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揚倒不擔心。
伍明法不蠢，他畢竟是廠外人，他那些學校狗肉小弟沒幾個願意為他得罪路揚這種干部子女，假如他另外找藥泉鄉的地痞流氓來打自己那就犯了大忌，就不是小孩打架那麼簡單了，廠里年輕人火氣起來，他叔叔也護不住。
路揚本想推著自行車就這麼走人，但轉念還是站到那個依然在發抖的女孩面前。
「還好吧？」
「嗯，哦，還……還好。」
溫小莉似乎這才醒過來，看到是廠里大名鼎鼎的路揚，她其實也有點怕這位，連忙點頭。
路揚看著眼前瑟瑟站著，怯弱小臉，個子不高，穿著很普通的女孩，完全沒辦法把她和總廠那個名字對上號。
溫小莉她爸溫勇強是鑄鍛車間鑄工段段長，第一任老婆和兒子意外去世了，他找不到合適對象，干脆找了老家一農村女的，結果第一胎是女兒，第二胎的時候國家計劃生育加強，國企這方面尤其嚴格。
一心還想要個兒子的溫勇強沒了希望，從此開始酗酒，對女兒和老婆也很不好。
至于路揚為什麼記得溫小莉，那是因為他在外面混的時候，這女的是某個弟兄的所謂老婆，其實在混混圈里屬于公共汽車，很多男人都上過。
想起那時候衣著暴露，叼著煙，畫濃妝，嘴里我X你全家的女流氓，路揚再認真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心中感慨即將面對那個世界腐蝕x ng好強。
「你快回家去吧。」路揚上了自行車。
「那個，能不能……」溫小莉追了上來，看著路揚的詢問眼神，吞吞吐吐說道︰「求你……送……送我，我怕……」
紅船廠家屬區像平躺的巾字，上面北區靠近子弟校，也是條件最好的家屬區，路揚家這種干部和工齡長的老工人都住那邊，溫小莉她爸工齡比路江安更長，住自己家不遠一棟。
路揚心中就有些奇怪。
「我回家去，你和我順路。」
「我家里沒人，我想去找媽媽……」
路揚恍然，溫小莉她媽劉秋花是農村戶口又沒文化，只能安排去巾字下面南區的大集體，溫勇強喜歡喝酒，喝醉了就發酒瘋打老婆，很多時候劉秋花都躲在單位值班不回去。
「上車，我帶你。」路揚干脆送佛送到西天。
帶著溫小莉，五分鐘之後就到了大集體所在的位置，一棟類似廠棚的建築。
這年月國企普遍都有大集體這種廠辦企業，主要為了安置廠里的閑散人員，其中主力又是職工的非城鎮戶口家屬，經營範圍大部分是為廠里職工服務，比如掃地、運糞、收垃圾等等。
劉秋花此時正在側門的垃圾站忙碌，看到女兒和路揚一起來，忙起身過去。
「媽！」溫小莉甜甜喚了聲，回身對路揚微微鞠躬。「謝謝了。」
「嗯。」
路揚點點頭示意，他和劉秋花不熟，隨便打個招呼就行。
轉身正要走，路揚眼角忽然看到角落里一大堆廢紙，他腦子里就是一個念頭閃過。
劉秋花摟著女兒，不冷不熱的點點頭，沒上去打招呼的意思。
她知道路主任這兒子，雖然成績不錯，但也是讓人頭疼的主，心中有些擔心女兒和這種人混一起。
不過看到路揚停下不動，劉秋花也沒辦法就這麼進屋，只好把溫小莉推進屋里，迎了過去。
路揚倒是沒注意到人家的不歡迎，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堆分類好的紙堆上了，走了過去撿起一本。
手上這本薄薄的冊子，不過六十頁，是群益出版社在一九四五年初版的《阿Q正傳插畫》。
路揚翻了翻版權頁，印數不過區區兩千冊，他之前並沒有收藏舊書的習慣，但也知道這個印數是不多的。
「劉阿姨，這書多少錢？」
路揚突然開口，倒是嚇了劉秋花一跳，她看了看那書，不過是收來的廢品，搖搖頭說道。
「你喜歡拿去就是，本來就是垃圾堆撿的。」
紅船廠家屬區是老式規劃，幾棟樓合用一個垃圾場，居民都把自家垃圾丟那里，然後每天再由大集體的人去收集起來運到垃圾填埋場，劉秋花主要的工作就是這個。
最近廠里搬遷，很多人嫌麻煩，就把舊書舊報之類丟垃圾場了事，劉秋花晚上沒事，就把其中不太髒的廢紙挑出來，拿去南隆縣城私人的廢品站能賣一些錢。
听到不要錢，路揚的心跳就猛然加快了。
手上這書雖然品相不好，封面封底都有破損，但正文倒是完好。
路揚知道這年月正是舊書市場開始啟動的年代，像這種民國時期出版的書，拿去重山市的舊書交易市場，賣十幾塊甚至幾十塊是不成問題的。
想到這里，路揚彎下腰在紙堆里翻開了，不一會兒就找了十幾本可能賣到幾十塊的舊書出來。
發現自己幾分鐘就賺到父母一個月工資，路揚就淡定不起來了，他暗暗告訴自己要鎮定。
「劉阿姨，能不能請你幫個忙？」路揚笑著，一臉平靜。
「幫忙？你說說看。」劉秋花一頭霧水。
路揚也明白光靠自己是不可能拿走很多書的，最多也就一兩百本了不起了。
紅船廠有將近一千戶家庭，舊書報至少幾萬冊，未來半年其中大部分都會當成垃圾丟掉，實際上前世他家里就丟了不少能賣錢的舊書。
這其中估計有上千冊能去重山舊書市場賣幾塊甚至幾十塊，這一塊如果c o作得好，那就是幾千甚至幾萬塊錢了，對于自己家這種沒根沒底的小民，這第一桶金也不算少了。
自己很快就要去老廠了，沒時間留在這里把這些書都挑出來，而路揚知道劉秋花這種夫妻一方是農村戶口的單職工戶是廠里最弱勢的，必然是最後一批走的人，如果能說動她幫自己找書，那到時候再想辦法運到重山去，自然就能把握這個機會。
「是這樣，我喜歡這些舊書，所以想請你幫我把這些舊書留下來，當然我也不能讓你白忙活，我會按三倍廢紙收購價給你算錢，你看怎麼樣？」
「那不行，都是垃圾堆里的，再說我是你長輩，哪能收你錢呢？」
「這……」
路揚就有些無語，這年月講人情，一點小錢確實很難打動劉秋花。
「那可不行，你不收錢那是不想好好幫我了？」路揚只好擺出無賴口吻。
劉秋花看到路揚不滿，心里害怕，也不多說了。
「那就這麼定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來和你仔細講講要哪些書。」
丟下這句，路揚騎著車回家了。
到家已經八點半了，不過路江安還沒回來，應該還在加班。
這個時間段天已經徹底黑了，對面六層樓，和普通職工四層黑瓦紅磚樓不同，黑瓦青磚的干部家屬樓燈光只亮了三分之一，領導干部自然都搶著去總廠做貢獻。
路江安一年前上了副主任，原本也有資格去對面住，不過領導發話反正要搬遷就不要折騰了，所以他家還是住原來地方。
上到二樓，進門之後路揚先把外公給的錢收好。
咚！
他躺倒在自家熟悉又疏離的木板床涼席上，這才有時間回味這漫長的一天。
閉上眼，睜開，又閉上，路揚猛地從床上躺了起來，狠狠捏了捏胳膊。
疼！
看來不是做夢。
路揚又走到衣櫃前，本想照照鏡子看清現在的樣子，結果發現衣櫃已經包得嚴嚴實實了。
他又環顧四望，由于按計劃過幾天就搬家，所以大多數家具都提前包好了。
路揚看著這熟悉的場景，突然咯咯咯怪笑起來。
瘋子般急促笑過之後，路揚又跳起來，去檢查自己的第一桶金子。
十幾本民國或者建國初期出版的，品相完整的舊書，一字排開在木板床上。
路揚憋住大笑的沖動，一冊冊翻閱，突然手中那本掉出一個信封。
撿起空白信封，路揚打開一看，里面是八枚沒用過的郵票，T58辛酉年雞。
路揚以前並沒有收藏的習慣，並不知道這玩意現在的價值，不過他看到郵票，思路又廣了起來。
看來廢紙堆里的財富不止舊書，明天一定得好好想想。
也許是太累了，路揚這一覺睡到r 上三竿。
起床之後看到桌上的紙條，路江安已經又進去上班了，鍋里熱著饅頭提醒他吃。
雖然路揚迫不及待想去劉秋花那里發財，但還是忍住了，而是先認認真真地鍛煉。
習慣！
以前自己不在意的這些小節，從現在開始路揚知道自己必須都做好才行。
路揚做了五十個俯臥撐，兩百個仰臥起坐，又在自家門上的橫梁做了二十個引體向上，心中想著明天開始要早睡早起去運動。
洗臉刷牙之後，路揚又找到一個木箱，拆開了打包的舊布，里面滿滿都是他的全部書籍，有教科書，也有他自己買的一些雜書。
路揚把教科書和不值錢的雜書都騰出來，拆下一些教科書封面，然後把那十幾本舊書放進去，等裝滿了用封面包好上面的書就看不出來了。
他媽張淑芬是個細心的人，難保不最後來檢查一道，解釋起來又麻煩。
路揚又找出一張紙，把自己想到的需要挑的書、糧票，郵票之類的注意點寫在紙上，最後才找出自己的書包和一個布口袋，又把自己存的一百多零花錢帶上，這才把自行車搬下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