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胡同,是京城里那些大家子紈褲子弟養外室的地方。
正經人家的女眷,沒事都不會往那兒去,怕惹人閑話。
好好的,純歌叫童媽媽去那邊做什麼,又是想要看誰?還要偷偷模模的看!
李建安沉吟片刻,都沒有理出一個頭緒。
看著天色,李建安就邊走邊問道︰「那翡翠都去了什麼地方?」
王管事見李建安一臉疑惑,卻沒有發怒的樣子,就暗自嘆氣,神色卻越加恭敬了,「翡翠是一個人出門。她說的是夫人的意思,我也沒叫人跟著。」
見王管事一臉擔心的樣子,李建安就擺擺手,停在後院垂花門口道︰「以後夫人吩咐做什麼,你照著做就是了。要是夫人那邊有什麼委屈,你就記得告訴我。」
王管事听見,心中大驚,不由 了一眼李建安,卻看見李建安端凝認真的神色,馬上正色道︰「國公爺放心。」
李建安嗯了一聲,徑自去了梅香院。
留下王管事還站在原地唏噓了幾聲。
李建安心里帶著疑惑,想要知道純歌那邊是不是有事,腳下就走的快了些。
蓮枝幾個早就在二門那兒等著。
見到李建安,請了安,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面。
快到梅香園時候,李建安就听見了薛姨娘的聲音。
「國公爺,奴婢有事情想求您的恩典。」
李建安打量著一身青色流雲比甲和白色緞子長裙,低眉斂目的薛姨娘,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蓮枝茗兒幾個看著也有幾分意外。
薛姨娘一貫做事最是穩妥了,怎會也學著安姨娘的路子,跑到夫人院子前的路上來堵國公爺。
就不擔心會惹怒國公爺?
薛姨娘卻仿佛沒有注意到異樣,低著頭很鎮定的走了上來,給李建安請了安,然後跪在地上,「國公爺,奴婢有一件事想求您。」
這已經是第二次這麼說了!
內宅的事情,什麼時候一個妾就敢直接來找自己做主了,純歌還在梅香院呢!
李建安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想到薛姨娘往日從不是個不懂事的,比安姨娘好多了。而且薛姨娘如今也比以前還要恭敬謙卑,即便是純歌不說什麼,也規規矩矩的自稱奴婢。又想著這是第一次,就緩下口氣道︰「什麼事情。」
薛姨娘大喜,也不耽擱,帶著幾分急切道︰「國公爺,大少爺今年也要下場去考武舉。奴婢想要去普濟庵里面給大少爺念幾天經,也好讓……」
李建安臉上立時就寫滿了怒氣,沒等薛姨娘把話說完,就斷然罵道︰「文哥兒考武舉的事情,自有他母親操心,還輪不到你來張羅!」
薛姨娘被李建安這樣毫不留情的一罵,頓時就面白如紙,身子縮成了一團,也不敢辯駁解釋一句。
李建安看著薛姨娘這副樣子就覺得心里煩悶。
「天下事情,凡事只看自己的努力。妄圖神佛保佑,只能成為紈褲子弟,你見識淺薄,今後還是少見文哥兒。他的管教事情,純歌有分寸!」又看到薛姨娘瑟瑟縮縮的站都站不起來,李建安不由想到了當年薛姨娘因為膽子小,明明就在陳純元身前伺候,卻因為害怕得罪陳純芳,不敢報信的事情。
雖說也是無奈,畢竟還是坐視不管。
心里不由更加惱怒,就對薛姨娘身邊的如意道︰「把你們姨娘送回去,無事不準出門!行為處事敢越過夫人,你們都留在屋子里好好學學規矩!」
薛姨娘雖說不得寵,卻也沒有這樣被李建安毫不留情的斥責過。
如意當即嚇的渾身冷汗,就扶著薛姨娘不住的點頭。
李建安冷哼一聲,甩袖徑自去了梅香院那邊。
等人都走光了,如意才費勁力氣將薛姨娘扶了起來。
薛姨娘慢慢起身,望著李建安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腦子里還想著方才李建安一時情急喊出來的那句純歌有分寸。
眼楮里,慢慢凝結了霜。
如意看著不忍心,就勸道︰「姨娘,我就說您要去做什麼,都該去跟夫人說。夫人也不是厲害人,定然會答應您的。」
薛姨娘平凡無奇的臉上就泛起了一個微微的笑意,好像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扶著如意的手往回走,還扯唇道︰「你知道什麼?」臉上的笑意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如意看見,不明所以,又覺得心里有些發寒。
下人們都是見風使舵,薛姨娘的事情,不等著李建安到梅香院,已經像是一陣風一樣,有了好事的婆子當做笑話討好的講給了童媽媽和翡翠紅玉幾個听。
純歌坐在飯廳里看著丫鬟們擺飯,听見翡翠嘀嘀咕咕了出來,眼波一閃,就輕輕笑道︰「這位薛姨娘,真是個聰明人。」
翡翠眨眨眼,沒明白純歌話中意思。
童媽媽卻贊賞又欣慰的看著純歌。
原來還被自己護著的小姑娘,真是長大了。
薛姨娘的小心思,純歌也不放在心上。
要在深宅大院生活,若是沒有一點手段保護自己,早就被人欺負死了。
自己殫精竭慮,不也是為了生活下去。
純歌就搖搖頭,不以為意。
童媽媽卻不肯罷休,上前小聲道︰「夫人,薛姨娘這樣以退為進,分明是看著您這段時日被國公爺放在心上,才故意惹惱國公爺,拘了她自己個兒。就是想讓您對她疏于防範,您要是真的不管,萬一她……」
純歌想了想,淡淡道︰「她有個兒子,如今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文哥兒隱忍。她不會做傻事的。」
童媽媽急得跺腳,又怕李建安忽然哪個時候就進來了,小聲道︰「夫人,就是因為她有個兒子,又是長子,咱們才要早做提防。」話語中滿是急切的味道。
純歌卻沒有童媽媽那樣著急。
薛姨娘定然是存著野心,這點自己知道。童媽媽著急,自己也能明白。
可惜薛姨娘再有野心,也不過是一個丫鬟出身的罷了,童媽媽再厲害,還是不識字,一輩子都拘束在內院里面。根本不知道爵位繼承的規矩。
皇家為了削藩,三十年前就規定了紹封繼絕的爵位傳承制度。
爵位只能傳給嫡子,庶子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除非是有皇上的特旨,否則庶子就跟過繼來的兒子一樣,只能繼承家產,不能繼承爵位。
真正的世家大族,在乎的,貴重的可就是一個世襲的爵位。
何況良妾賤妾有別,薛姨娘是丫鬟出身,只能是良妾。
自己早就私下查閱過律令,像是文哥兒這樣由賤妾所生的庶長子,連把名字記入族譜的資格都沒有。
以前李建安還跟自己商量過,希望等自己正式成為繼室,去拜祭祠堂那一天,能夠把文哥兒帶過去,記到陳純元這個貴妾名下。
雖然這樣也是庶出,不過已經是天差地別了,文哥兒今後也能說門好些的親事。
李建安還叮囑自己,文哥兒心性敏銳。這麼多年,家里就只有太夫人和他知道文哥兒還沒有記名入族譜的事情,讓自己先瞞著。等族親那邊打點好了再說。
嫡庶之別,在李建安心里,早已經劃定了,不容許任何人逾越一步。
文哥兒根本就沒有出頭的日子。
所以不管薛姨娘有什麼心思,都威脅不到自己,都是苦苦掙扎的人,又何必過于為難。
純歌面對童媽媽的焦急,又不能從頭到尾的辯解,就只是曬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