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語環與衛雪欣又對上時,衛老太爺和楊老太爺相攜,在陸家小輩的親自引領下,先到了後院的花廳,見到今晚的老壽星。
陸部長正在接受兒孫們的叩拜,笑呵呵地給子孫們發紅包,盡享天倫,這樣一副溫馨的畫面,讓老人們格外感觸。
衛老太爺先揚聲一喚,陸部長轉過頭,一看到滿頭華發的衛老太爺,立即就從黃花梨木雕花圈椅里站了起來,本來慈和安寧的面容上,立即蕩過一片激動的波紋,就朝衛老太爺走過來了。
話說剛剛陸部長還見了一位舉足輕重的地方大員,也沒有這樣親自起身相迎,還以雙手相抱的隆重禮節。更不用提小一輩如衛父,也只能等到陸部長到大廳時,才能上前攀談一兩句。
「老哥哥,竟然親自勞動您大賀,這怎麼好意思,來來來,快坐快坐。」
不僅禮節隆重,衛老太爺還虛長陸部長好幾歲,當下就把衛老太爺扶到了自己剛才坐的椅子上,儼然是上賓中的上賓了。
不過衛老太爺立即打住了陸部長的動作,笑著將壽星按回了還坐,自己就和楊老太爺坐在了一旁。
另一旁,便是向予城夫婦。這夫婦倆已經道完賀,也送了禮,眼見陸部長又有重要客人,便告了辭要離開。離開前,也向兩位老人致了敬。
老人們見面自然先拉扯了一些「想當年」,在一片笑聲中,又回到當前。
楊老太爺便拿出了精心準備的賀禮,是一件千年人參,專為給部長大人養身子補氣用。這自然是早就打听透了陸部長的身體健康情況,從楊家的家傳私藏里拿出來的,千金也難買。
陸部長向楊家老太爺道了謝,兩人也聊了聊近年來國內經濟發展大趨勢,以及西南地區的情況。陸部長雖然年逾花甲,卻是毫不輸年青人,長年搞外交,對于國內外的經濟情勢也十分通透,言辭機敏,洞若觀火,讓楊老太爺佩服在心,絲毫不敢松懈。
這一番面對面地與壽星公交流,雖然孫子楊湛並沒資格參加,但也讓楊家受益菲淺。這在之後一年里,地方經濟政策的偏向和優惠,無不讓楊家又更上一層樓。莫怪乎會有衛東侯之前所提的那種拜壽大軍的存在了,此真可謂,听君一席話,勝過奮斗拼搏五十年。
楊老太爺這方話落後,就不好意思再打擾下去,主動告辭離開了,而離開前也向衛老太爺拜了一拜,意在感謝他今日的慷慨引薦。
對衛老太爺來說,這些都是虛禮,根本不足為道,擺擺手就揭過去了。到了他們這個年齡的人,名和利都已經無法觸動他們,只要不違背政策原則,都不過是順手一筆的功夫罷。
這廂外人一走,兩位在戰火硝煙和政治斗爭中,共事相扶攜的老人相視一笑,便聊得更開心了。
「老哥哥,你說今兒要送我一份大禮,怎麼還不見你出手,我可等急了啊!」陸部長呵呵一笑,言語間便多了幾分隨性。
「呵,我這不就是給老弟你來送大賀禮的。不過,這賀禮很特別,現在還在我孫媳婦兒手里,待會兒我就借她的手,給老弟你敬上,你可別嫌棄咱出手太寒酸哪!」
「哪里的話!老哥哥你肯來參加我這小小壽宴,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面子,我哪敢嫌。」
兩位老人打起趣兒來,倒如頑童般隨意,惹得周人都笑了起來。
隨即,陸部長對語環更好奇了,之前衛老太爺來陸府探望他時,專門提起要他幫忙向大家引薦孫兒夫婦,借機給兩個小孩子的婚禮造造勢。這言語之間對孫媳婦兒,十分滿意喜歡。
現在,老人一提起,陸部長自然也不客氣,就直接問出口了。
衛老太爺故意壓了這麼久的壓軸好戲,便就透露了兩分,「我們家小喬可是個頂好的姑娘,就是生世可憐了一些。小陸,你還記得你恩師的發妻,你師娘姓什麼?」
陸部長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雙眸大睜,滿布皺紋的面容一下抖落出十足的驚愕和難以置信,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問,「老哥哥,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師娘就姓喬,叫喬瑜珍。師娘她可是當時舉國第一的植物學專家,鬧那事兒之前,北大荒和西北漠都是在她的主持和規劃下,獲得了令世界專家都嘆為觀止的沙化治理成果啊!就是喬家,其祖上可是前朝帝王庭園的第一御用花匠,且還出過不少名醫。只可惜當年……」
說到這里陸部長突然從回憶里撤回,直凝著衛老太爺,霍然驚道,「老哥哥,你家小喬不會就是師娘她的……」
衛老太爺淡笑不語,事實已經不言而喻。
今日,正是衛老太爺和衛太後一直悉心為語環籌劃,想借著陸部長這股大大的東風,為其正名正身,為語環長臉。
兩位老人正興致勃勃地聊著衛東侯和語環的事兒,突然前廳就有人來報信兒。
陸家老大听聞後,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來。
衛老太爺听到提了自家孫媳婦兒的名字,主動問起。
陸家老大說,「咳,衛叔,好像是喬小姐和您的養孫女之間,還有秦家和向家的小公主,之間發生了什麼誤會?」
衛老太爺一听,心里就有了幾分了然,便要起身告辭。
陸部長這會兒听到自己最敬重的恩師和師娘唯一的外孫女兒出了事兒,自然也坐不住了,也要跟著出去瞧瞧情況。
宴席還沒開始,晚輩這方也攔不住,只能跟著兩位老人往外走去。這老壽星突然提前現身,立即驚動了全場賓客,在這蝴蝶效應之下,角落里正吵成一團亂的女人好戲終于轉了方向。
……
時間回到一刻鐘前,語環與衛雪欣又杠上了。
「衛雪欣,你憑什麼這麼說!」
「呵,這里誰不知道你不過一介小孤女,還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女。參加什麼設計師大賽,也不過是仗著東哥寵愛,黑箱操作買來的名次。學生時代就知道借男人順桿爬了,現在這狐媚的功夫更上一層樓,借著丈夫和夫家的名望……」
語環簡直無法忍受衛雪欣的刻薄嘴臉,喝聲打斷,「衛雪欣,如果你今天來是專門為了侮辱我,我勸你趁早打住。別忘了你也姓衛,到時候丟臉丟份兒的絕不只我一人!」
這時候,語環手上的那個眼鏡,不知何時已經開了錄相功能,鏡片好死不死正對著衛雪欣的大肚皮直到開開合合的雙下巴大嘴,將那一字一句的刻薄嘴臉,都拍了下來。
「喬語環,別以為你有東哥撐腰就萬事無憂了。正所謂一顆螺絲搞砸一鍋好湯。今兒咱們就等著瞧,看看你這顆老鼠屎怎麼……」
「衛雪欣,」語環雙拳一握,眉宇間一片赤色中,白色星紋若隱若顯,透露出幾分猙獰之色,嚇得衛雪欣一下住了嘴,「你以為你現在站這里,仗持的是什麼?楊家麼?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奉勸你,最好收斂點兒,別以為老虎不發威就是病貓。現在我沒證據,但你再這麼得瑟下去露出什麼狐狸尾巴,就別怪人……」
漂亮的大眼楮蓄滿了騰騰的怒火,狠瞪過來,突然眼角斜斜一勾,黑色瞳孔驀然大變,就听嘩啦一聲,衛雪欣立即抱住了臉,尖叫聲引來更多人,她突然又住了聲,雙眼驚恐至極地瞪著語環。
語環卻看也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呀,怎麼回事兒?怎麼這酒杯突然就炸開了!」
「幸好沒傷著旁人。哎呀,這位太太,你怎麼了?」
語環現在只覺得呼吸困難,胸口壓抑得慌,只想盡快離得衛雪欣遠遠的,不然她真無法控制自己想要撲上去撕爛衛雪欣那張惡心的爛臉的沖動。
一低頭,緊握的五指似乎都變長了少許。
一時語環看著十指怔忡失神,不想就撞上了一個不速之客。
「喬語環,你走路不看路的嘛!真是的,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真是山村野婦出來的,有娘生沒爹養。」
「彭雅琳,剛才到底是誰先沖出來的,要不要我們調會場錄相給大家看看,評評理。」
「呵,撞了人你還有理了呀!哎呀,真不得了。小麻雀現在是飛上枝頭的金鳳凰了,咱還真惹不起了,咱躲唄!」
彭雅琳似笑非笑地走開了,回頭就對身旁一臉好奇的千金小姐八卦語環的身世,其說辭也同衛雪欣毫無二致。
很快,女人堆里傳來的低嘆,全鑽進了語環突然變得敏銳至極的耳機里。
「呀,她大學時真的就開始搞援助交際了呀?」
「現在這些草根兒為了一躍成名,什麼下賤齷齪事兒做不出來。」
「你們看,網上真的人她在夜總會坐台的照片,嘖嘖嘖,那麼小就出來做了,這身材還真不錯啊!」
「估計床上功夫應該不賴吧!不然怎麼能收服得了衛東侯那樣的猛男啊。」
語環的腳步再也邁不動,隨即竟然有富家公子上前來搭訕,流里流氣地問她有沒興趣一起泡夜店K歌。
語環只感覺周遭投來的眼神,所有人竊竊私語的輕蔑鄙視,都讓她如置囚牢,叫不得吼不得反駁不得無技可施,人就像被什麼牢牢束縛住,憋得她渾身顫抖,冷汗直下,小臉已是一片煞白。
這方的空氣,無形間變得十分稀薄。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時,突然彭雅琳尖叫一聲,沉悶的氣氛瞬間爆點兒。
就看到本來身著一襲抹胸白色小洋裝蓬蓬裙的彭雅琳,突然大走光,整個抹胸裙輕輕松就墜下了腰月復,一堆白棉片片兒落了地,帖著 膠墊的旺仔小饅頭在眾人眼里曝了光,羞愧得差點兒打地洞鑽下去。
「嘖,我說怎麼瞧著那麼大個兒,跟她在電視里的飛機場形象完全不一樣呢!原來還是用這麼老土的辦法——內增高啊!」
一片低低的怯笑聲氣得彭雅琳差點兒當場哭死。
話說這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剛剛還在八卦語環的千金小姐太太們,立馬就見風轉舵,嘀咕起彭雅琳的竹桿兒身材。
「切,長得跟竹桿兒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個不能生養的。誰家要娶了這種媳婦兒,就等著斷子絕孫吧!」
這話一出,低聲的竊笑不斷。
袁雅琳又羞又氣又後悔,轉身就要往人群里躲,不想這就給她撞上一人兒。她這會臉都快丟光了,哪還有空管什麼禮儀。可對方完全不這樣想,只是一個眼神兒,她就被攔住了。
「哦,好痛啊!」
被撞的向可愛嘟噥著,揉著無辜受傷的肩頭,被自己弟弟攬在懷里穩住了身形。
大漿同學臉色一沉,目光直銳地看向彭雅琳,口氣冷得讓人發顫,「這誰家的瘋婆在這里胡沖亂撞的?家教好得都當眾月兌衣賣身了,也不知道這父母是怎麼教的。還不如人家無父無母的識大體、懂禮節。」
這話里的嘲諷,登時驚得想要開口喝罵的彭雅琳臉色由白轉青,由青又轉白,竟然不敢發作了。
大漿同學看著朝這邊過來的保安人員,繼續痛打落水狗,「陸爺爺怎麼會邀請這種人進大門兒?該不是搞錯了身份,不知道放進了這些低三下四的東西,在這里胡亂攪混水,故意破壞壽宴氣氛吧!」
雖然大漿同學還未成年,可家學淵源,氣質出眾,這話被他肅著小俊臉說出來,無形中就擁有了幾分威懾力。向家的身份在這里,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人敢得罪半分。
這聞訊趕來的保鏢和武警立即就請彭雅琳離開,同時也向衛雪欣那方去詢問。
衛雪欣立即托辭,說自己是經過老壽星特批來做鋼琴表演的,保鏢們立即在平板電腦上搜索到場嘉賓的身份,便看到了衛雪欣的級別不低,立即歉意放行。見她還受了點傷,就讓人護送去休息室療傷。
相較于衛雪欣的機敏和有恃無恐,彭雅琳這方就顯得有些淒慘了。
彭家本就是勉強尋著點兒關系跑來的,這會兒仔細一察,名單上根本就沒有彭雅琳及其公婆的記錄。而之前帶彭家進門的一方大員自然也不會在這種丟臉的情況下,為其出頭而壞了跟陸家的關系,索性也當做不知,任其被保鏢和警衛們請出了陸家大宅。
這彭家便成為當晚壽宴上最大的一個笑話兒。
畢竟,托關系進門的也不在少數,可是胡亂出風頭鬧事兒還當眾丟丑的就只此一家。自此,彭家在上流圈子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生意受影響不提。彭雅琳在回程的路上,被婆婆又罵又掐又踢又打,卻只能掩面哭泣。在不久之後,就黯然揮別了自己前途無量的主持人生涯。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這場無聊的爭斗剛剛結束,壽星公的突然出現,讓現場賓客們立即從小姑娘們的明爭暗斗里收回了神兒。
衛老太爺出來,見著兒子兒媳就問語環,衛家父母也是剛聞訊過來找人,卻不見人影,只能搖頭說不見。
衛父臉色一片凝重,說剛才語環似乎與養女有些口角,兩人很快分手了,哪知道又踫上彭家的那個兒媳。
衛母心里雖為彭家被罰出場,覺得揚眉吐氣了一遭,不過周人議論語環的出身和名聲,讓她深感丟了臉面。雖然從頭到尾,語環並沒有什麼大過失,可是周圍的那些竊竊私語和投來的種種眼神,都讓她再次堅定了語環不適合做衛家媳婦的決定。
衛老太爺見狀,立即跟陸部長悄聲說,晚些再帶語環來當面拜壽。陸部長經歷過多少大風浪的人,豈會不懂這其中門道,只笑說一切等著衛老太爺安排,就由兒子扶回了後花廳。
衛太後拉著花女乃女乃跑來,也是听聞了事,要來給語環撐腰,可惜語環已經不在現場了。衛老太爺安撫老伴兒,說孫子已經去追人了。
衛東侯剛結束同楊湛等幾個商場大腕的交流,回來就听到語環出了事兒,看到人就追進了花園去。
兩佬也不免有些惋惜,「難得小陸肯親自出來見環環,環環這丫頭的運氣怎麼就那麼背啊!」
衛老太爺看著一個方向,眸色也沉了一沉。
「咦,環環姐呢?」向可愛見壞女人都被PIA出場了,心里很高興。但不見語環,就問弟弟。
大漿同學朝側門通向花園的方向嚕了嚕嘴,「跑掉了。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有人已經過去了。」
秦汐看了眼衛雪欣離開的方向,走過來說,「剛才的好戲,都拍下了?」
向可愛立即雙眼放光,急點頭,「嗯,小汐姐,我全拍下來了,待會兒就讓陸爺爺看看,讓他取消掉衛雪欣的鋼琴獻藝。這種黑心毒腸的女人,根本配出現在陸爺爺的壽宴上嘛!太可惡了!」
秦汐卻搖手,「不不不,可愛寶貝兒,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就讓她登場表演,當眾——丟個比彭雅琳更大的丑!這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要讓她丟臉就得丟到她三個月都不敢出席任何沙龍聚會。」
向可愛和弟弟一听,六只眼楮里同時冒出 亮 亮的惡魔之光。
不得不說衛東侯還是挺有先見之明的,這跟著秦汐,都有了當魔女的潛質了。
……
語環捂著耳朵,跑出了宴會廳。
從那令人躁動不安心煩意亂的溫暖大廳里出來,拂面一片冰冷的秋風,夾著林間淡淡的芬芳,終于讓她胸口沸動的那股騷動,平覆下來。
她藏在樹蔭下,大口喘著氣。
腦海里卻無法抹去那些刻薄輕蔑的言辭侮辱,還有一雙雙投來的嘲弄眼神。
但是在那麼多人里,她在跑出來時,就意外听到了衛母對衛父的抱怨。
一听說語環這方又出了事兒,衛母立即擰眉就說,「你瞧瞧,我就說不該帶這丫頭過來,這不就出事兒了。我真不明白,爸媽是怎麼想的。這丫頭走哪哪兒鬧,就沒個消停。什麼?雪兒受傷了。
老衛,你瞧瞧,這可是陸叔的六十大壽啊,她竟然又給人家弄一血光之災。你听听,大家都在說什麼,當我們衛家是高枝兒攀的酒吧女。我簡直受夠了喬語環,難登大雅之堂,我們衛家要不起這樣的兒媳婦!」
——我們衛家要不起這樣的兒媳婦!
腦子里反反復復的都是這一句話,比起任何其他人的閑言碎語,都更讓語環心寒到底。
從出發前,到現在,枉她再怎麼做心理建設,也無法壓下心頭一汩汩的寒意。
其實,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她都可以裝聾作啞,听而不聞。
可是,換到自己的親人,便是字字誅心,句句剔骨。
這已經不是「委屈」二字可以盡敘。
她現在只覺得,那個環境讓她越來越窒息,她開始懷疑,自己為了息事寧人的那些妥協是否必要,壓下自尊去伺奉公婆的決定是否應該繼續下去,為了這一切放棄了自我和夢想,是否值得?
她腦子一片混亂,心口痛得厲害。
她一口氣沖到園林深處,舉目四望一片茫茫黑暗,仿佛夜色嘲笑著她的自不量力,天真愚蠢。
她是不是還要繼續這樣下去?
心里有個聲音突然瘋狂大作,她一下捂住嘴,雙眸大睜。
遠遠地看到來的路上,衛東侯高大的身影一下從花叢中閃過,邊跑邊大叫著她的名字。
她下意地躲開了,現在根本不想面對任何人。
喬語環,你不是說過,為了這樣的他,一切都值得麼?為什麼又要動搖,為什麼又會猶豫,為什麼明明在一起了,心里還會這麼難過,覺得這麼孤獨?
樹蔭的角落里,她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真想永遠不去面對那些現實的殘酷和紛擾。
衛東侯尋了半晌,也沒見著人,開始有些著急了。
恰在這時,一個警衛跑來,說,「衛先生,您在找衛夫人嗎?衛小姐說她知道衛夫人的去處,讓您過去。」
衛東侯猶豫了一下,跟著警衛員走了。
過了半晌,語環才從樹蔭下站了出來,看著離去的高大背景,已經淚流滿面。
……
「跟我回去!」
高珩氣急敗壞地攥著衛雪欣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我不回去。高珩,你瘋了嗎?我還有表演,我這要一走,就是給咱們楊家抹黑啊!你懂不懂!」
高珩動作一停,回頭,目光又冷又直,眼神痛得一片冰涼,「衛雪欣,我姓高,不姓楊!」
他放聲一吼,嚇得衛雪欣不敢再胡亂掙扎。
她立即變得淒淒哀哀,「阿珩,不管你怎麼怪我,誤會我,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和肚子里的寶寶啊!」
高珩冷冷哧笑一聲,「為了我,為了寶寶。哈,衛雪欣你他X的真好意思說出口。要是你真為了寶寶著想,就不會在即將臨盆的一周前這個時候,跑到這里參加什麼該死的壽宴。而是應該乖乖給我待在醫院里,待產!」
衛雪欣根本不承認,抹著眼淚哭說都是高珩誤會,說高珩已經徹底變了,總之目前糟糕的婚姻關系,絕不是她的過錯。
高珩忍無可忍,下了最後通牒,「衛雪欣,我再問你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如果你要繼續留下,好,等孩子一出生,咱倆就離婚。孩子我帶,我放你自由去追求你想要的幸福,你想要的名和利,你想要的東哥!」
衛雪欣搖頭,「不,我不回去。阿珩,你知不知道這個壽宴多少人擠破頭了想進來都沒機會,你怎麼就是不……啊,痛。高珩,你……你給我站住,你去哪兒,你回來……」
高珩真的松了手,轉身就走,到門邊時,他回頭看著摔倒在沙發上,受傷的手指上又磕出血在來的女人,那樣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讓任何外人見了大概都會心軟得一塌糊涂。
自己曾經就是那群只看臭皮囊表象的蠢貨之一,現在,他真的無法再漠視下去了。
「衛雪欣,這就是你的選擇!」
砰的一聲,高珩甩門離開。
走廊上,高珩與過來的衛東侯擦肩而過。
同時,警衛員敲響了休息室的門。
門一下被拉開,衛雪欣臃腫的身形沖了出來,高珩頭也不回地走掉,她沖出來,就一頭扎進了衛東侯的懷里。
衛東侯眉頭一皺,將人推進了休息室里。
直問,「語環呢?警衛說你知道語環在哪兒,她剛才離開大廳,我到花園沒找到她,你跟她又為了什麼事起口角?整個宴會廳的人都在……」
衛雪欣沒料到衛東侯一來,劈頭蓋臉地就只問喬語環的事兒,言辭和神色之間,對她有著明顯的責備之意,她心里的妒嫉不甘一下子終于失去平衡,壓抑的情緒噴薄而出。
「東哥,你,你現在高興了是不是?你現在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嘲笑我了,對不對?」衛雪欣又哭又笑,模樣看起來有些瘋癲。
衛東侯擰眉,「雪欣,你在胡說什麼。放手,我要去找語環。」他冷冷地別開女人的手,曾經的那些憐惜疼愛,似乎變得黯淡無色。
說心里不遺憾,那是假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們雖然聚少離多,也青梅竹馬了十來年。可是這些情,這些愛,都在赤果果的真相,和令人不堪的殘酷現實下,被迅速消磨光了。
衛雪欣根本無法接受衛東侯的冷淡,哭叫,「東哥,你怎麼能這麼無情無義,你就看著我被人欺負,被人拋棄,我懷著十月的身孕,為了那個男人的前途,還不得不跑來宴會上獻藝,你怎麼就一點兒都不心疼人家,你心里就只有喬語環了嗎?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啊?」
衛雪欣放聲大哭起來,似乎已經徹底崩潰。
衛東侯突然愣在原地,看著女人爬在地上,一只手攥著自己的褲管,哭得一塌糊涂,撕心裂肺。
可奇怪的是,這樣的情形,沒能激起他心底的憐惜之情,反而覺得更煩躁了。轉念之間,想到還有一個小女人,寧願自己默默地舌忝傷口,把所有委屈眼淚往肚子里吞,也不想帶給他煩惱舍不得他為難,他心里所有的情感,就如潮水般翻涌不斷。
孰輕孰重,已不言而喻。
衛東侯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殘酷,「雪欣。」
衛雪欣心頭倏然沉到了底,以前,他都是叫她「雪兒」的,這是他給她取的昵稱。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改了口,直接生疏地叫名字,將那絲溫情脈脈的最後一點曖昧情愫,都扼殺掉了。
「這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我們必須為之付出代價。」
「不!」
衛雪欣控制不住地大聲反駁,「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錯。這都怪你,都怪你,衛東侯。是你許了我一個幸福天堂,你說過會給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你做了什麼?你早就跟喬語環那小賤人搞上了,你們早在六年前就有一腿了。
六年前,正好是我考上維也納音樂學院,出國留學的時候。我離開了幾年,你們就暗中勾搭了幾年。是你背叛我在先,是你瞞著我跟她搞出了孽種。
衛東侯,你說你愛我,我長大了你就要娶我。可是你背著我做了什麼?就因為我離開了,遠隔千山萬水。你就有借口可以跟別的女人胡亂搞嗎?這到底是誰的錯,誰的錯,你說啊,你告訴我啊——」
衛東侯目光一沉,眉峰緊擰,嘆息道,「雪欣,是我的錯。不該對你許下那種承諾,是我違背了諾言,我活該被你在婚禮上拋棄。可是雪欣,你現在已經是高珩的妻子,你們的孩子都快臨盆了。不管怎樣,他對你確實很不錯,你應該跟她好好好過日子。而不是……」
衛雪欣听到這話,更加無法忍受,更加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
「不,不是這樣的。你怎麼可以把責任推給別人,我明明就是你的責任,從你帶我回衛家的那天起,我心里一直一直只認定你一個啊!你怎麼就是不懂?要不是為了讓你明白,我怎麼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只是想讓你吃醋,讓你回心轉意,讓你重新追我回來。
你看到了嗎?你看到高珩是怎麼對我的了嗎?他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顧,把我甩在這里就離開了。這就是你的選擇,衛東侯,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要不是為了你,我怎麼會嫁給這種男人,要不是為了讓你回心轉意,我怎麼會一次又一次腆著厚臉皮到衛家來找你。你怎麼可以放開我,你怎麼可以不要我了?東哥,東哥,你看看我,我是你的雪兒妹妹啊,東哥,嗚嗚……連你也要丟下雪兒不要了嗎?雪兒已經沒有親人了……」
衛東侯承認的是「選擇衛雪欣是錯誤的」,對于娶了喬語環一事只字不提。顯然,衛東侯認為能娶到語環,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她衛雪欣,已經是錯誤的過去式了,沒資格再申辨嚎叫什麼了。
可是,她怎麼甘心!
殊不知,這個時候,門外,高珩去而復返。
高珩的話雖說得狠,可是到底比不上衛東侯的雷厲風行,狠辣果斷,他還是擔心,不僅是女人本身的精神狀態,還有那肚子里的自己的孩子。他就是再狠,也無法放下自己的寶寶不管,所以,他回來了。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回來後,還有更多殘酷的真相等著他,讓他徹底地心死成灰。
衛東侯沒有看地上的女人,抬眸望向了窗外,聲音沉如靜水,「雪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和語環的關系的?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衛雪欣惱恨交加,終于听男人問起,覺得似乎又有了一線希望,想也不想就月兌口而出,「就在年前。你跟我求婚的前一周,去了那個芙蓉大酒店跟她私會一整夜。」
衛東侯眉心重重一擰,低下頭,看著女人恨意昭昭的眼眸,問,「雪欣,你就是知道了語環跟我的關系,所以才故意將結婚日期,改在她的生日那天?」
衛雪欣扯著唇角冷笑,卻比哭還難看,「對,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讓她知道,你是我的男人,我要她知難而退。」
衛東侯突然俯,一把將衛雪欣從地上攥了起來。
衛雪欣心頭一陣激動,突然軟了聲音,「東哥……」她伸手去踫男人陰沉的俊臉,卻被男人一巴掌打掉。
「雪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我現在都告訴你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衛雪欣緊緊抱住衛東侯的手臂,模樣就像以往他難得休假時,到學校接她,兩人並肩走在校園的梧桐樹長廊里,親親蜜蜜,你儂我儂。她好想回到當初,她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回到當年。
「雪欣,這不像你。」
「東哥,我都是為了你,才會變成這樣子的。你懂不懂,我為了付出了多少?喬語環她有什麼好?她明明就有了你,她還當著你的面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甚至在背地里勾引高珩。你知不知道?」
衛東侯怒火突然上涌,低喝一聲,「雪欣,不要胡說八道。你恨我憎我怨怪我,都可以。但是,我選擇娶她為妻是真心實意,並不是因為你毀了我的婚。」
衛雪欣被罵得愣了一愣,可心底妒火燒得更旺。她不過是提了一句,他就那麼維護那個小賤人了!該死的,可惡!
「我沒有胡說八道。喬語環在房地產交易會上搞黑箱操作的時候,被圍攻,就被那個主委會評委里的一個華僑設計師北靖給帶走了,一天一夜才回來。他們到底干了什麼?你怎麼就知道他們是清清白白的?喬語環可以背著你在外瞎搞一次,她就會……」
「住口,雪欣。我叫你住口!」
衛東侯怒喝一聲,震得門窗都發出匝匝的響聲。
門外,高珩撫著胸肋,卻覺得全身冰涼一片,左上方的位置,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他再也听不下去,女人的無恥自私,卑鄙利用,都讓他徹底失望,再無念想。他轉身離開,腳步蹣跚。
從側門走出來時,他的腳步突然一顛,就朝下跌去。他伸手就打掉了門衛的手,任身子朝石階下倒去,然而一雙柔軟的手及時伸出,將他穩穩扶住。
抬起頭,他看到一張似乎是剛剛哭過的小臉,那雙大大的眼楮,也是一片黯然,卻有著明顯的一絲擔憂,對他。
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大廳里听到的那些女人八卦,她同自己一樣,也是私生女。而她比自己還可憐,連父親是誰是都不知道,就替長輩們的錯背負著外人不理解的鄙視眼光,何其無辜。
可是,她沒有像衛雪欣一樣,利用手段去傷害別人,來為自己創造幸福。
到底誰更卑賤?
到底誰更丟人?
到底誰更可愛?
……
衛雪欣不死心,看衛東侯怒了,她覺得他終于生氣了,哪個男人會接受被戴綠帽子,何況是像衛東侯這樣的天之嬌子。
「東侯,離開喬語環吧!自打她到了咱們家,家里一直污煙障氣。爸爸還為她氣得進了醫院,媽媽也總是不開心,給我打電話敘苦。爺爺女乃女乃雖然喜歡她,可是爸媽才是你最親的人哪!難道為了一個沒身份沒地位,還擁有那麼多不堪的過往的喬語環,你就非要搞得自己眾叛親離,才肯罷休嗎?」
衛東侯盯著女人愈發刻毒的眼神,終于忍無可忍,扒下女人的手,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目光冷森森地盯著衛雪欣,眼底的那抹舊情憐憫,還有幾分愧疚,都迅速消失一空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雪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當年我會帶你回衛家?你不記得了,對不對?你親人都過逝了,你深受打擊了,什麼都記不得了。呵,你連我們初識時的事也忘得一干二淨了,對不對?
可惜,你不懂。我帶你回衛家,給你一切最好的。只是因為你當年在峨嵋山下救了我一命。呵,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也許,幼年的情誼根本經不起歲月的磨練,早就這把殺豬刀砍得一干二淨連渣都不留了。
可是,現在我終于找到了語環,我已經認定了她就絕不會再變。她才是我的小天使!」
衛雪欣被男人冷酷絕決的態度,嚇壞了,急忙反駁,「不,她不是,她不是,她根本不是。我才是你的小天使,雪兒才是。東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你根本就是有眼無珠,我才是你的小天使!」
小天使三個字,是衛東侯剛領回衛雪欣時,常常會寵溺地喚她「我的小天使」。
現在男人突然改口,讓她心底升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恐慌,那關乎著一個多年隱瞞的大秘密,要是真被拆穿,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將消失。
衛雪欣急急朝衛東侯身上撲,衛東侯立即閃開了,眉眼間的冷戾之色更為濃重。
「雪欣,念在我們到底多年兄妹一場,我希望你你不要再做傻事兒,好好經營你的婚姻。不要再動不動就給語環使絆子。你必須記住,現在,我是喬語環的丈夫,喬語環才是我衛東侯名媒正娶的妻子。」
「不——」
任身後女人如何不甘,如何大吼,男人轉身就走,毫不留情。
伸出的十指,什麼也沒抓住。
只有一片空寂無望,冰冷刺骨,和徹底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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