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一種生活真是件可怕的事。
大魚大肉的七天假期已經過去,國慶結束步入正常軌道。
垃圾桶里能找到的新鮮食物越來越少,游覓在商業街流浪的我皺起眉頭。哪怕找到一罐前天吃剩的八寶粥也不錯,事實證明那些有價值的罐子早被人哪去換錢了,連一點殘羹冷炙都沒剩下。
為了慎重起見,我撬邊了街區的每一個垃圾桶。
我的動作很快,這塊街區是那三人組的地盤,垃圾桶里的東西被他們當做私人財產。但遺憾的是,垃圾桶剩下的有價值的東西少得可憐。
……我的身體漸漸被饑餓所佔據。
要乞討嗎?不過像我這樣四肢健全的根本討不到錢。
時至中午,我直盯著玻璃窗內正在吃著盒飯的導購小妹。經驗告訴我,她們即將丟棄的飯盒里肯定會有剩飯,那個瘦店員的飯盒里甚至可能會剩下肥肉。
不敢有太多奢望,只是想著有白米飯可吃,唾液就一直在嘴中分泌個不停。
咕嚕——
#那個,大叔——
稍不留神,我被導購小妹欺身接近了,是打算直接把飯盒施舍過來嗎?真是的,如果有什麼順利過頭的事發生在眼前,還真是讓人懷疑是否過猶不及。
這大概就是心想事成吧——我美美的想著,伸出了真誠的雙手。……接著,我被趕離了店門口。踫巧看到這個地盤的主人,也幸好是我率先看到他們三個。
為免把自己弄得鼻青臉腫,我偷偷模模地溜出商業街,回到了兩條街外的防空洞內。上個世紀建造的防空洞已經被紅磚封住,只余下大約1米縱深的地方,這里就是我的家——
餓著肚子,我在安全的小窩里進入了夢鄉,在夢里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美夢一直持續到傍晚,醒來後肚子變得更餓了,準備再去商業街踫踫運氣。實在不行就去餐館撈點潲底吃吧。
正準備實施行動的我。突然在家門口遇到了好幾天不見的老相識。他遠遠的打著招呼,在我走過去後他居然還耀武揚威朝我打了個飽嗝,簡直不可饒恕。
#最近在哪發達了?瞧你這樣,又白又胖的。
為了生計。我不恥下問到。
听到他的回答。一開始我都不敢相信。因為他說他「每天都吃新鮮的白米飯和青菜吃到飽」。在我露出質疑的眼神後,他馬上和跟我說「好兄弟,我帶你去」。不管怎麼說。我被他拉著去了,那里桃源路口的河堤段。
然後——
天吶,我看到了什麼……
#你自己有碗嗎?沒有的話可以用1塊錢買個硬塑料的新碗。
#有、有的有的——
我一邊點頭一邊急切從懷里掏出了只鐵碗。我的碗一直夾在我的褲頭里,緊貼著我的月復部,讓我很有安全感……
再然後,青菜瘦肉粥填飽了我昨天到今天的肚子。
以及明天、後天和大後天的肚子——
******
某年某月某日,我被委派到了京城。
真是的,京城這種地方還需要免費派粥嗎?——那個時候,我是這麼想的。
當時我根本就沒想到京城也有這麼多貧民,他們每天艱辛的日子大大改變了我的想法,不過也有些白天打牌晚上來領飯的混賬小子。
他們簡直太不知所謂了,僅僅只是一味的享樂,饑餓時就跑來領粥吃。
#你們知道明明只是免費派發青菜白粥的簡單組織,為什麼非要叫做理想基金會嗎?……
我在派粥時對這些閑人教育到,向他們展示陪伴了我十幾年的碗。那是一只通體呈現淡黃色的鐵碗,碗口邊緣原本是深綠色的漆釉,此時只剩下了黑色的生鐵。鐵碗中缺掉釉漆的幾個小點、以及碗底的一圈都露出了黑色。
我是第一批吃白食的人,也是第二批的自願者。最初來領免費三餐的都是乞丐或流浪者,沒有一個穿著是干淨的,每個人都拿著自己的飯碗來領。我們中有的人覺悟得很快,有的人直到現在還在渾渾噩噩的領取食物。
理想基金,不叫梨想基金,也不叫做梨木基金,絕非沽名釣譽的基金組織。一開始它甚至算不上組織,是由那個人獨立出資的慈善機構。
這次來到京城,理想基金並不發給我工資,只是依舊滿足我的三餐。事實上每個來到我面前的人都能領到三餐,發放時間分別為7︰00am-9︰00am、11︰00am-1︰00pm和5︰00-7︰00pm;有時會因為排隊過長而把時間延後。
一開始的青菜瘦肉粥是很好吃的,倒不是說現在偷工減料,以致免費三餐品質降低。只是那時免費三餐的活動進行得倉促,沒聯系到飯堂、餐廳之類的機構,所以青菜瘦肉粥都是由那個人的母親親手制作。
等到理想基金會走出南華,那個人的母親顯然就無能為力了。再加上可能會出現的食品權責問題,理想基金的免費三餐承包給了個信譽較好的飯店。這個飯店是遍及整個江南地區的信譽飯店——事實證明這個飯店的飯菜味道很一般。
在我知道這些秘辛之前,我和其它流浪漢一樣吃完早飯就回去睡覺,然後是午飯和晚飯。日復一日,周復一周……我不用去撬垃圾桶,我的腦子不再被饑餓所佔據,我的思想得到了解放。于是我開始有大量時間和大量精力來思考——那些給我提供飯食的人是誰?
……為什麼給我吃飯?
……我今天該做什麼?
只是這麼想著,我還是什麼也不做。忽然有一天在暇寐中清醒,赫然發現自己正過著和豬一樣的生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我開始找些我能做的,屬于人類才能做的事,可我能做的實在太少了。我去詢問那個和我最熟的人,那個給我們派粥的自願者,當時我不知道他是自願者。我甚至連派粥車上的五個字都不認得,愚昧的我學會的頭兩個字,便是︰理想。
理想——是要靠自己的雙手爭取,符合實際的、可以實現的美好願望。
基金會——是梨木捐贈的,以公益事業為目的的,按照國家條例建立的非營利性組織。
這是她給我的解釋,現在听起來似乎有點不對勁,不過五個字拼起來的實際意義跟她所說的差不多。五字組合起來就是理想基金會——一個致力于解放人類雙手,把人類從迫不得已的工作中解救出來,幫助人類解放思想的基金組織。
……順帶一提的是,當時的派粥車跟小攤販的牛雜車很像。
在那個派粥人的提議下我找到了我所能做的人類做的事——我也成為了一位自願者。我用存下的錢買了本字典,那些錢是我用來應急的,實在找不到吃食時可以買點包子吃,在免費三餐出爐後它們已經失去了存放的意義。
除了每天6小時的派餐時間外,我開始逐個學習字典上的字。說實話,其實文字也沒什麼難學的。盡管a阿字背後的一大串解釋我看不懂,但只要查出每個字的讀音,連著讀下來我很容易就能理解它們的意思。
我不是文盲,只是不懂這些個字該怎麼讀而已——所以我學得很快。漸漸地我開始學會了閱讀,讀些有意義的書籍,尋找自我的本性。
于是我看了叔本華的《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他把藝術看作是解除人類存在的痛苦的一個可能途徑,這點我十分認可。原因無他,因為那個人的漫畫藝術確實給予了我平靜和安寧,派餐的地方也總會放上幾本漫畫供我們自娛自樂。
不過叔本華的基本思想有些偏頗,他把人看做是純粹的意志生物,得出所有精神和**的**是不會得到滿足的結論,基本上就是在勸人自暴自棄。而我已經度過了自暴自棄的人生階段,所以我認為我已經超越了他的思想。
叔本華的思想,與馬斯洛在《人類激勵理論》一書中提到過的思想有些相似。不過馬斯洛顯然比他更勝一籌,他認為人類的**分為︰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歸屬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實現的需求。
叔本華認為人的**得不到滿足,馬斯洛則認為人類**的封頂是自我實現。
無論事實如何,理想基金可以滿足任何人第一和第二層次的需求;而我在基金會里得到了情感的歸屬,這滿足了我第三層的需要;身為無薪資待遇卻為人奉獻的我,得到了他人的尊重,這是第四層次。然後我開始追求「自我實現」……
听起來似乎真的能用馬斯洛的理論來解釋。但為什麼現實中有些人能跳過第二三四項直接追求第五項呢?比如朝不保夕的伊斯蘭信徒和基地武裝分子,又比如四五十年代吃不飽穿不暖的解放軍民兵——他們都是馬斯洛理論中的特例。
放在此時,依舊有些餓死也要畫的畫家,即使孤獨也要寫作的作家,危如累卵的音樂創作家。他們的一二三四層是空虛的,在我看來他們的精神卻是崇高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