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涼捧著頭顱大小的酒壇在與人劃拳。
人家輸了喝三碗,他輸了喝一壇。因此劃拳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間里都是蕭涼抱著一壇老酒往嗓子眼里猛灌。
他喝得實在太猛,一壇酒只能喝進肚子里一半,另一半全都淌走,有的順著臉頰打在了地上,有的灌進了他的鼻腔和眼楮。
炙熱滾燙的烈酒在鼻腔和喉嚨里引發別樣的劇痛,但蕭涼卻不在意,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對他來說正是絕佳的發泄,絕佳的享受。
他也很奇怪,平r 里自己是滴酒不沾的,哪怕聞聞酒味都會醉倒。但是現在,幾壇烈酒下肚,就好似是在灌白水一樣,不但不醉,反而j ng神抖擻,怒火愈燃。
漸漸的,酒館中的人都走了。
到了最後,只剩下一個瘋狂的蕭涼。
他正準備猛地站起,跳到桌子上高吟一首長詩,卻只是因為抬頭,就暈暈乎乎倒了下去,如同一灘爛泥。
半晌,他拿起一個酒杯,斟了一杯酒,竟舉向高掛的明月,大喊著︰「來!清月,我敬你一杯!」
這是他的習慣,每當舉杯,定會留下一絲清明,敬給月亮。
隨即他便醉了。
月光里的酒店,只有小二一個人哼著小曲打掃。今夜不必掌燈,因為十五月明,也因為老板太過吝嗇。但對于小二來說,是明是暗又能如何?老板吝嗇也好大方也罷,前途光明也好灰暗也罷,均都影響不了他此刻悠然自得的心情。
但有人打斷了這一切。
三條人影,帶拉著長尾的斜斜月影,走進了酒店。一個長髯白發老朽,一個身背長刀俠士,一個束腕勾發仙子。
在這萬仙會里行走,坐進這萬仙會的酒店,就說明了一點,他們都是開靈之人。
萬物生靈皆有靈氣,靈氣即生氣,以易經修士開靈,可激發體內靈氣,再用適當法門吸收八大材料中的靈氣,就可以凝聚靈氣,達到易經造體的變化,從此踏上仙途。這第一階凝氣期修士,是無法看到也無法感受到靈氣存在的。所以他們很難吸收靈氣,因此,他們只能算是凡人。
有的人會問,既然萬物皆有靈氣,干嘛不殺人取靈?
問得好!
可惜天公不允。
殺生取靈過一丈,九霄之中就會y n雲密布,一道其他人都看不見的索命天雷就會降下,追你到天涯海角,必取你x ng命。被此雷打中,就會如同人間蒸發,不留半點痕跡。
因此殺生取靈行不通。
但尋常草木又沒有靈氣,唯有那極為稀少的戀逆芹,和九天之上的凌雲六礦。
當然,還有用凡間金屬鍛造而出的神奇**銀。
此物為貨幣,數量眾多,有人就會問了,干嘛不用這東西凝氣易經?這也簡單——
靈氣可量,忽、分、厘、斗、丈。千忽為一分,千分為一厘,千厘為一斗,而易經整整需要三十三丈靈氣。這一枚**銀里只有一忽靈氣。你可知用這錢幣易經需要多少枚**銀?
三萬萬枚。
如此之多的**銀,足以買下幾百斤瑩翠石,給幾十個人易經了。
正因以上種種原因,仙途大開十七年後的今天,凡人中有兩成已經開靈,但易經期全天下不過三千人。
酒館中的這三人就是開靈過後的凝氣期。他們混跡于萬仙會中,搗鼓些小生意,擺弄點小手藝賺錢。再用錢去買些六礦來吸收靈氣,指望著能有一天易經成功。
但他們自己也會板著指頭算算,按照現在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易經。算來算去,恐怕至少需要二十年。
所以他們要去做些冒險的事情來縮短這個時間。
這件事情就是賭石。
凌雲礦的種類五花八門。有的內含火雲,可結淬火玉。有的內含鋼胚,可以進一步鍛造。而有的卻只有些雜質,只能煉制成**金。
在切開凌雲礦之前,誰也不知道那凝固的苦霄塵里究竟包裹著什麼東西。但有的人會偷偷用針去刺,如果發現一絲翠綠的熒光閃爍,就說明這塊凌雲礦當中,很可能含有瑩翠石。
這可就不得了了。
瑩翠石的靈氣含量是淬火玉的數倍,周汰鋼的數十倍,**金的數百倍。哪怕只有幾顆瑩翠石,都可以賣出天價。更不要說,瑩翠石當中可能出現的那傳說中的「阮月璃」。
阮月璃是天下第一修士徒顯從天外帶來的第一塊瑩翠石中所含的神玉。此玉帶有回復靈氣的功效。在靈氣如此珍稀的當今,若用一塊瑩翠石摻雜些許阮月璃鍛造成法寶,就意味著可以靠這法寶永無止境地修煉下去,跳月兌永無休止爭奪八材的宿命。因此,每一塊阮月璃的現世,都會引得無數徒顯那般身份的大修士削尖了腦袋前來爭奪。
現在這萬仙會小酒館中的一幕,卻與高高在上的阮月璃沒有任何關系,三人只為了不足百兩**銀的生意,行這賭石的勾當。
老朽,俠士和仙子三人,分別坐在酒館zh ngy ng桌子的三端,他們臉上都閃爍著詭秘的笑容,正好配合了今天沒有掌燈的氣氛。而一旁的小二,識趣地退下去了,也沒有上來詢問要不要點些酒菜。
因為這些人,根本就沒心情再吃酒。
那白發長髯的老朽一拱手︰「李大俠,林仙子,不知二位的銀子可帶夠了?」說著他又是詭秘地一笑。
大俠與仙子咬了咬牙︰「莫說銀子,你的石頭可帶來了?」
老朽又是一笑,從懷中模出了一塊黑乎乎的土石來。
「這里面能有瑩翠石?」那仙子頗為懷疑地問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不信。而那俠士好似一個爛賭的亡命之徒,已把全身家當推向了賭桌,現在只留滿頭的冷汗。
老朽神情怡然︰「有沒有瑩翠石,開針便知。」說罷他掏出一個狹長木盒,從里面抽出一條五寸銀針。
銀針尾後有柄,頂在掌心,針過食指與中指,插進了這塊凌雲土石外層的苦霄塵里。苦霄塵極為神奇,被不帶靈力的東西破壞,會自己復原。因此每次插針不過五秒就會凝合如初。
老朽緩緩地抽出針來,一條綠s 熒光隨之噴發而出,將酒館一壁照得明亮不已,分毫必現。
俠士與仙子雙雙吞了一口唾沫。
看來這塊凌雲礦里有瑩翠石是無疑,但若是只有拇指大小一塊,那以自己收購的金額,也是虧本。非要有三指那麼大,才算得上賺了。若是能有拳頭那麼大,那這次就算賭到了。只要轉手一賣這塊瑩翠石,就可以獲得資本,在萬仙會開一家六寶店,有固定的收入,生意就可越做越大,易經也就指r 可待。
俠士和仙子都為欣慰地互望一眼。罷了,那仙子就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里面鼓鼓囊囊塞滿了**銀。
她拋給了老朽,那老朽接著了,又顛了顛錢袋,嘿嘿一笑,起身就要走。
「慢著!」俠士突然大喝一聲,手高舉橫住。
老朽面不改s ,但頭上頃刻之間便出了一頭冷汗。
「怎的?李大俠在萬仙會的地界上還想玩銀貨兩全的把戲?」
俠士一笑︰「我怎知道你不是用小手段誆我。我們現在就開石,若是你用了‘綠針引光’的小伎倆,我也有理由在萬仙會里把你斬成兩段。若是真的瑩翠石,無論大小,我們都皆大歡喜。」說罷,他的右手已經撫上了刀柄。
老朽又是一頭冷汗,但也只能乖乖坐了下來。
一時之間,小小的酒館里死寂一片。三個賭石之人互相瞪著,而那店小二半靠在櫃台的門板上,也在瞪著。只不過他瞪的不是自己悠關的x ng命,而是一只肥頭大耳的綠頭蒼蠅。
那只蒼蠅不動則已,一動就好似一枝利箭,快的令人目不暇接,等到目光再跟上的時候,已經飛刺入了遠處。
但就是那一瞬間,蒼蠅突然在空中一滯。而店小二也感覺眉頭上跳了個火星。
只听一聲刀鳴,背在那俠士背後的長刀不知何時已經出鞘,且已經剁入了桌子zh ngy ng的那塊凌雲礦中。
凌雲土石一分兩半,而那俠士極巧妙地止住刀勢,沒有把桌子也劈成兩半。
像一刀兩半的一個西瓜,兩半瓤兒垂向兩邊,底部卻仍連接著。
一顆晶瑩的翠綠寶石在數層混雜的泥石之間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老者趕緊抬起頭打量著眼前兩人的神情,但見那俠士松了一口氣,但眼中有一絲遺憾,顯然是覺得這瑩翠石太小了。而那束腕武師打扮的仙子,卻眼露一絲疑惑。
老者暗叫不好,縱身一躍,跳到半空,就y 往店門口去。
那仙子悚然,立馬尖叫一聲︰「有詐……快攔下他!」
俠士反應極快,抽刀便砍。
「戀逆芹香!這凌雲礦已經開過,是用戀逆芹粘起來的!那瑩翠石肯定已經被調……」話還沒說完,仙子的面門上就已經被釘上了三枚鐵蒺藜。
這仙子平生最悔恨的事情恐怕就是在如此危急的時候還那麼多話。人生有些時候,話說的越少越好。
老者收回右手,又撩起左臂扔出一陣鐵蒺藜,直奔俠士而去。
俠士眉頭一緊,他不得不收刀去擋,因為這鐵蒺藜,一般不僅僅是暗器,還會帶毒。
「叮叮」兩聲脆響,鐵蒺藜飛了兩枚,另一枚劃過俠士的肩膀,留下一條血痕。
看到肩膀上流下的黑血,俠士知道自己的時間可能不多了,于是他一咬牙運起全身氣力,並用法門調動所有靈氣,殊死一搏!就算去了黃泉,也要拖著這可恨的老兒!
老者這時還在半空,沒有落地,他自然就沒法躲閃這一刀,虛汗濕衫之際,他也一咬牙,一口氣朝俠士扔出了全部暗器,並騰出一顆鐵蒺藜扔向身下的桌子,打飛了那一枚瑩翠石。而後他凌空一腳踢在瑩翠石上,此石就筆直沖向俠士。
這顆瑩翠石是這個李大俠翻盤的希望,只望他斬石的時候意念能有一絲動搖,刀意能有一絲偏頗。
「叮叮當當」一陣脆響,無數暗器擊打在刀鋒上四處紛飛,一柄長刀勢如破竹,劃開空氣,威力無匹。
令老者和俠士都沒有想到的是,運用了全身靈氣而斬出的這一刀,速度快到了俠士都沒法預料,力量大到了俠士都無法控制。等他看到那枚瑩翠石的時候,這石頭已經變成兩半,隱隱還有一絲月光從里面滲出。俠士痛心疾首,但卻還是止不住刀勢。
老者一只腳已經落地,看到瑩翠石沒有起到分毫作用,心早已狂跳地快要爆炸,全身的汗毛都已經豎起,下y n都快要失禁。
「嘩啦」,奔如雷電的一刀,將老者從天靈到胯下劈成了兩半。鮮血漫天,筋肉紛飛。慘不忍睹。
俠士劈完一刀,靈氣耗盡。靈氣即生氣,耗盡則必死。他奄奄一息杵著刀,看著酒館里,跟著自己來的林仙子面s 黑綠,顯然已經毒素入腦而死。可惡的死老頭被劈成兩半,絕無生機可言。店小二被四處飛彈的暗器所傷,喉嚨穿透被釘在了門板上,看來也死透了。而自己,死氣纏身,靈氣全無,又身中劇毒,片刻之後也會生機全無。
他不禁苦笑,自己非但沒有翻盤,而且落得滿盤皆輸,同歸于盡。他死之前,還想要再看一眼那枚瑩翠石,再看一眼那與他錯身而過的希望。可惜不看還好,一看——他嚇得頭發都直了,因為那分成兩半的瑩翠石竟然躺在一張方桌下一個醉鬼的身上。
「怎麼可能?怎麼又冒出一個人來?」
只見那醉鬼哼哼唧唧,皺著眉憑空干嘔一聲,便搖搖晃晃站起來了。
這人,自然就是蕭涼。
胸脯上的兩半瑩翠石滑落而下,被他伸出右手接住。
「啊!」李大俠慘叫一聲。
他只覺得自己要流出血淚來了。心情極度郁悶之下,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而亡。
蕭涼只覺得酒醒了不少,他環顧四周打量了一遍周圍的情景,突然有種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的感覺。頓時酒醒了大半。他揉揉眼楮,喃喃道︰
「這麼慘?莫不是遭了土匪?」
但他暫時還沒空去害怕。
他望望手中晶瑩的兩片玉石,心中更是疑惑不止。
「這是什麼東西?看形狀s 澤像是瑩翠石,但不可能呀,雖說只有兩片,價值也在三十兩左右,怎麼會平白無故落到我的手里?」
想了半天,他也搞不清是什麼情況,自然也無法和眼前慘絕人寰的情景聯系起來,他沉吟半晌,反而呵呵一笑。
「不管怎麼樣,總是能付得起酒錢了,小二,小二何在?」
他一轉臉看見了被釘在門板上的小二。
「哎喲。」蕭涼不禁皺起了眉。
「萬仙會的地界上竟然也會發生這種慘案,明天肯定有萬仙會的乾字軍來調查,此地不宜久留,我還是得了便宜就快撤吧。」蕭涼暗道。
他眼楮滴溜溜一轉,看到了四周的一片狼藉,頓時想起要把自己的痕跡先盡數抹掉,不然很可能被乾字軍找到門上,落個冤罪。
說罷他就順手抄起桌上的一塊擦桌布,把自己的腳印全都擦了個干淨,然後就準備從窗子跳出去。
但都站在了窗台上,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折過身來,跑到李大俠身邊,將他那口長刀拎起來,用俠士身上的衣物仔細擦拭了一番,又贊嘆了一句︰「真是好刀。」說完才倒拖著刀邁著黃鼠狼的步子溜到窗台邊,一躍跳了出去。他轉過身仔細擦掉了窗台上的腳印,又踏了踏草地上的痕跡,這才轉頭倒拖著刀灰溜溜地跑了。
走到長街之上那明亮的月光底下,他不禁一呆,看著那明月,臉上現出一片蕭然。
但隨即,還是振奮j ng神。只見那長刀倚著長影,在這條長街上,劃下歪歪斜斜遠去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