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凌雲志 第十章 六千娟娥苦閨中

作者 ︰ 樂均

()——趙氏雪芹,正是他的妻子。可憐的,一個命苦的女人。

此女是曾經的開國元勛兵馬大元帥趙離的千金。當年徒顯就在趙離麾下為先鋒,忽逢一大戰,因為徒顯武道絕頂,連斬數將,九沖敵陣,掠頸無數。這之後自然就戰功卓著,連升三級。

當時趙離就看出了徒顯的潛質,y 把女兒許配給他。但沒想到當時年僅十六的雪芹卻寧死不從。

萬般周折,徒顯才知道,原來她早已心有所屬。只可惜她喜歡的男人地位太低,門戶不當,被趙離隨便找了個罪名發配了邊關。而她哪怕再怎麼以死相逼,手段卻強硬不過父親,最終還是被硬逼著嫁給了徒顯,徒顯也當了一回拆散他人幸福的大惡人。

徒顯雖是求劍出身的匹夫,但入朝之後卻也略有通曉弄權之術,他沉默著,默默接受了罪惡,沒有拒絕這個趨炎附勢的機會。最終洞房無笑,取了雪芹,官運從此平步青雲。

唯還有徒顯的那一顆從求劍時代冶鍛下來的,質樸的心——無時無刻不充滿了愧疚。這也就造成了,迎娶趙雪芹之後的十年,徒顯一直對她禮敬如賓,不動分毫。

在這女子的想象中恐怕大婚之後便是地獄般的生活吧?但沒有想到,徒顯竟會如此。

朝升夕落,月歲十年。最終,一切仇恨也就陽ch n化雪,不見蹤影了。從前的那個小姑娘已經死了,如今的雪芹變得一心只為丈夫。徒顯雪芹,雪芹徒顯,這兩個名字莫名聯系在了一起,從一開始的仇恨,變成了後來真正的結合。

趙離生前,雪芹也與他和解,甚至曾用趙離的愧疚為徒顯多次美言,使得徒顯兵權拿捏得越來越穩。沒有人可以預料到,在這段婚姻的後十年里,雪芹會因徒顯而鳴舊生戀。

但可惜的是,這段奇異的戀情,沒有任何結晶。並非沒有做過努力,最後換來的卻只有三個養子。這成為了雪芹心中永遠的遺憾。

如今的雪芹已經三十六歲了,雖風姿猶在,但最好的年華已經逝去,她對子嗣之事,近乎已經絕望了。由于夫君常年征戰,不在自己身邊,因此幽怨攀于心頭,只見r 漸憔悴。唯一的安慰,恐怕是徒顯一直覺得有愧于她,到了現在,也沒有納妾吧。

……

踏雪的蹄子每次落地,都會掀起一絲灰塵。踏雪每次被徒顯勒住韁繩就會高聲嘶鳴一聲,踏雪的高傲來自于它那難馴的野x ng,但踏雪的高傲卻牽動著雪芹的心。

徒顯勒住馬兒,在踏雪的一陣嘶鳴之後翻身落地。

「夫君!」只听一聲輕呼,一個有些蒼白的美婦人跌跌撞撞沖出府門,一頭就撞進了剛剛轉身的徒顯懷里。

「夫君……」涔涔淚水悠然而下,徒顯抱著她尚還圓潤的肩膀,心中愈發愧疚起來。

「雪芹呀,為夫真是對不起你……」徒顯牟自搖搖頭。

雪芹揚起臉,淚眼朦朧地注視著徒顯,抬起手輕輕撩起他摻雜著一兩根白發的發絲,幫他挾到耳後︰「這麼多年來,你就數這句話說得最多,你要是真對不起我,就帶著我去邊關吧,切莫再將我留在府中了。」說著,淚珠更是大滴大滴地流下來。

「哎!那怎麼行?」徒顯忙給她拭去眼淚,一面眉頭緊皺︰「你身子骨這麼弱,戰場上可不是兒戲,你又如何能受得了?」

雪芹望著徒顯的臉,一對明眸好似蕩漾的波面,她款款深情地說道︰「你若在我身邊,我可r 益紅潤,月益健康,年益長壽,又如何受不了?」

……

「唉。」徒顯听了只能長嘆一聲,而後又擠出半分笑容,攜著雪芹入府去了。

徒顯的那份愧疚無法像雪芹的仇恨那樣隨著時間消逝,而是只能愈發濃郁,到了現在,他已經有些膽怯于面對雪芹。他每每總會想起,如果雪芹嫁給了當年的那個男人,說不定,就能夠與他長相廝守,不必如此痛苦。他不帶雪芹走的原因也只有這一個,他實在不敢朝夕面對于她……

在家中呆了半月,這半月里,兩人恩愛萬分,幾乎形影不離。這半月里,雪芹始終臉上盈著淡淡的笑容悄然立在徒顯身後,無論是在家徒顯練字習武的時候,還是在廳堂會見群臣的時候。

雪芹一定非常滿足吧。

徒顯常常回頭望見雪芹那幸福的笑容時就是這麼想的。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徒顯也忍不住露出溫柔的笑容。

小婦人開懷了半月,顯得紅潤了不少,但終究卻還是免不了徒顯的再一次出征。

這一天又來了,雪芹默默地為徒顯穿上披掛。那沉重威武甚至帶著淡淡血腥氣和煞氣的盔甲本不是她能接近,能拿得動的。但這卻是她的責任,她的希望。

她輕柔地為徒顯穿上綢縵內甲,連每一絲褶皺都會仔細地撫平,然後系上一個j ng致無比的活結。她知道馬虎的男人絕難像她如此細心和溫柔。所以只有在出征的時候徒顯才會身著如此舒適的盔甲,每當因著甲而感到不適的時候,夫君就會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好。

沉重的盔甲落在徒顯的肩上,那頂令萬千蠻夷聞風喪膽的金盔戴在了他的顱上,雪芹放松了咬緊的下唇,徒顯也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那比常人高大不到哪里去的身軀,在這副盔甲里,卻變得如同積蓄無數力量的巍峨雄山。他的身軀每抬起一分,雪芹的心髒就會更猛地跳動起一分。他的身軀每抬起一分,就好像有那無形的威勢,不容置疑的,不容辯駁的如同蒼龍長嘯般震蕩開來。

穿上盔甲的夫君就不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全天下的徒顯。

雪芹遠遠望著夫君越走越遠,她知道,天下的那個徒顯,不會帶著一個女人上戰場。

于是,她只能怔怔然拄著門框,默然不語,或許是心如刀絞,卻不見眼里有淚了。

……

以銘,

萬夫一簇西將外,六千娟娥苦閨中。

撩柳ch n風落華發,雪卷澀骨沉戈前。

何人不憫離別苦?但可無水種雪芹!

怎奈三丈愧悔意,不及分毫真x ng情。

一晃半年過去了,踏破冬雪,徒顯揮軍直下,一路搗入了草原月復地,胡人聞風喪膽,不敢抵抗。

三月化雪,草原露出了一片新綠,徒顯站在空曠的草原上,眺望著上京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徒顯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遙遠的上京城方向,有一道隱約的金光巨柱直插雲霄,一閃即逝。隨後,一抹金s 的流星,慢慢從地面升騰,破空而起,耀眼奪目。

徒顯驚呆了,他一開始疑惑大于驚訝,但隨著思考的加深,他逐漸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塊從天而降的玉壁,還有隨之而來的丹藥。這時,他心中的驚訝和疑惑都被惶恐代替。他知道,穆京城恐有劇變,多半與那天降玉璧和丹藥有關……莫不是……權衡了半年時間,聖上終于服下了那枚丹藥?

「啊!」他驚叫一聲。

「雪芹!」

——

駿馬嘶鳴,壯碩敏捷的傳令官急催胯下坐騎,狂奔于三軍六營之間,大聲嘶吼︰「傳大帥令,著三千親衛即刻點輕騎裝上路,午時出營,過時落頭,定斬不赦!」

親衛們听到立刻丟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像趕著回家生孩子似的沖出營帳,沖進馬棚,有的扔出的碗筷還砸在一旁同席吃飯的騎兵頭上,有的跑出營帳時還摔了個狗搶屎。

因為現在距午時只剩下一炷香時間。

片刻之後,無數的親衛縱馬向營門狂奔,在汪洋般的營帳之中好似一股股溪流,逐漸匯合在一起。他們跟著營門前的那匹雄壯黑馬,好似滾滾長江般,向著草原的盡頭,浩浩蕩蕩地流去。

午時一刻,又一匹傳令兵的駿馬在三軍之中狂奔︰「傳大帥令,驃騎將軍趙猛暫接兵權,三軍即r 起拔營,一月內回城,三年內固守不出,違令者定斬不赦!」

——

十三天。

徒顯領著三千親衛狂奔了十三天,換了五次馬,終于進入了京城地界。而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二百親衛,其余者座下寶馬均跑得口吐白沫而亡,而又因無法及時補充,只能遠遠落在後面。

隱隱能夠看到京城那百丈玉璧的時候,徒顯終于松了口氣,解散了趕路的輕騎隊形,將領夜路輪休的親衛叫醒,又解開了馬匹之間的繩索。

這十三天他r 夜趕路,將士們分為兩班,一班白天趕路,晚上在馬背上睡覺,一班則白天睡覺,晚上引路。不休息的輕騎們用繩索串連休息的同伴,讓他在睡覺的時候馬匹也能被牽引著趕路。于是這一路上,硬是沒有停留分毫,除了五次買馬之外,吃喝拉撒全在馬上解決。這也只有號稱天下第一鐵騎的鎮西親衛軍才能做到了。

不多時,徒顯抱盔提劍縱馬飛奔,沖開了百道攔卡,直入深宮。

到那朝堂之下,只見圍了不少人,金紅的官服交雜,都是些當朝重臣。他馬步未停,就翻身而下,抱著頭盔疾疾向前。

從那議論紛紛,振腕焦嘆的老臣群中,登時就鑽出一個太子李炳來,他一面疾奔而來,一面高呼︰「徒國公,炳兒候你多時,只盼著你回來住持大局呀!」

諸多老臣們也紛紛側目,看到徒顯風塵僕僕趕來,焦慮淡薄了半分,立刻圍了過來。

「南武公,你可算回朝了。」

「見過南武候……」

徒顯手方一橫,楮目英光一閃,低聲喝道︰「勿亂,且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只見太子指著天空,雙手顫抖︰「父皇……父皇升仙了!」

「啊?」徒顯驚呆了。

(遙遠的目光離開了徒顯那略顯蒼老的面容。這不禁讓人覺得悲傷,覺得沮喪,又覺得彷徨。徒顯當年的想法已經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人人都知道他成了竊國大盜,但一個忠義于朝廷道義一生的將軍,又怎會背信棄義?三十萬鎮西鐵騎又怎會將義刃揮舞向皇權?徒顯當時也許存在的無奈與蒼涼,又有誰知道呢?他已經覆滅了,徒顯的胤龍門已經化為了灰燼,這些問題已經沉寂在靜默中,悄然無聲。但那個遙遙看來的目光,卻有著想要知道真相的y 望。它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徒顯為什麼要看著那鳳凰花輕笑呢?)

「魂牽夢縈般,想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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