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等已經來到了穆京,下一步要怎麼做。」
問徒顯的是他身旁,六將當中唯一的女人——輕蘿女。
輕蘿女沒有名字,沒有姓氏,忽然有一天,她就那樣站在了鎮西軍的大營外,口中只會說一句話︰「我是輕蘿女,我可以作大帥的謀士。」
那時差點被侍衛斬掉的輕蘿女最終被徒顯收入帳下,這麼多年的兵戎生涯之後,現在的輕蘿女已經成為了鎮西軍雙智將之一。
人生的際遇總是這麼奇妙,如果沒有輕蘿女,徒顯想必也要多吃不少敗仗吧。她當時究竟是怎麼來的,徒顯追究了多年,最後也興趣索然。總而言之,現在的輕蘿女,是他極為倚仗的手下之一。
「你等六人,要把江南九鼎王救出來。」
輕蘿女微微點頭︰「我六人一定不辱使命,但我能不能斗膽詢問大人一句,大人您要去做什麼呢?」
徒顯從不和這六人一起行動,因為這六人集合在一起,有勇有謀,天下無匹,沒有什麼事情做不成。
「輕蘿呀,你何必這麼拘束,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徒顯了,說話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謹小慎微了。」
輕蘿女眉頭稍曲,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但是大人,恕我直言,以前的大人,讓人看不出弱點來,但現在的大人,好似滿身都是破綻。」
徒顯也微微一笑︰「輕蘿,你可知道,人也是動物的一種,但人和動物卻有什麼區別呢?」
輕蘿眉頭微跳,偏了偏頭。
徒顯看著她︰「人有人x ng,而動物卻沒有。」
「當年的六指老兒是個瘋言瘋語的瘋子,卻建立起了偌大家業,建立起了龐大的人際關系,卻有愛他的妻女。而我,卻沒有。」
「而且當他認真的時候,也會從一個瘋子,變回一個劍聖。」
輕蘿女一笑︰「您如此一說,我就放心了。」
「那我還是以前那個問題,不知道您要去做什麼?」
徒顯故作輕松︰「去宰相府一趟。」
輕蘿女听了很高興︰「您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了如今政局的兩大關鍵,一個是九鼎王,一個是宰相。」
徒顯搖了搖頭︰「你錯了。」
「我去他府上並不是為了拉攏他。」
「而是為了去橫刀奪愛。」
輕蘿女嘴角抖了抖,知x ng的形象全毀了。
……
半個時辰之後,宰相府門外,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人,正在向門里的下僕問話。
「請問,周丞相在府上嗎?」
給宰相府看門的奴僕,哪怕以前再怎麼低賤,長年累月,也自然會養成趾高氣揚的脾氣。所以看門的周檻兒對眼前這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愛搭不理。周檻兒將大門的眼板來開一個縫,瞟了一眼,就無趣地拉上了眼板。
「又是秀才自以為才高八斗來找罵的,要不就是告御狀無門的。不管是哪個,都不理就是了。」
徒顯啞然一笑,沒想到自己也踫上了被人瞧不起,進門以後再被宰相夾道相迎,然後揚眉吐氣這等俗套情節了。
徒顯眉頭一揚,就有一股無名火竄起,他不是氣奴僕狗眼看人低,而是氣自己從不看那些沒新意的小說,怎麼也無意中被這種情節給渲染了?
他念頭一動,一股勁風吹來,吹得四周地上沙土飛揚,所有人都閉上了眼楮,掩住臉遮擋風沙。
風停之後,所有人都奇怪怎會有如此怪異的風,卻沒有人注意到,相府門口的一個青年莫名消失了。
——徒顯漫步于相府的後院當中,不可否認,這里實在是極為復雜。不到一丈寬的小路夾在兩道旁的園景當中,七繞八繞,拐來拐去,好似永無盡頭一樣。
偶爾遇到一兩個丫鬟僕人,徒顯就身手敏捷地竄進園林中,然後又在前面的路段出現,繼續探索著相府。
其實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那一輪清月了。
清月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x ng格,好惡如何,才華又到了什麼地步?徒顯都全然不知。但他只要一想起那個笑容,心里就狂跳不止。他有這一個理由也就夠了。
……
不知道拐過了多少個庭廊,繞過了多少座假山,徒顯終于又一次看到了他r 思夜想的那個清月。
此時的清月正倚靠在兩層的高閣之上,瓦楞底下,雙手趴伏在高閣的橫欄上,頭枕在手上,身體半扭轉著坐在低座上。
她的臉伏在自己的臂彎里,抬著眼楮看著遠方。
她有些似笑非笑,有些迷醉,有些感懷地注視著遠處那些紛紛繁繁的雲彩。
她那最完美的笑容攪在自己渾不知邊際的遐想中,顯得那麼溫情,那麼羞返。
天哪,究竟是誰教她可以這樣笑的呀?
其實,阮清月並不是那麼美,並不像古時代代相傳下來的幾大美女那樣美得不可方物。
因為她真正美的,不是外表,而是靈魂。
如果一個空虛菲薄的靈魂植入了這個皮囊中,那笑容該是何等的干澀,何等的虛假?
只有阮清月的靈魂,活在這一副阮清月的身體里,那充滿了神采,充滿了溫暖的笑容,才會那麼美麗。也正是因為這份美麗,才能夠使得世人放棄對美的執著,甘心為一個清月而死心塌地。
徒顯一時間覺得,如果擁有這個笑容,能夠擁在懷中溫暖自己,那麼這一生也就足夠了吧。追逐更多的風雅也再沒有了任何意義。世上的一切,在這笑顏下,都足以消融。
風起風拂,花開花落,陽ch n化雪。卻只有一輪明月才是永恆。
無論你看得見她,或看不見她,她都一直在那里,從未離開。
「空山有恨、流水無情,冥冥九里,輾轉無形。」
「歸世往人、無y 無念,一見飲恨,二見傾心。」
「風不可落三尺紅顏,花不聞其香,雪不復其淨。」
「只余一輪青山白月,夜在天際,晝在我心。」
……
「清月……」
他差點就要喊出聲來。
也就在這時,周文秉竟然從後面走了出來!
他輕喚了一聲︰「清月。」還走上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徒顯一下子語塞,臉上的表情都凝在了一起。他臉s 劇變數次,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直想要一躍鑽進旁邊的那個假山當中。
阮清月轉過頭來,沖著周文秉嫣然一笑,然後返過身子,卻沒有站起,仍是坐著︰「相爺。」她應答回禮。
周文秉臉上的義正言辭消失一空,只剩滿臉的膩笑。
而徒顯原先的那副輕松的神態一掃而空,他微微捏著拳頭,臉上的表情竟然變成了二十多年前,和六指老兒對戰時那如同劍削般的冷峻。他的眼楮里透著寒光。他竟然為一個女人而認真了。
當他放松的時候,他只是平凡的蕭涼,但他一旦認真起來,那個徒顯就回來了。徒顯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很多人還不明白。
「清月,你身體好些了麼?」
「相爺……清月的身體,就是如此了,已無回天之力。」
徒顯听了,眼球微轉。
「你放心,我已經找到了可以為你治病的人,不管你的病有多難治,你的x ng命有多短暫,現在一切都有希望了。這個人有真正的回天之術!」
清月的眼楮里閃爍著疑惑︰「相爺,你在說什麼呀?天下的名醫您都找遍了,事到如今……」
周文秉眼里隱隱有著激動,他離清月又近了一些︰「當年皇上得到那枚仙丹的時候,我就隱隱有了預感,你的病有救了。到了今天,哈哈……終于,一切都終于有了希望。」
清月的眼楮里不但有著疑惑,還有著思考的光芒。
「清月,你听過‘開靈’沒有?」
開靈之法早已在問仙大會上布告天下,哪里還會有不知道的。只是不但知道了天下間有開靈**,還知道了開靈九死一生。
清月不再說話了,她只是死死盯著周文秉。
「清月呀,你不知道,這天下間有一個順利開靈成功,而且已經成仙的人,如果是這個人幫你開靈,再幫你也成仙,你的病一定會好的!」
清月手抖了一下,不由得飛快地眨了下眼楮,而後失聲問道︰「真的嗎?」
周文秉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你不知道,這個人開靈之前已經有四十八歲了,但是前兩天我見到他的時候,卻分明只有十八歲的樣子。」
清月失聲「啊?」地驚嘆了一聲,腦袋里的思緒不禁狂奔起來︰「如果時光倒流的話……我的病也許真的可以!」
「他是誰?」
周文秉一笑︰「南武公,徒顯。」
听到這個名字,清月的眼中也在閃爍著光芒。
但隨後,她非常迅速地醒悟過來︰「不對呀,相爺,徒公如今是您的政敵,他又怎可能傳我修行之道呢?」
周文秉臉上略帶溫情地一笑︰「為了你的健康,我用整個江山去換又如何?」
……
阮清月現在的表情是怎樣的?是感動麼?
至少高閣下躲在y n影中的徒顯,是在面帶慘淡地冷笑著——
「用整個江山來換嗎?我倒要看看你拿不拿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