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安粗糙大掌憐惜撫模過純歌的臉,「像你說的,人藏在家里,哪能不知道。十姨听說了,就想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在趙大夫人院子里踫到趙熵陪著那個鄒姑娘賞花,一時動了怒,上去打了趙熵一耳光,兩方扭打起來,十姨摔在地上,就難產了。」
純歌恨得直咬牙。
李建安是男人,從不喜歡說人是非。
可什麼叫做扭打。
但凡是個男人,明知道自己妻子懷有身孕即將臨盆,先前還被氣的躺在床上氣息奄奄過,有點良心的都不會再動手,只會小心容忍。
結果卻是扭打。
是趙熵跟著那個鄒姑娘打陳純貞一個,還是趙熵在旁邊看著鄒姑娘動手,偶爾幫忙,抑或根本就是趙熵下的狠心。
一想到這些情景,純歌就覺得忍無可忍。
李建安看她氣的渾身發抖,急忙伸手抱住她,「好了好了,你先好好歇息,等我明天過去趙家再來告訴你消息。」
說著就叫人送清淡的粥食進來。
純歌搖頭說不想吃。
李建安沉著臉道︰「那也得吃一些,我知道你心里難過,不過不是說好了,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幫忙解決別人的事情!」很有幾分嚴肅的味道。
純歌定定看著李建安,最終還是屈從,只不過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明天要跟你一起去趙家!」臉上神情是不容否定的決絕。
李建安張口就想拒絕,卻在看到純歌那雙亮晶晶又盛滿傷痛的眸子時,無聲妥協了。
這樣嬌弱又隱忍倔強的傻姑娘,實在讓自己沒法拒絕。
看到李建安點頭,純歌眼里就翻滾著深沉的感激,一下子坐起來,撲到已經穿好鞋站在床邊的李建安懷里。
「李建安。」
李建安嚇了一跳,忙忙伸手把她摟住。
嬌滴滴的聲音,平常只會在最情動的時候喊出來,讓李建安覺得渾身上下有種酥癢到極致的**。
可在這個時候,只讓李建安覺得被人信任和依賴,心里就滿是暖意。
笑著模了模純歌的頭,哄孩子一樣道︰「好了好了,咱們先吃飯,吃過了你就好好睡一覺,明天咱們一起過去。」話到這里有幾分猶豫,卻還是說了出來,「你有身子,不能去見最後一面,不過可以親手選一件常用的衣服,挑一樣你喜歡的首飾放到她冥盆里。」
這樣溫柔的聲音,流露出的卻是尊重和理解。純歌忍不住淚盈于睫。
這個時候的風俗,要是父母家人俱在,年少就死了的人,在世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凡是算得上,關系好的,都會挑一樣平時近身佩戴的東西陪著下葬,一起入土。寓意讓死者在陰間也能時時刻刻感受到親人朋友的關懷,不會孤單。
不過畢竟是要陪著死者一起入土的東西,大多數人為了避諱,其實多半會選一些幾乎不用的,然後派下人去給放到將來要陪葬的冥盆中。
自己有身孕,李建安還肯答應自己選近身的東西親自放到冥盆里,已經是很通情達理了。
純歌隱忍住心酸點了點頭。
李建安捧著她的臉,慢慢給她擦掉又流出來的眼淚。
「岳父他們今晚都沒回去,明天估模著趙家不太平,三太太又……」
想到今天三太太听見陳純貞死訊時候的瘋狂樣子,李建安無聲的抿了抿唇。
純歌也幽幽嘆息了一聲。
三太太最重視的人,必然是陳端,可那是因為陳端將來要給她養老送終,那種疼愛和重視,並不純粹,參雜著私心。
然而對陳純貞的愛意,三太太是完全以一種母親的心態來進行的。
殫精竭慮的考慮婚事,費盡心思套牢自己為陳純貞排憂解難,用盡心機,使勁手段。想要為陳純貞將來鋪平一切道路,斬掉所有荊棘。
結果千挑萬選的這門婚事是場悲劇,更讓陳純貞年紀輕輕在最該盛放的年齡就凋謝了,離開了人世。
純歌幾乎都能想象到三太太瘋狂的樣子,只怕這一回,不是裝病,而是真的要瘋了。
想到這些,純歌都不用李建安提醒,就道︰「您放心,我到時候一定讓童媽媽幾個牢牢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李建安就憐憫的看著純歌。
這是知道三太太很可能會遷怒了?
以前在陳家,是不是也常常被這樣以莫須有的罪名責備過,但凡是三太太有不痛快的地方,就會折磨她。
所以才會這樣敏感。
李建安忍住心里突然滋生的憤怒,點了點頭。
正好外頭花廳里童媽媽和翡翠把清粥端了上來。
純歌看到翡翠和紅玉幾個都是眼帶淚花,想到當初和陳純貞一起在陳家的日子,強行忍住悲傷,硬撐著喝了一碗紅棗粥。
吃過飯,李建安抱著純歌洗了一個滾燙的熱水澡。
看著在懷中疲憊過後,沉沉睡去的純歌,李建安俯身留下了一個輕吻。
半夜里的時候,李建安听到身邊有壓抑的哭聲。
睜開眼,屋子里燭火已熄,紗窗上有朦朧月光層層漸淡的透進來,照在大紅色芙蓉錦被上。
沙場上,為了不驚動敵人,出其不意,常常要在夜晚時候,,模黑行軍偷襲。
李建安早已習慣了在黑暗的世界里看東西,眼神比一般人銳利許多。
黑夜中的動靜更讓他有一種下意識的凜然。
只不過這一回,他睜眼看到的是那個埋在錦被上隱忍抽泣到顫抖的脆弱身影,他的眼神就瞬間從殺意四起變作痛惜。
即便懷有身孕,窩在被子里,還是這麼小小的一團。
可憐見的,他的嬌女圭女圭。
那個總是明媚著笑意在撒嬌時候喊他李建安的嬌女圭女圭。
李建安低低嘆息了一聲,把溫熱的身軀靠過去,什麼話也沒說,就裝作是不經意般,把純歌靠著牆壁的小身子摟到了懷里。手一下下從頭頂撫模到背脊,醇厚如老酒一樣的嗓音就在暗夜中響起來。
「純歌,乖,別哭,別哭。我在這兒呢。」
一遍遍的說,一遍遍的哄。
哭聲沒有了,就有一個小身子像是土撥鼠一樣拼命朝著李建安懷里鑽。
不管到了哪個位置,都覺得不夠!還要更加拼命的擠過來。
李建安幾乎被這種架勢嚇到,片刻之後眼神閃爍了幾下,就敞開懷抱,把人都摟到了懷里,還用腳把對方的雙足刻意纏繞過來的雙足都牢牢護住。
兩個人像是雙生的藤蔓,不死不休裹在一起,親密如同一體。
窩在李建安懷里的純歌,這一次,終于是真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