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銘山小築已經初步建成,蕭涼本來就不多的財產全都搬了進來。但他手里在干活,心中卻魂飛天外,考慮著關于賭石的種種利害。
越是去想,他越覺得心驚肉跳。自己小本小利,又一竅不通,怎麼可能參與到賭石里面去呢?就算有點小聰明,但卻也不可能無師自通看懂人家在凌雲礦上做的手腳。
這就好比是去賭場里賭家產,人家莊家手里攥著主動權,你的身家去留就在人家的一念之間。
這絕非是做生意,這是玩命。
如果自己懂這凌雲礦里的門道,那就不一樣了。至少不會像李龍飛那樣被騙得血本無歸,賠上了x ng命。遇到騙子,可以抽身而出,不做糾纏,而遇到利益,則可以抓住時機,狠賺一筆。
現在想來,不止是賭石,所有和六礦有關的買賣,都涉及到凌雲礦當中的知識。自己去學習這些知識,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如此甚好。」
蕭涼念頭一動,就決定了要想辦法去學凌雲礦里的門道。而且還不能學人人都知道的那些常識,要學就一定要學大商家里的機密高深的學問。普通的大商家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將這些門道傳授自己。哪怕掌櫃的下令手下的師傅教自己門道,也難保那些師傅不會藏私。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十個手藝人有九個都是這麼想的。剩下一個還是沒本事的。
但恰好,有一個雕翎堂大小姐秦如煙卻誤以為自己是天生神力的武道高手,並且好像有求于自己的樣子。
蕭涼莞爾,不禁挑起了嘴唇。
他僅僅一笑,就計上心頭。
「先要把那九合刀取來才行。」蕭涼微微點頭。
但也就在此時,蕭涼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把他給嚇呆了。因為他沒有听到任何聲音,沒有感受到任何響動,那個人就好像是一棵松樹,毫無征兆,毫無氣息地出現在了那里。
那是一個白衫飄飄的青年,他撇著頭望向遠方的山崖。
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因為他的臉上沒有輕狂,他的眼里沒有野心,甚至連感情都沒有。而是只有一種好似洞破雲霄望向過去的,追憶的眼神。這種蒼白且凝練的眼神,只會在花甲老人的眼中浮現。
這個青年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也許在蕭涼建小屋的時候就已經在了吧,因為蕭涼太過專心,沒有發現他罷了。
他背後是蒼涼翠綠的崖壁,崖壁上攀附著數種草藤。白衣清袖,烙印在蒼綠的崖壁上,伴以那老朽的眼神,鐫刻成了一幅耀眼而又遙遠的蒼白古畫。
這個人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張狂氣勢,反而讓你只看一眼就會覺得安定。
「你是誰?」蕭涼不禁問道。
青年卻仍然看著遠方。
「你為什麼要來這里?你想要什麼?」蕭涼眼中浮起了j ng惕。
那青年蒼涼追憶的眼神不再停滯于遠方,而是轉而落在了蕭涼的身上,僅僅一眼,就讓蕭涼感到了神魂的清淨。
「你說……」那青年開口了,聲音舒緩沉穩,在那眼神里倒映出一種老邁,卻給人神采奕奕的感覺。
「我們真是世上第一批修仙的人嗎?」
青年說的話讓蕭涼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自然是了。」蕭涼說道︰「前人也有信仰,但大多是念頭與想象,香火崇拜的無非是一些凡神,但如今,卻有了真正能顛覆世道的真神,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青年的眼楮微不可察地閉合了一下。
「是呀,我看前人所著的修道經典傳奇,動輒三千年壽命,數萬載仙途。但實際上自己來走,才知道,靈氣功法的積累,也許真的需要三千年,但這三千年里所經歷的感情與人事交替,卻沒有人的神智可以承受得住。三千年呀,我簡直不可想象,就在我這短暫的一生里,失去的每一個重要的人,都已經足夠我痛徹心扉了。而三千年,三千年會經歷多少的感情,會死多少的親人?我又該參加多少次祭奠?到了三千年之後,我還會記得當初為什麼而修煉嗎?我難道不會後悔嗎?我此刻已經如此頹廢,三千年後,又會是怎樣的一副蒼老?」
蕭涼皺著眉,暗嘆這人恐怕是得了失心瘋,但還是頗為認真地j ng示了對方一句︰「大道無情。」
青年听了,口中發出一聲嗤笑,臉上表情仍是那麼蒼涼。
「好一個大道無情。你若是追尋別人的道,那永遠也不明白我所說的一切。自己的道,自己全盤掌握,信仰他人的道,只能是一種崇拜。崇拜他人者,己身尚不可完,又何以為神?」
蕭涼又皺了皺眉,但他只是一個平凡的游商,自然沒能力輕舉妄動,所以他問眼前的這個青年︰「你到底是誰?為何要來對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那青年听了莞爾,閉起眼楮輕笑起來。
「我叫空涯,本感受到劇烈的靈氣,以為是同道中人,因此找上門來想要與你論道。沒想到卻是一個凝氣期……看來你身上也有不少秘密。否則也不會獨居于此了。」
蕭涼听了心中大駭︰「你……竟然是易經修士!」
喚作空涯的青年不置可否︰「你心x ng未開,倒也無趣。身上的秘密我也不願窺探,但我一向重視預感。我預感到你是個可以與我論道之人,然不成說不定還能成為我的知己。我空涯一生,仰‘人生得意須盡歡’之慕,但求一知己把酒。我要你三個月之內易經,三個月之後我就來殺你,你若那時還手無縛雞之力,就去死吧。你若那時真的能夠易經,想必那易經感悟足夠讓你明白,我兩人注定乃是知己。」
蕭涼听了不由得抿住了嘴唇︰「你易經修士高高在上,對我這樣的人便想殺就殺,想滅就滅嗎?我知道仙途大開,王法淪喪,約束不得你等,但既然說你我有知己之緣,又為何出言相逼?」
空涯搖搖頭︰「凡人最大的缺陷就是惰x ng。我若不逼你,你永遠都不會易經。恐怕你會貪圖享受,從此淡薄仙途吧。」
蕭涼一咬牙,顧不得驚恐︰「那你可知,我只是一介草民,平r 里只能倒賣些廉價的**金,而那易經所需三十三丈靈氣是要用錢去買的,可我奮斗一輩子也未必能賺這麼多錢。況且還有易經感悟這等瓶頸阻礙,否則天下間怎麼會這麼多人被攔在仙途之外?你要我三個月去完成,我如何去完成?你這不是殺我是要做什麼?」蕭涼說的義正言辭,腦門上卻早已沾滿了冷汗。
空涯不為所動,只是口齒輕啟,微言道來︰「且不說你身上的秘密,光說你剛才,不是已經想到詭計了嗎?」
蕭涼听了張口就要辯解,卻一時語塞,話說不出口。他心里只能萬分焦急地暗想︰「這人光是听了我的自言自語,看了我的神態,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考慮了半晌,蕭涼忽然問道︰「那我且問你,你憑什麼說我是你的知己,難道你在街上隨便見到一個土雞瓦狗都會說那人是你的知己嗎?」
空涯笑了起來,眼神的蒼白沒有變化,嘴角卻最大幅度地彎勾。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你了。那r 在洪福酒館,我看到你喝酒的模樣,就知道你是我的同類。而你到此獨居,此處的風景又深得我心,是可與我同賞之人。最最重要的是,你釋放出來的那股靈氣里,有我熟悉的感覺,r 後定然也是我道中人。你說,可以同酌,同賞,對飲論道,你怎會不是我的知己?」
蕭涼卻眼神y n冷︰「但願我不會讓你失望。」
空涯又不置可否地笑笑。
「但!」蕭涼像大喊宣示般地說道︰「你讓我三個月易經,就算我真的有那麼多瑩翠石,卻連融進吸靈葫蘆的時間都不夠。所以,你要給我一套功法才行!不然,任我是大羅金仙轉世,你說的,我都萬萬做不到!」
空涯側眼看了蕭涼一眼,思考了半晌︰「有何不可?」
他竟如此說道。
「嗖」破空一聲,一本卷宗就飛了過來。蕭涼雙手一懷抱住。拉到手中一看——
《九霄清髓符》
「啊!你是九霄宮的人!」
「空潛,空涯。空涯,空潛。原來如此,但你竟然把本門至高寶典都給了我,你難道不怕……」
空涯那追憶遠方的眼神閉合在了眼瞼里,不再露出。
「你以為九霄宮只有一個空潛麼?這清髓符的確是他創的,從凝氣法門到易經制符,應有盡有。但你可知道世人的潛力和智慧有多大?十七年里,究竟創出了多少功法?你以為我九霄宮只有一套符法?萬仙會只會一套陽穆功?」
空涯囁齒輕笑︰「清髓符不過適合凝氣期和手段缺乏的y n經期修士使用罷了,雖然名聲在外,但于九霄宮中,只是低階功法,空潛老兒現在都已不修煉了。」
蕭涼吃驚過甚,這人居然稱九霄宮空潛掌教為「老兒」,而且名震四海的九霄符術在他口中不過是草芥一般。
「y n經期修士,那是什麼?」他卻問。
「易經有y n陽,至高為乾坤。y n經,陽經,乾經三期,又分隔了易經修士的三六九等。」
「好。」蕭涼說了一句︰「好一個至高為乾坤。你三月以後再來,我定然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抵抗之力。」
空涯又睜開眼楮看了他一眼︰「你莫不是以為靠你那點小力氣然後布置些陷阱就能應付我了麼?」
沉默……
「你非要易經才能免死!」空涯突然大吼了一聲。
蕭涼手上的卷宗被震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