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過去,實在算是一場惡戰,更不是什麼好事。
四夫人和五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要是鬧起來她們瞧見了,萬一今後拿出來亂說……
可四夫人都挑明說是太夫人的意思了。
太夫人想必也是一番心意,怕自己過去吃虧,才讓四夫人和五夫人跟著,也是表明她老人家的立場,起到震懾的意思。
純歌就瞟了一眼在旁邊沉默不言的李建安。
李建安思量過後,卻很快決定道︰「去吩咐王管事,叫換一輛大些的馬車,再把我的追風牽出來。」
李建安本來是要一起做馬車的,現在卻說要騎馬。
純歌明白了李建安的意思,就給四夫人和五夫人道了謝,一起上了馬車去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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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躺在床上,兩眼無神望著頭頂的帳子。
有小丫鬟端藥進來,朱媽媽小心翼翼接過,要給服侍著三太太吃藥。
三太太一動不動,根本就沒听到旁邊有人說話一樣。
等朱媽媽把人半抱起來,要灌藥下去,三太太忽然就清醒過來,一把將藥碗推到地上摔個粉碎,然後嚎啕大哭道︰「我的純貞啊!」
像是受了傷的母獅子……不管誰去接近,都要把對方弄得鮮血淋灕才肯罷休。
伺候三太太的人,都是舊人,當年也是看著陳純貞長大的,這個時候看見三太太這般行止,都紛紛抹淚。
吳四女乃女乃被兩個小丫鬟攙扶著剛到門口,就听見三太太痛不欲生的哭喊,眼淚一下子成串掉落。
人死如燈滅。
縱然三年前吳四女乃女乃嫁過來時候覺得陳純貞這個嫡親的小姑子有時候說話做事不過腦子,常常給人惹麻煩。又嬌氣的被全家上下寵在手心里,踫也踫不得,說也說不得,讓人厭煩。
可到了這個時候,剩下的也僅僅是悲傷了。
想到上一回三太太和陳端劍拔弩張為了個莊子爭執的模樣,吳四女乃女乃就更覺得人生無常。
爭來爭去,人都沒了,又有什麼意思!
吳四女乃女乃嘆息著進去了。
正手足無措的朱媽媽看見吳四女乃女乃,一臉焦急過來道︰「四女乃女乃,您瞧瞧這……」
自從陳端給吳四女乃女乃說過朱媽媽背後賣主的事情後,吳四女乃女乃對朱媽媽就頗有幾分看不起。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不管主子做了什麼,出賣主子的奴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吳四女乃女乃就攏了攏發,淡淡道︰「叫人再去煎藥過來。」
朱媽媽就吩咐旁邊一個婆子去辦。
三太太還在捶著床痛哭流涕,一聲聲喊著陳純貞的名字。
「我的純貞啊,是娘害了你,娘不該給你挑這麼個人。」
趙家這門婚事,本來所有人都很看好,覺得這對一個女子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歸宿了。
誰又知道趙熵竟然會是趙家從未出過的逆子。為了一個女人寧肯忤逆家族,不顧聲名。
吳四女乃女乃心中感嘆一聲,就上去坐在床邊勸道︰「母親,誰也沒想到趙家會做出這等事情來。您如今可千萬要好好保重身子,還等著您去給十妹妹出一口惡氣呢!」
三太太本來發髻散亂,跟一個瘋子一樣垂著頭坐在床上,听見吳四女乃女乃的話,就刷一下坐直了身子,神色猙獰。
「對對對,我要好好的,我的純貞沒了,那些害她的人也休想過好日子。趙家,還有那個辦事不力,狼心狗肺的陳純歌,一個也別想跑得掉!」
跟瘋了一樣,就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也不管方才摔碎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藥丸殘渣,直接踩上去,抓著一個人就喊道︰「藥呢,我的藥呢,快給我端來,我吃了就去找那些人算賬,讓他們下去陪我純貞。」
還一個勁叨念,「我的純貞愛熱鬧,要多找幾個人下去陪她。」
說出來的話顛三倒四,但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心寒。
整個屋子的人都眼睜睜看著穿了一身中衣的三太太赤著腳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隨著三太太的動作,灰褐色地板上血水越來越多,從三太太腳底滲出來,混合著屋子里濃濃的藥味,讓人從心底里害怕。
吳四女乃女乃聞著這股味道,又看見三太太不小心摔在地上,蹭了一身血跡,還哈哈笑著自己爬起來又到處亂竄,覺得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臉色蒼白,張口想吩咐什麼,卻無論如何都擠不出一個字。
還是朱媽媽最先回過神,大聲道︰「快快,把太太扶回床上挪去歇著!」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下人。
吳四女乃女乃從這聲呼喊中回過神,強自鎮定下來,顫抖著扶住丫鬟的手,從三太太床邊蹭的一聲坐起來,忙忙道︰「听朱媽媽吩咐。」
人們都被三太太樣子嚇壞了,手足冰涼,沒有一個人敢動彈。
「養你們這些人是做什麼的!還不如早早拖出去發賣了!」吳四女乃女乃恨得直咬牙。
這些人大多都是家生子,要是被賣,很可能就會一輩子和家人四散分離,永遠也沒有團圓的一天。本來安穩的日子也可能變得孤苦無依。
吳四女乃女乃這句要賣人的話讓所有人都嚇住了。
可小丫鬟們依舊不敢動,還是幾個見多識廣的媳婦子老婆子上去制住了三太太。
三太太正轉著到一個插屏前,眼神直愣愣的看著上頭繡的蝙蝠群飛圖。
看見有人來拉她,毫不客氣就給了幾個耳光,還大罵道︰「混賬東西!」又扭過頭去看著插屏,嘴角微翹,帶著歡愉的神色一聲聲喊著純貞。朱媽媽覺得心酸難抑,也不忍心去強拉三太太,手足酸軟跪在了地上。
吳四女乃女乃先是一怔,馬上就明白過來了。
這幅繡像,還是陳純貞剛學會女紅的時候繡來孝敬給自己這個婆婆的。
雖說手藝實在算不得好,可兒不嫌母丑,當娘的對孩子的一片孝心更是只有驕傲自豪。
這插屏不能直接擺在待客的前廳里,自己這個婆婆就找人做出來後一直安排在臥房中。平時稀罕的不得了,連擦拭都不讓那些粗實丫鬟踫,而是讓朱媽媽親自帶著人料理。這一回上京城,明明不方便,也硬是叫人抬上床帶來了。
如今陳純貞沒了,繡的東西卻還留在這里。
物還在,人已去。
吳四女乃女乃哽咽了兩聲,看到三太太如今的狀況,又想到三太太方才情急之下喊出來的那些話,狠下心腸道︰「叫人去煎碗安神的藥來,服侍太太喝了,再叫幾個人好好守著太太,一定要讓太太好好歇息,不能再動怒傷心了!」眉宇間隱隱藏著一絲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