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中國人對于宗族這個概念甚至看得比國家還重,給這些人安排一些職位,對于楊凌來說真的就是一點小意思,就算傳出去,別人也不會說什麼,就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一樣,但是對于這些族人的厭惡是深植在楊凌內心最深處的,所以楊凌斷然拒絕了楊凌族人的投靠,同時表達了自己三年之後會將祖墳遷往京城的想法,這就是等于表明自己會另立門戶,斷絕以前的一切關系。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結果可想而知,這些族人自然大罵楊凌忘恩負義,數典忘祖,甚至揚言要上書朝廷,彈劾楊凌這個不知道孝悌的人。
楊凌冷笑道︰「我父母雙亡,你們也從來沒有撫養過我,談何為孝?至于兄友弟恭……」楊凌冷笑著指著三叔公的孫子說道︰「要不要我來說說,當初這些人是怎麼嘲笑、愚弄我的?」
這件事就像是大海里的投下了一顆小石子,在楊凌心里根本翻不起一點浪花出來,因為楊凌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忙了,那就是完稅。
秋收到了,糧食也開鐮了,托老天的福,每一天都是艷陽高照,秋收期間最怕什麼?怕下雨!因為一下雨,影響收割的時間不說,還可能將地里的莊稼都給澆壞了。
在古代,朝廷最重要的稅收就是來自農業,最嚴重的就是明朝,居然商不收稅,這你能信?雖然成朝商業一樣是要收稅的,但是農業稅依舊是最重要的稅收來源。
本來這件事只需要交給書辦們去做就好了,但是楊凌還是決定親自做。當是調研了,楊凌得想辦法將農民盡可能地從農地里解放出來。
今天是茶亭鄉的百姓來交糧。一大清早,各村的百姓就在村正的帶領下。拉著一車一車的糧食來到縣城,楊凌看著這些人居然連個牛車、馬車什麼的都沒有,只用自己的身板將一袋袋的糧食給拉過來,不禁心里涌起一股神聖的使命感,自己真的有責任讓這幫人過上好日子,不說能讓他們頓頓有肉吃,最起碼也要讓他們能吃飽穿暖。
村正們來到窄窄的永豐巷前,便見一張長桌橫在眼前,桌上擺著賬簿筆墨。桌後擱著兩把椅子。左邊椅上坐著一個頭戴吏巾,身穿白衫的年輕人,應該是縣里來的書辦,而另外一個一身便服,臉上還掛著和煦的笑容的青年人就不知道是誰了。本來這樣的場景應該是年年都見的,只是今年有些奇怪,這里的人居然一個都不認識了。
成朝將百姓按田產、財富、人口分為三等九則。等級越低,稅率也就越低,等級越高、稅率也就越高。下等戶最低三十稅一。上等戶最高十稅一,上下竟相差三倍,也無怪乎百姓會如此低調謙遜,家有良田千畝。也說自己是中等人家,家有百畝田產的,皆以下等自居了。那些有頭有臉的大地主家,一般都是自稱家有幾畝薄田。耕讀傳家了,雖說是窮文富武。但是那只是相對的,一個讀書人所要承擔的費用絕對不是一般家庭所能承受的,這就是封建王朝的官員們,一代又一代地要維護王朝了。
當然,每家每戶歸在哪一等,那是要官府說了算的,這就孳生了極大的尋租空間,每年登記的時節,便是縣衙的書吏和各村村正的盛宴。這可是切身利益相關的事情,每一戶都不敢省這個錢。
第一個交糧的是個老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手指節好像干癟的樹枝一樣,後面還跟著他的兩個兒子,小心翼翼地來到楊凌的面前。
楊凌翻開名冊,笑眯眯地問道︰「老人家貴姓啊?」
「姓易,叫易大年。」老人陪著笑說道。
「易大年……」楊凌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名字,說道︰「易這個姓可不多見,對了,家里種了幾畝地?」
「五十畝吧。」易大年小心翼翼地說道︰「官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哦,沒有。」楊凌趕忙說道,別看五十畝看起來是一個很大的數字,現在中國的農村,有個五六畝地的人家,其實都很少了,但是在這個生產力極多落後的年代,五十畝地根本就不夠。不過楊凌很快又發現了問題,因為在他的名字後面還寫著「上等」兩個字,這就意味著,這家人需要十稅一。當然這個十稅一也不可能指望每家每戶都能上報,都是官府制定的,上等田產量有多少,中等的產量又是多少……
楊凌合上名冊說道︰「行了,沒問題了,可以去了。」
「唉。」老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帶著兩個兒子來到另一邊去稱糧食。
易大年的兩個兒子趕忙將擔子上的糧食,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個寫著「四斗」的斛中——斛是官府用來量糧的標準容器,這樣收糧可以不用過磅,只消用不同的斛來組合便可。按規定,斛里的糧食要倒滿不說,還得超出斛壁,堆成尖堆型。易大年小心地對著辦事的衙役說道︰「官人,這些雖然都是今年的新糧,但是我家收得早,又趕上天好,早就曬透了,今年的耗羨能不能少一點?」
易大年之所以會這麼說,那是因為收糧還有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按照要求,只要將斛里堆得不能再滿,那就行了,可是往往那些衙役們會退後兩步,凝神屏氣、氣沉丹田,然後大喝一聲,沖到斛前,猛地一踹!
這樣一來,那些超出斛壁部分的大米,自然嘩啦啦落到地下,這一踹是有專業術語的,叫「踢斛淋尖」,踢斛,可以讓米粒密集充實以便再裝,至于淋下來的尖,就算是耗羨了。因為朝廷有規定,各地糧倉押解的糧食就是有耗羨的,所以下層的官吏又再次將這些耗羨轉移到百姓頭上。其實那些多出來的糧食,都不會歸在耗羨里的,都是由收稅的人私分了事,當天擦黑的時候,該交的稅糧已經入倉,截留的部分並那些耗羨則會直接賣給糧商,然後連夜運走,所以說收稅這是個肥差。
百姓們能服氣?不服可以不交,不過等到官府再催收的時候,就不止這點耗羨了,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百姓不服又能怎樣?漸漸地這也就成為了一個規矩。
這時候楊凌又走了過來,笑著說道︰「老人家,今年你家糧食可是給錯了。」
「啥?規矩又改了?」易大年滿臉錯愕地問道,而他的兩個兒子則是對著楊凌怒目相向,畢竟辛苦一年所得,楊凌上下嘴皮子一踫又要少掉許多,換誰也不樂意啊。
「嗯,改了!」楊凌點點頭,然後才笑道︰「老人家不要著急,今年你家,只要十五稅一就行了。」
「那可不行,官人啊,本來就不容易,不能再漲了,這樣下去,家里的糧食都不夠吃了。」易大年還纏著楊凌要說些什麼。
卻不料被自己的一個兒子給拉了一把,易大年只見兒子紅著臉,激動地說道︰「爹,不是漲了,是少了,官府讓咱們少交呢!」
易大年確信自己沒听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楊凌,卻見楊凌正微笑著看著自己︰「老人家,這里的事交給你家兒子吧,咱們一邊去說說話成嗎?」
「哦,好!」易大年重重地點了點頭。
楊凌跟著易大年來到邊上清淨的地方,這才問道︰「老人家,家里每年的出息還夠吃嗎?」
「夠的。」易大年說道︰「咱們溧陽這里地好,基本都是上好的水田,產量也高,還是夠吃的。」
「家里幾口人?」
「我,老婆子,兩個兒子和兒媳婦,還有三個孫子孫女。」
「那還不算多,有沒有想過,讓自己兒子去城里上工啊?」楊凌接著問道。
「也想過,」易大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是師傅要的錢太高,咱家也給不起,而且家里人也少,少一個人,這地就種不齊全。」
「那家里有牛嗎?」
「買不起,也養不起。」
「那平時犁田怎麼辦?去租嗎?」
「租也租不起啊,不過沒事,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讓他們拉就成了。」
楊凌見話問得差不多了,這才問道︰「如果咱們這稅還是十稅一……」
「不用,不用,這十稅一應該是村正他們家的。」易大年趕忙叫道。
「你先听我把話說完。」楊凌笑著說道︰「我是說,這稅變成十稅一,不過呢,官府可以提供種子和耕牛,這個你願意接受嗎?」
「還有這好事?」易大年睜大了眼楮看著楊凌,卻見楊凌肯定地點了點頭。
易大年這才說道︰「如果真是這樣,自然是願意的。這樣的好事,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對了,官人,你不會誑我吧?」
「我誑你做什麼啊,這都是新來的縣令剛定下的一個規矩,也就咱們溧陽先試試看。」
「真是青天大老爺啊!」易大年激動地說道︰「活了一輩子,還沒見到這樣的青天大老爺,回頭得給他磕頭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