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夜涼如水。
王東從屋里踱步到院中,在院子里的一個小凳上坐下,低頭看向手心。
這是個粗糙的吊墜,由一根已經有些起毛了的黑線綁住,吊墜正面是一張相片,相片里有一名老者與一對中年男女,女人手中抱著一個幼童,正在興高采烈的比劃著什麼,老者嘴角含著慈祥微笑,中年男女臉上也都帶著幸福的笑容。
那是一張全家福,是王東爸媽留給他唯一的一張照片,王東僅有的念想。
吊墜整體銀質,後面陽刻浮雕「福壽安康」四字。
王東還記得這是媽媽在他六歲生r 時送他的,那是他爸爸媽媽陪他過的最後一個生r 。
這些年王東一直不舍得將吊墜帶在身上,生怕丟了或不小心磕了踫了。從醫院出來王東之所以那麼著急的要去和財酒店取行李,並不是因為行李里那一身衣服和幾件r 用品,而是因為這吊墜放在了行李里。
王東什麼都能丟,唯獨這個吊墜不能丟。
抬頭看向頭頂還未盈滿的月亮,王東心中呢喃,月有y n晴圓缺。
一聲吱呀的開門聲驚醒了發呆的王東,王東側過頭,看到了從一旁門中探出半個小腦袋的青梅。
見王東發現了自己,青梅咧嘴一笑,開口道︰「小東哥,我听見院子里有動靜,就出來看看,沒打擾你吧。」
王東也是笑了,招了招手示意青梅過來坐。或許因為青梅是他召喚出來的關系吧,跟青梅在一起,王東心里總有種發自心底的親近和信任。
「青梅。」王東側過頭,正好對上了青梅水汪汪的眼楮,輕喚了一聲,然後便沒了下文。
王東不說話,青梅也不敢吱聲,只是靜靜的陪王東坐著。
「青梅,」又喚了青梅一聲,王東輕聲問道︰「被我喚出來之前的記憶你還有嗎?」
青梅搖了搖頭道︰「沒有,我有意識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小東哥你。我只知道小東哥是我的主人,我一切事都要以小東哥為主,服從小東哥。然後除了說話識字這些本能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以前的記憶嗎?可沒有從前沒有過去記憶的一個人,將要怎麼生活下去呢?
王東看著青梅純淨不參雜一絲雜質的眼楮,忽閃忽閃的好像沒有任何心事,不由心中又道,或許沒有從前沒有過去的任何記憶,才能無所牽掛,才能無憂無慮吧。
「我從小生活在農村,家里有爸爸媽媽還有爺爺,或許在外人眼里這只是很普通的一個四口之家,但是我覺得很珍貴。」王東緩緩對青梅說著,而不管王東說的任何話青梅都會認真去听,「我七歲的時候,爸爸媽媽要來乾海打工,說要給我跟爺爺掙多多的錢。他們走之前說當年年末就會回來,但我還是哭的稀里嘩啦,拉扯著不想讓他們走。」
「那時候電話還沒有普及,我聯系不上爸爸媽媽,只能一天天的坐在家門口等他們回來。等了一天又一天,可是那一年年末他們沒有回來。年關的時候,我又哭的稀里嘩啦,拉扯著爺爺說讓爺爺帶我去找爸爸媽媽。」
「爺爺總說爸爸媽媽是被事情耽擱了,過一陣就會回來。過一陣,過一陣,可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個時候,一陣成了我心目中最長的時間形容詞,比永遠還久。」
「我上學,放學,輟學,打工,種地,已經過去十五年了,我都長大了,可是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啊。」
「我等不了了,我求爺爺,我要來乾海找爸爸媽媽,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找到他們。問問他們這些年為什麼不回家,問問他們為什麼不管我跟爺爺。呵呵,說的理直氣壯,可是我感覺要真等我找到他們,見到他們後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爺爺沒有留我,只說讓我自己在外面小心,找不到就回家等他們回來好了。然後給我用手帕小心的包了兩千塊錢放在我行李里,一直將我送到村口,然後看著我走出了好遠好遠。一如當年送我爸爸媽媽一樣。」
「那一天,站在夕陽下的爺爺似乎驀然就成了那陽光的中心,讓我看不清爺爺的表情。我沒有回頭,因為我不想讓爺爺看到他已經這麼大了的孫子,還是會像個孩子一樣哭個稀里嘩啦。我能感覺到爺爺沉重的目光,似乎是存進了我的行囊,讓我背負著一直走到現在。我走了一路,淚也撒了一路。我心中發狠,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媽媽,把他們帶回家。」
「……」
王東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這些話,包括自己的爺爺。
可有些心事壓抑了太久難免要爆發,王東這一夜對青梅說了好多好多,聲音低沉而平靜。
青梅無疑是個很好的听眾,她似乎能感覺到王東心中悲傷的情緒,雙手緊緊抓住王東的左手,目光看著王東,一字一句听完王東說的所有話。
微風不燥,輕拂過王東和青梅的臉頰,就像是一位老者輕輕撫模著王東的額頭。
王東突然想起了在家的爺爺,他還好嗎?
等著擺月兌了東倭人這件事,就應該回去看看了。給自己兩年時間,如果我還是找不到爸爸媽媽,那便回去陪爺爺吧。人老了,身邊總該有個人照顧。
爸爸媽媽不在,就讓我代替他們陪在爺爺身邊吧。
反握住青梅的手,王東的思緒慢慢飄蕩,似乎飄回了那青山環繞的家鄉,而自己的爺爺依舊站在村口,目光遠眺,不曾離去。
客房門內,顏瑾萱依靠著大門,並沒有出來,而是站在門內,默默地听王東從頭說到尾,淚流滿面。
顏瑾萱呀,明明是別人的故事,王東都沒有哭,你為什麼要哭呢?也是想自己的爸爸媽媽了嗎?或許這般脆弱的女孩才是真正的你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需要人傾听,有的則是放在心底的難言之隱。
王東看向客房房門,口中輕輕呢喃道︰「人有悲歡離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