失憶,那她就真的要罵人了!
然而還沒走到前台,她便听見了旅店老板和人對話的聲音。
于是在最後一次在遠處陪著譚青工作了一天之後,蕭虹回到旅店,倒在床上狠狠地哭了一場,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忘記了一切。所有往事,所有的回憶,連帶著譚青,都被她用淚水給沖淡了去,直至什麼痕跡也沒有。
「哦,」蕭虹眼楮低了下去,「那又怎麼樣呢?」
譚青側頭看了看她,「既然來了,見一面又怎麼樣?不然不是白來了嗎?」
罷了罷了,趁著對方沒有發現自己,她還是走吧,旅行本來就是一個人的事,何必還要找別人同行呢?其實經過了這許多年,她有時候也在想,一個人過也不錯。
然而,當事情真的被做出來時,她就這麼明晃晃地來找他了,她卻近人情怯了。
她不能生育。
聲音漸漸遠去,蕭虹探出腦袋,拍拍胸。脯,深呼吸,幸虧這個旅店男女單間是分開的,不然她還真不知道兩個人撞上面了該怎麼解釋……
譚青捂著自己的手虎口,隱忍地看著蕭虹,語氣懊惱,「你沒事拿干什麼?」
「我……」蕭虹沒說,卻轉了話題,「你被毒蛇給咬了,咱們還是趕緊去醫院吧,別廢話了,行嗎?」
而譚青呢,他笑得是那麼的溫柔和滿足,好像這世界上,只有這群孩子可以讓他滿心歡喜,只有這群孩子能讓他不會皺眉頭。
蕭虹想,譚青看來是那麼的喜歡孩子,如果他知道她已經不可能生育了……
她睡著了。連夢都沒有,看來也被淚水給沖刷沒了。
司空俊本想再幫蕭虹一把的,但無奈顏傾再次將他藏身之處給挖了出來,他一邊要忙著公司里的事,一邊又要抽出時間和精力和顏傾打游擊,真是苦了他了。
「你先在我這里將就一晚吧,反正明天就要走了,你住我平時留的房間,里面很干淨,你可以放心地住。」
然而她和蘇葉誰都沒想到,第二天去爬山他們真的踫上了蛇!而那條蛇還不是蕭虹去放的。
蕭虹擦了擦眼淚,一抽一抽的,竟也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譚青哼了一哼,卻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再後來,蘇葉提出讓蘇子航去陪蕭漠,期望著通過孩子能讓蕭漠想起來一些事,他本想去看看那兩個人,誰承想顏傾對他的死纏爛打已經到了一定的地步,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消停一會,他可不敢再橫生枝節,于是很是不情願地,讓蕭虹帶著孩子走了。樣一且們。
其實……她可以只當譚青是個驢友,並不用發展友情以外的關系。蕭虹這樣給自己催眠著。
說做就做,現在買票是絕對不可能的了,只能靠著走關系投機取巧了。打電話給司空俊,他正在參加一個酒會,將自己的情況說給他听——反正大家都很了解了,她的過去除了她哥,就只有司空俊最了解,連莫南銘都排不到他的前面,所以,她毫不避諱地對他講了自己的介懷,然後求助地說︰「拜托你派個司機過來……」
「你沒事了,醫生說幸好送來的及時……」她的話里沒了底氣。
譚青半晌無語,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他咬著牙,瞪她,「扶我去!」
晚上她把孩子哄睡著,自己正無聊地失眠,蘇葉卻敲響她的門,將她哥想做的事講給她听。她听了心里也很著急,腦子在這時候忽然靈光一現,她知道當時蕭漠出事之前曾被毒蛇給咬了,所以她就想著如果再有一條蛇突然出現,是不是也可以刺激一下她哥?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了,蕭虹決定就這麼干。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思忖了半天,她忽地立起身子,罷了罷了,她還是連夜回去吧!她是個前科那樣重的女人,名聲那麼不好,如果他知道了,嫌棄她怎麼辦?別看她平時是個那樣囂張跋扈的女人,其實內心深處,她因為莫南銘帶給她的那些傷害,一直很自卑。
蕭虹愣住。
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看看表,已經是晚上八點鐘,蕭虹揉了揉眼楮,怔楞了一小會,突然感覺肚子很餓,決定出去找點吃的。
譚青微微一笑,「那好吧,陳伯,你帶我去休息吧。」
于是司空俊想撒手不管的計劃失敗,他原本想著要找個好地方出去躲躲,最近他也被顏傾纏得很緊,煩不勝煩。
這個時候的譚青是與她見過的那個人完全不同的,他被孩子們圍在中間,很有耐心的樣子,他身上坐著的那個孩子兩只眼楮都是盲的,譚青抱著他,將削好皮的隻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喂進他的嘴里。看著小孩子吃進去,譚青自己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
因為蕭虹根本就沒打過那個電話,她現在每天都抱著電話發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的做起了深閨小姐。
蕭虹不動了,然而一秒鐘之後她又開始掙扎,譚青的手臂很緊,箍得蕭虹怎麼也動不了。蕭虹急了,她斷斷續續地,「你……放開,我……蛇……」
開始幾天,她並沒有急著去找譚青,因為司空俊沒有告訴她他離開的消息,所以,她才可以有這樣的時間去想該怎麼辦。可是想了將近半個月,她仍然沒有得出什麼結果來,反而是在浪費時間。
「沒關系,我這人就是熱心腸,實在,哈哈……」
于是她穿了一件極普通的衣服,這個北方小鎮不算太富裕,蕭虹怕穿的太好的話,會招來很多注意力,而她並不想有人會發現她,她怕被譚青知道。
「哎呀那怎麼好意思……」
司空俊又通過多方渠道將譚青的電話給打听了來,給蕭虹,以為她能好一些,誰知卻收效甚微,甚至情況更加糟糕。
他還幫著有腿疾的小男孩換衣服,不知為什麼,蕭虹縱使是在遠遠觀察,她也能感受到譚青心里面對孩子的心疼。那麼清晰,好比感同身受一般。
此時她的肚子已經被嚇得一點也不餓了,索性回去,可卻開始坐立不安起來,譚青住在這,雖然後天就走了,可他們兩個肯定是避免不了會踫面的,到時候相對面的尷尬,蕭虹想想都覺得糾結。
譚青皺起眉頭,「說話!」
蕭虹被這一聲嚇得一抖,忽地也來了脾氣,「說什麼呀?我說我是去找你一起旅行的你可以接受我嗎?我說我從此以後都想跟著你你肯答應以後都帶著一個拖油瓶嗎?你對我冷嘲熱諷,你讓我怎麼見你?你那麼喜歡孩子,我卻不能生育,你讓我怎麼辦?」最後一句話純屬月兌口而出,蕭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改口,「我也沒打算和你怎麼樣,為什麼要見?」
蕭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消失了……
所以,還是算了吧,蕭虹就這麼遠遠地觀察了譚青一個星期,她覺得她已經可以適時地放棄了,細細想來,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去和譚青同行。譚青那麼高大,而她呢,過往卻是那麼的不堪。
蕭虹心里有事,雖然也很關心蕭漠的病情以及蘇葉和她哥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進展,但卻總是興致缺缺,心不在焉的樣子。zVXC。
譚青半晌不說話,只是目光深沉地看著她,等到蕭虹的耐心終于耗盡時,他才說︰「我也沒說不肯啊。」
蘇子航給司空俊偷偷匯報的時候,司空俊才恍然大悟,不由得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瞧他這什麼腦子,以蕭虹的情況,讓她去主動聯系譚青又怎麼可能呢?他最近真是被顏傾給鬧得智商下降,連這麼簡單的事都處理不好了。
司空俊沒法,只得將自己的司機給臨時調了出來,連夜開車去接蕭虹回來。幸好離得不是很遠,否則,司機得被累吐血了。
蕭虹守在他身邊,等著他清醒過來。
「嗨不用謝,你來我們這里幫了多少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今天你有事能來求助于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沒什麼好打擾不打擾的。」
蕭虹本來已經買好了一條有毒的蛇,正急匆匆地想往山上趕時,才剛出店門,迎面就一下子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那人卻還伸手,將她抱了個滿懷。
「噢噢!」蕭虹生平頭一次,如此慌亂。
她听見了誰的聲音?那樣低沉,那樣的溫潤有禮而矜持,說起孩子的時候,語氣里洋溢出的那股子幸福感,都讓他整個人充滿了暖意。然而這更加讓蕭虹呼吸道受阻,他怎麼會來這里的?
譚青嘆了口氣,伸過自己沒受傷的手,將她攬進懷里,他說︰「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以後跟著我在路上吃苦?」
蕭虹想了半天,才悶悶地說︰「等我哥好了再說。」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