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還是不說?要依照著原先的打算說,還是臨時改改口風。牢牢抓住這次機會,還是下次再來想法子。
和姨娘一邊嚶嚶哭泣,一邊不斷盤算著。
就在快要打退堂鼓的時候,忽然就想起了上回去莊子上看陳純瑤的情景。
本來豐滿的身軀變得瘦削不堪,跟柳條枝一樣,風都能吹倒。整天只好病怏怏躺在床上,雖說丫鬟婆子不敢直言諷刺,伺候也算精心,但那種眼神,還有背後的議論,但凡是個人都難受。
那是自己身上落下來的肉啊!以前一直當做嫡女養活,就算回來綏南,也一直被老爺捧在手心里,誰也不敢輕看。
人又聰明,長的還好,要不是長房那個死老太婆還有三太太那個賤人在中間使壞,本來就該是一輩子享福做當家主母的命。
現在什麼都完了……
好不容易八姑女乃女乃幫著尋了一戶人家,說能送去做個貴妾,雖說男的年紀大了些,好歹死了正妻之後就一直沒打算再娶,難得的是底下還沒有兒子。只要嫁過去生了兒子,就能出頭了。可三太太這個賤人偏偏裝瘋賣傻,一說起親事來就哭哭啼啼,還發脾氣說陳純貞死了不到一個月,做妹妹的就想著出嫁,是沒良心的狼。
呸,要是現在不把婚事定下,按照律例就要過兩年,別人怎會巴巴等著兩年都不另外挑人。
分明就是想要拖死純瑤……
可老爺也指望不上,嫌棄純瑤先前嫁到周家的事情,半句話都不肯幫忙多說,裝聾作啞任憑那個賤人折騰。
恨意堆積起來,和姨娘終究忍不住,又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哭道︰「十三姑女乃女乃,您一定要為冒姨娘做主,我好不容易借著報喜的名頭出來一趟,就是想告訴您消息。您要是再不去陳家,只怕冒姨娘就要給三太太害死了!」說的聲嘶力竭,聲音都沙啞了。
真是姐妹情深啊。
純歌望著和姨娘,一下子想起來當初和姨娘得寵時候對著冒姨娘頤指氣使,像使喚個下人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和姨娘,哪怕是有些小小的傷風感冒,都喜歡讓冒姨娘去煎藥熬姜湯。卻偏偏不用正經的下人。
四季衣裳,明明有針線婆子幫著縫補,偏要一股腦兒交給冒姨娘做,然後說她身子不爽快。
但凡冒姨娘遲疑一些,就要找到三老爺面前去要死要活,還說大家都是做妾,姐妹一場,冒姨娘卻半點情分都不念。
敢情這會兒又換了新法子來講姐妹情了。
濃濃的諷刺就毫不掩飾出現在純歌臉上,「和姨娘,你是父親的妾室,也別跪我,起來說話吧。」
聲音和緩,既沒有動怒,也沒有驚慌。
和姨娘本來以為喊出最後一句純歌即便不信,也會有些著急,哪知道事情完全沒有按照她預想的來,她一時之間就有些手足無措,反而僵住了。
翡翠不耐煩的上去拉著和姨娘起來了,還道︰「和姨娘,你就省省心吧。你自己都說是趁著報喜的機會,那冒姨娘就好端端的,還平安添了小少爺,你卻又說太太要害死冒姨娘,真不知道你腦子里都裝了些什麼。」
和姨娘被翡翠一個丫鬟教訓,面皮都紫漲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翡翠,胡說什麼呢!好歹和姨娘也是半個主子,做事情再不像樣子也輪不到你來說!」童媽媽一臉嚴厲的斥責。
明明是教訓翡翠,听上去卻完全是諷刺和姨娘的話。
和姨娘也不是傻子,再厚的臉面也被弄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純歌看差不多了,才在旁邊淡淡插口道︰「到底什麼事。」
和姨娘早已後悔不迭,覺得先前想事情太過粗糙,沒有盤算仔細。
早知道,就該把藥下的狠一些,一定要讓三太太瘋的更徹底,讓她就算是硬灌也把藥灌到冒姨娘肚子里去。
只要冒姨娘一尸兩命,老爺和四少爺那邊是一定要隱瞞下真相來的。到時候自己再趁著陳純歌奔喪回家的時候跳出來說出真相,然後當做交換條件,逼著陳純歌先幫純瑤解決婚事,等純瑤出嫁了自己再來作證,事情就萬無一失了。
誰知道差了一步,冒姨娘居然沒事!
平日那麼膽小的人,居然就敢直接把三太太端過去的藥碗摔了,老爺他們還趕過去的那麼及時。弄得自己不得不想方設法掏出最後一點體己,買通那個下人,頂替她來報喜好見陳純歌一面。
自己也是沒有法子,冒姨娘沒死還平安生了一個兒子出來,要是再等下去,等著老爺回過味來,說不定就會琢磨出這事情中有自己的影子,還會趁機安撫下冒姨娘。
到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法子冒險一搏,這個陳純歌還這麼冷靜,就跟冒姨娘不是她生母一樣。
和姨娘心里早已慌了起來,還不得不強作鎮定。
「十三姑女乃女乃,您不知道。冒姨娘這回能把孩子生下來實在是命大,其實中間懸得很,好幾個接生的婆子都說不行了。還是吳四女乃女乃拿了一根老參出來吊住一口氣,才讓冒姨娘平安生下孩子,就這樣八少爺還體弱的很呢。」
要用老參吊氣,剛出生的八少爺體弱。
純歌听的心中擔憂不已,面上卻仍舊淡淡的,對上和姨娘探視的眼神,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和姨娘不死心,就哭道︰「都是太太狠心,想要逼著冒姨娘喝藥。要不是這樣,冒姨娘也不能難產。十三姑女乃女乃,冒姨娘如今能指望的上的人,也就只有您了,您可不能不管她啊。」
純歌目光銳利的望著哭泣中的和姨娘。
也許是有早前的底子擺在那里,即便是和姨娘蒼老憔悴成這副樣子,穿著打扮也跟個僕婦一樣,哭泣起來依舊有幾分弱不勝風楚楚可憐的味道。
真是很能打動人心……
不過要是早知道和姨娘的真面目,也就不以為然了。
和姨娘見純歌半晌都不說話,心里越來越慌,最後終于沉不住氣,急急道︰「十三姑女乃女乃怎的不說話。」
純歌翹著唇角,好笑的看著童媽媽,「你要我說什麼?」
這種事情,說起來的確可悲,只能在事前防範,事後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