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依不休,仍然在外面敲著門,「夏姑娘,小的只是個傳話兒的,上頭的人傳下話兒來,請紫嫣姑娘跟小的走一趟。」
「你到底是誰?!」隔著門,沈眉彎又問了一遍來人身份。
如今的這情勢不比從前,以前她是無人問津的小小宮女,而如今,她卻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倘若再像上次見司徒盈一樣不問情由便去見人,豈不又落得一個被人陷害的下場!
「夏姑娘,您甭管小的是誰,您只需要知道,這一趟您是非去不可。」
對方如此神秘,沈眉彎倒覺得越發的不踏實了,紅袖去了儀德殿,至今未歸,若是被旁人瞧見,將信拿下,只怕司徒盈,太子和自己都月兌不了干系,到時候一旦被人坐實罪名,自己豈不是害了雒天佑?
再算算時辰,現下已然是二更天了,這紅袖去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按理早就應該回來了,紅袖遲遲未歸的原因是被人發現了嗎?
若是真的被發現了,細細算下來,這拿人的侍從們早就應該把自己梆起來了,自己又怎麼能好好的坐在這里?
「你不說是誰,我便不走!」沈眉彎想了很久,生怕又一步走錯。
「這…」
對方清晰的思慮聲透過門上的窗戶紙傳進來。
她拖延著時間,一方面是想等到紅袖平安回來,二來是想讓小翠陪自己一同前往,可眼下的情景是,紅袖不回來,小翠不見人。
沈眉彎心里越著急,嘴上就越沉的住氣,「公公不想說也無妨,這會子天色已晚,紫嫣想睡了,公公不方便的話,還是請回吧…」
「紫嫣姑娘…若是不跟小的走這一趟的話,只怕您會後悔呢…」
對方在門外拍著門,不肯罷休,沈眉彎在屋子里頭一頭霧水,一點也不肯退步。
外頭的人拍門的聲音很輕,顯然是怕驚動了明貴妃,對夏紫嫣的態度也相當客氣,唯恐得罪,想來想去,她沈眉彎唯一能想到的一點就是,紅袖至今未歸,定然被司徒盈扣住了,所以司徒盈派人悄悄來請自己,看來,這司徒盈真的是不知好歹!
「你可是太子妃的人?」沈眉彎終于捱不住這人的敲門聲,及衣下地,來到門前。
「是的。」
在對方確認過以後,沈眉彎一下了就懵住了,看來,這司徒盈真的是不想活了啊!
一怒之下,火冒三丈,即刻就打開了房門,正準備朝著來人一頓罵,卻瞧見來人是成雙。
這個奴才上一次在麟德殿的時候,不是被皇上下令杖斃了麼?
「成雙?」沈眉彎顯然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不禁吃驚,「你不是…」
成雙笑笑,「難得您還記得奴婢,上一次僥幸,逃過一劫,保住了一條小命,只不過這條右腿怕是再也用不了了。」
沈眉彎不禁又暗暗同情這人,想來這宮里頭的奴婢奴才們才最是可憐,若換成是自己,只怕和這成雙也是一樣的下場。
身為一個小小的宮女,要想在這後宮里生存下去,第一個要素便是︰跟對主子!
主子脾氣好的時候,要勸著,主子脾氣不好的時候要跪著勸。
既然開了門,便再無推月兌之理,沈眉彎自是知道的,可她還是不死心,淡淡的瞧他一眼,「這個時候,皇後娘娘被禁足麟德殿,只怕不能隨意見人的吧…」
「姑娘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呢?」成雙一雙眼楮笑的明亮。
「照你這麼說,便是我死在麟德殿,也是無人知曉的了?」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沈眉彎對于這位張揚拔扈的皇後娘娘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成雙似早就預見到了她有這屋顧慮一般,微微一笑,「姑娘不用怕,這一次,娘娘必不會傷害姑娘,若是娘娘少了一根頭發,成雙的這條命送給姑娘,任憑姑娘發落。」
沈眉彎更是覺得萬般不可思議,半信半疑的瞧著成雙,「你說的可是真的?」
成雙也不多作解釋,拖著右腿,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臨了,丟下一句話︰「姑娘若是不去,真的會後悔一輩子的。」
會後悔一輩子?!
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事?
沈眉彎想了想,下定決心,快步跟上一瘸一拐的成雙,隨著他一同前往麟德殿。
剛剛走出嵌春殿的角門,便有一條縴細的身影自暗處悄悄跟上了二人。
那條身影不遠處,有兩條人影立在那里,一個人是站著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比這天氣還要令人恐懼。
另一個是跪在地上的,地上雖然沒有什麼積雪,可這**的青石鋪就的小路,卻不比這冰天雪地的寒氣差。
兩人正是雒天衡和小翠。
跪在地上的人,不用說,自然是小翠,她跪在那里,一聲不吭,仿佛麻木了一般。
雒天衡一身靛青色長衫被掩在墨色的裘皮大氅下,一頭長發輕垂,負手而立,冠玉一般的面龐看上去那樣清冷,冷得不敢讓人靠近。
「王爺,求王爺帶小翠離開這個地方…」小翠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雒天衡一臉凝重,像打量著陌生人一般盯著她,「爺和夏姑娘待你不薄,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對得起她嗎?」
小翠自然知道雒天衡話里的「她」是誰,「小翠知道,也知道小翠這樣做會令王爺對小翠很失望,但小翠還是要跟王爺走!」
「小翠已經做了對不起夏姑娘的事,帶她去白水湖畔的事,等到夏姑娘想明白過來,她就知道是小翠和彩清串通好的,到時候,依夏姑娘的性子,她怎麼會饒過小翠?」
雒天衡巋然不動,連瞧都不曾瞧小翠一眼,「自己犯下的錯,自己承擔,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分筋錯骨那麼簡單了!」
「王爺…」
「你跟了她那麼久,還不了解她的性子麼?」雒天衡神情冷漠,他被封南地的王,很快便要去南地,他原想著將母親和夏紫嫣一並帶走,可她們畢竟是皇上的妃子,縱然他有心,卻也無力。
明日一早,他便要啟程去南地,正式成為南地的王,雖然他不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這一走,只怕是再也不能見到她了。
他也曾想去帶她走,喂她服下伏地,詐死帶她離開,可這條計需要她的配合,如果他將實情告訴她,她定不會答應,不如…不如…就此別過吧。
若是有緣,上天自會安排我們相遇。
夏紫嫣…
「既然王爺還願意相信小翠,小翠無話可說,只是,請王爺一路保重。」小翠第一次抬起頭正視雒天衡。
很久以前,在她剛被分到嵌春殿的第一天,瞧見雒天衡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的一顆心已然不屬于自己了。
那個時候,她十四歲,只是一個小小的做雜役的丫環,而他,十七歲,玉樹臨風,白面如玉,所謂謙謙君子,便是他這副模樣了。
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顆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那天,她之所以帶著夏紫嫣去白水湖,是因為她嫉妒,當時太子妃以她母親和弟弟的性命相要脅時,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目的不是別的,只是因為她嫉妒那個女人。
以前的時候,打夏紫嫣來到嵌春殿的第一天起,她就是個愛犯懶的丫頭,很少出門,也不怎麼做事,甚至連到明貴妃身邊的機會都讓給別人。
那個時候的夏紫嫣,根本就是蠢笨傻,直到明貴妃被打入冷宮,所有嵌春殿的丫頭都被發配到宮里其他地方去,偏偏是一個夏紫嫣留在了貴妃身邊。
那個時候,天知道她有多麼嫉妒夏紫嫣,只要待在明貴妃身邊,就可以常常看到那個人,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的機會,輕而易舉的就被夏紫嫣奪了去。
在冷宮里不過是待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夏紫嫣便月兌胎換骨,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不僅精明能干,更是一舉吸引了雒天衡的目光,這讓她怎能不恨?
所以,她一直想著要將夏紫嫣除之而後快,不想,事情竟然被王爺發覺了。
如今,這分筋錯骨之痛她已然嘗過,然身上的痛,又怎麼能比得過心上的痛。
王爺始終不曾正眼瞧過自己。
她不甘心,他不讓她說,她偏要說出來,「王爺,同樣是丫環,為什麼王爺對紫嫣姐和小翠就是不一樣呢?」
雒天衡一聲冷哼,沉聲道︰「她是本王的女人,你豈可相提並論?!」
不過一句話,便將她打入冰窯,整修身體縮在地上,蜷做一團,依然不肯放開,「可她也是皇上欽定的妃子!」
他突然朝著她神秘一笑,「是不是父皇的女人,她說了才算!」
「王爺…」她伏地而行,如螻蟻一般扯住他的長袍,「王爺若是不肯帶小翠去南衡,小翠情願一死。」
那人倏然轉身,輕輕一踢,便離她三丈遠,「想死是你自己的事!」
「若不是念在你照顧她有功的份兒上,你根本活不到現在!」
「本王告訴你,他日,本王定要正大光明的回到這皇城之內,而那個位子,亦是本王的,到時候,若是她仍然平安無事,本王必不會虧待于你!」
「本王話盡于此,該怎麼做,你心里清楚!」
也不再理會她,輕輕一躍,便躍上屋頂,如貓兒一般靈活輕巧,迅速消失在嵌春殿的瑤殿之上。
小翠早已跪得雙腿麻木,淚流滿面,她不禁自嘲︰「小翠啊小翠,你痴心妄想又如何?他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許久以後,她才扶著一旁的枯木勉強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嵌春殿的方向走過去。
隱在暗處的兩條人影現身,有人問道︰「把她放在夏姑娘身邊,是不是太危險了?」
「南恪,你去把她的母親和弟弟帶走!」下令的人正是雒天衡。
如今他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賭贏了,這天下和她都是他的,因此,他不能有一丁點兒的大意。
沈眉彎跟著成雙一路來到麟德殿,成雙並沒有帶她進殿,而是繞過門來到了朱牆下的一株白楊樹旁。
「啾啾…」
成雙學著麻雀的叫聲叫了兩聲,便听牆里也傳來兩聲麻雀的叫聲,緊接著便有人從一旁掩在假山之後的門里出來兩個人。
听著環佩交錯發出的叮當聲,沈眉彎知道,皇後來了。
她正想著要說些什麼,卻只听皇後極小聲淡淡的道︰「可是夏紫嫣?」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沈眉彎也深知眼下皇後的處境。
自打上次一事之後,皇後被禁足,皇上下令,三個月不許皇後出麟德殿一步,看今天這架勢,皇後還真不是要加害自己,一顆心稍稍放下一些。
成雙和幽春被皇後支開,仔細確認了一番,見果然是夏紫嫣,皇後這才開口︰「時間緊迫,本宮長話短說,此次相見,實乃本宮有事相求。」
這話听得沈眉彎一愣,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竟然有事求自己,她沒有听錯吧?
沈眉彎兀自一笑,「皇後娘娘,奴婢沒有听錯吧?」
皇後見她這種表情,倒也不怪,仍然是一副平淡如初的樣子,「信不信由你!」
「此事關系佑兒身家性命,以及本宮的興衰榮辱,若你還是不願意相信的話,本宮也只好跪下來求你了。」
皇後說著,就要跪下,堂堂一國之母給自己跪下,這叫她沈眉彎如何受得起,先拋開她和她以前的舊怨,若此事真有那麼嚴重的話,她沈眉彎只怕是想推月兌也推月兌不掉的。
更何況,事關雒天佑,只要是那個人的事,她沈眉彎是萬萬不會推卻的。
先扶住了要跪下的皇後,又四下望了望,「皇後娘娘不妨有話直說,若是被人瞧了去,只怕您要罪加一等。」
「你覺得本宮還會在意這些麼?」皇後答的干脆,重新起身落定,她又是那個居高臨下的皇後,兩條鳳眉斜入雲際,蓬松秀發有些松散,雖然還端著皇後的風骨,卻早沒了當日囂張拔扈的氣焰。
「娘娘要紫嫣做什麼?」沈眉彎素來不喜歡說話繞圈子,如今听皇後這麼一說,更是恨不得現在就飛到雒天佑身邊。
皇後臻首輕頓,著重的看著她,「本宮打探到皇上已經在燕南關設下重兵,一旦太子和本宮的弟弟匯合,勢必會進入埋伏圈,到那個時候,莫說是佑兒和本宮的弟弟,便是十萬大軍只怕也留不下一個活口!」
絲…
沈眉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原以為雒無垠那個糟老頭子只是,一把年紀了,還不放過她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如今听皇後這麼一說,她只覺得這皇帝果然無情。
雒天佑可是他的親生兒子,拿自己的兒子作誘餌,去滅掉司徒臨的十萬大軍,虎毒不食子,這老頭子果然有老年痴呆的癥狀。
哪天得了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替他瞧瞧,萬一他病得厲害了,把所有人都殺了,這豈不是罪過!
長遠來看,為了天厲國的百姓著想,她還是嫁給這個老頭子比較好。
「不過是一個口信而已,娘娘隨意差遣手下哪個人去都辦得了這事,娘娘又何必非要找上紫嫣呢?」以前也許夏紫嫣不夠聰明,有些犯傻,可她不是夏紫嫣,她是沈眉彎,不僅不傻,還精打細算,一點兒也不會委曲自己半分。
原本這皇後就是想滅了自己的,如今突然轉了性子來求自己替她辦事,萬一這事情只是一個借口,她將自己支出宮外,然後再派人來殺自己,荒郊野外的,便是自己死了,只怕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听她這麼問,皇後突然冷笑起來,「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聰明?」
隨即前行兩步,在沈眉彎的耳朵旁停下,極小聲的道︰「你那丫環紅袖去儀德殿送信,卻被太子妃扣留,若是不本宮出面,只怕你們主僕再也無法相見了。」
沈眉彎原想著,也許司徒盈看過了自己寫給她的信,會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也就不再糾纏于過往,可沒誠想,竟然是這種結果。
這司徒盈蠢到如此地步,真真是不可理喻。
既然提到了紅袖,沈眉彎自然是要知道紅袖的下落的,便笑臉相向,「敢問皇後娘娘,紅袖現在何處?可是毫發無傷?」
皇後輕輕頷首,「本宮出面,要保一個丫頭還是保得住的。」
紅袖既然平安無事,沈眉彎也就放下心來,「如此,奴婢多謝皇後娘娘。」
皇後淡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夏紫嫣︰「你且起來吧,先別急著道謝,本宮要你做的事,你還不曾答應呢!一條人命換一件事,你覺得哪個更合算?」
沈眉彎在意的是紅袖的命,既然紅袖的小命保住了,那她自然欠皇後一個人情,眼下正是皇後要她還這個人情的時候,她豈有不還之里?
思來想去,總覺得還是有地方不妥,便問皇後︰「皇後娘娘要奴婢出宮,可眼下奴婢和太子妃的事在宮里頭鬧得沸沸揚揚,今兒上午和妃娘娘才審過頭一遭,明兒還要再接著審,到時候,奴婢不在宮中…」
「這宮女私自出宮,可是大罪,紫嫣…擔不起…還請娘娘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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