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難得見到一位當面屈膝的文官,笑著扶起對方︰「沈知縣的美意,咱家心領了,不過咱家身負萬歲爺重托,不敢輕離船隊。請記住本站的網址︰。久聞合浦南珠之名,宮中也多有取用,咱家曾聞南珠乃海中貝母所出,不知貴縣能否為咱家解說一二。」
沈歸田听了汪直的這番話,難免有些失望,見汪直詢問南珠之事,忙搜腸刮肚的回想所翻閱過的縣志中關于南珠的記載。
他身為合浦知縣,雖然無法插手縣中南珠事務,但對于合浦南珠的情況,耳濡目染之下還是有著一定的了解,特別是縣志中關于歷代采珠情況的記載。
「正如汪公所言,南珠確是海中貝母所孕。合浦縣境內可供耕作之地甚少,轄下民眾以戶為主,多以采珠為業。因朝廷有令,所獲之珠不許私下交易,必須由官府統一征收,除了繳納朝廷規定的份額外,剩余部分才能換取米糧。」
「戶下海采珠均有固定之地,戶稱之‘珠池’,乃是海中珠貝聚集之所,在珠池內采珠有事半功倍之效,合浦周邊海域有平江池、楊梅池、青嬰池、烏坭池、斷望池、海珠沙池、白龍池等七處珠池,合浦南珠就是產自這些珠池之中。」
汪直听到白龍池時眼中一閃,張玄慶救回幾名珠女之事當然瞞不過他。汪直暗想張玄慶之前所言的珠池之事果然不假,只是白龍池有寶珠現世之事,眼下卻不知真假。
當汪直正向合浦知縣詢問珠池之事時,張玄慶已經到了采珠女阿萌家中。
船隊到達合浦港外後,張玄慶除了安排船只先行入港,還問明了阿萌一家的居所,身為戶,當然是以船為家,阿萌一家三口棲身于一條破舊的漁船之中。
一家人平日里除了采珠之外,還要靠捕魚來維系生活,特別是鎮守太監提高了繳納份額之後,所獲南珠上繳之後就所剩無幾,換來的米糧遠遠不夠全家果月復,還要靠捕撈魚蝦才能填飽肚子。
阿萌一家身為戶早就有了覺悟,只要全家能得溫飽,也就心滿意足了。無奈鎮守太監突然提高了南珠的征收額度,原本阿萌一家每月只需上繳十顆南珠就算完成任務,但是今年年初鎮守太監突然將往年的標準翻了一番。
采珠人即使是在珠池采珠,所撈取的珠貝也不是每只體內都孕有南珠,一月內要獲取十顆南珠,采珠者若是運氣好,一次下海撈取的珠貝就能湊足數量,但若是運氣不佳,下海多次也不一定能完成任務。
而且下海采珠是九死一生,下海後因為各種意外以致命喪黃泉之事,對戶們來說是司空見慣。下海的次數越多,送命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戶們都是盡量減少下海的次數。
如今南珠的征收數量翻了一倍,這就意味著戶們所冒的生命危險翻了數倍。阿萌一家三口中,原本是其父下海采珠,有著豐富采珠經驗的父親在珠池之中,很少空手而回。
一根繩索,一個竹簍,一把刀,再加上近些年來在戶中流傳開來的皮制頭罩,就是采珠人下海的全部裝備。
珠池之中,珠貝多數依附在海底岩石之上,采珠人需要將珠貝從岩石上撬下,放入隨身竹簍之中,至于驗看珠貝內是否也孕有南珠,那是回到船上後的事情。
早年沒有出現頭罩之時,采珠人都是靠自身的閉氣能力維持在海中的活動時間,而人力畢竟有限,采珠人往往是采不到幾個珠貝,就需回到海面換氣。
即使有了頭罩之助,采珠人在海下的停留時間,也僅僅是比之前延長了數息,采珠人下海之後仍然需要爭分奪秒的收集珠貝。
若是在水下遇到鯊魚,或是出現繩索斷裂,換氣不及等意外因素,都會導致采珠人命喪海底。
由于南珠征收數量的增加,入海采珠的戶日益增多,珠池內的珠貝有限,近海的幾處珠池都出現了人多珠少的局面。
雖然知道距離海岸較遠的白龍池中,珠貝存量大,所產之珠質地上乘,但戶們畏懼海途風險,很少有人前往采珠。
阿萌之父原本也是在近海珠池中采珠,無奈下池人數眾多,入池數次所獲無幾,眼看南珠繳納日期已到,卻無法湊足二十顆之數,結果阿萌之父被鎖拿關押。
按鎮守太監府新立的規矩,不能按時繳納足額南珠的戶,將被鎖拿關押,其家人除了需要補足之前的應繳之數外,還需多交五顆作為處罰。
阿萌之父已經上繳了十顆南珠,除了需補足十顆外,另外還要加上五顆。父親被關押,而母親的身體已經無法下海,這十五顆南珠的重擔就壓到了阿萌肩上。
阿萌雖然也有過數次采珠的經驗,但她自知遠不如父親,既然父親在人多珠少的近海珠池都無法采到足夠數量,那麼自己更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
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遠海的白龍池了,而且阿萌從負責驗收南珠的小吏那里得知了一條規矩,驗收之時一顆品質上乘的南珠可以抵充幾顆一般品質的珠子,具體抵充之數視南珠的品質而定。
戶們都知道白龍池所出之珠一向以品質上乘著稱,阿萌也就瞞著家里偷偷約了兩名同伴一同前往,後面的事情就是張玄慶所知道的了。
當張玄慶見到阿萌一家所住的那條船時,對這些戶的生活處境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一條船帆上滿是修補痕跡,船體已經接近朽爛邊緣的破舊漁船,在合浦港中眾多的戶船只中並不顯眼。
一名頭發花白的婦人正在船頭清洗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破爛衣衫,當她听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時,急忙抬頭四望,找尋著已經數日沒了音訊的女兒。
張玄慶乘坐的小艇在眾多破舊漁船中顯得格外醒目,站在船頭指引方向的阿萌看到自家的船出現在眼前時,顧不得兩船之間還有一段距離,直接從船頭躍起,輕盈的身軀險險的落在了對面船頭。
白發婦人一把抓住阿萌,眼角欲出的淚水和打著哆嗦的嘴角,表明了這位母親此刻激動的心情。阿萌不安的扭動著身體,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責罵。
張玄慶示意水手停下小艇,他暫時不想打擾對面的那對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