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草搖曳的江邊靜得如同幽谷,唯聞趙牧粗重的喘息之聲。趙牧想反駁,想痛斥,對這種算總賬的話語卻是無從著力,想想也是,愚昧善良的荊州庶民不過是他恢復大越基業不可或缺的墊腳石而已,三十萬大軍打完了,輜重糧草耗光了,他給荊州帶來的只是一片滿目瘡痍,然則又能如何?這便是他趙牧的命,也是大越的命,成者王侯敗者賊,信哉斯言也!」
心念及此,趙牧不禁仰頭縱聲大笑,笑罷又冷冰冰地開口道︰「爾等休要多言,朕之大志,豈是爾等凡夫俗子能夠理解,血流成河如何?死傷無算又有如何?功業是鮮血澆灌出來的,沒有鮮血澆灌,就沒有功業的光焰!」
「寧頑不靈。」吳玄喟然一嘆,大手猛然一舉,「起號,殺——」
驟然之間,數十支牛角號嗚嗚長鳴,紅s 鐵騎展開了一個巨大的扇形,揮舞著明晃晃的武器高聲嘶喊著沖殺而來,紅s 的汪洋與青s 的山岳在大江岸邊轟然相撞了。
驍騎部不愧為大齊最j ng銳的騎兵部隊,戰馬和騎士均是上好的j ng鐵馬具與盔甲兵器,連綿展開,便是一具具鐵塔相連。
一經接戰,越軍的輕裝騎兵立見不支。青s 山岳幾乎是一擊即散,彌漫成了無數的青s 亂團,戰馬穿插刀劍糾纏,兩軍驟然裹纏在了一起。
齊軍鐵騎長劍翻飛,箭如疾雨,圍定這三千青衣騎兵全力廝殺,河岸與水面變成了巨大的屠戮場。
越軍騎兵背水一戰,亦是困獸死斗豪不退縮,士兵們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刀砍斧劈,槍挑矛刺,橫飛的血肉,四濺的鮮血,打飛的武器在空中亂舞而過,努力與齊軍維持著勢均力敵之勢。
然而,北軍驍騎部鐵騎畢竟是經過正規訓練的j ng銳之師,非但戰馬高大雄峻,馬上騎士也是個個威猛絕倫,且五騎一伍連環結陣配合默契,進退間便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戰場作戰單元,凸顯出了與散亂拼殺越軍無可比擬的優越,戰局慢慢向齊軍一方開始傾斜。
越軍騎兵搏殺一個時辰有余,已經死傷大半,剩余的千余騎士也是人人帶傷渾身浴血。
吳玄見越軍依舊拼死而戰毫無投降之意,不禁大皺眉頭,四顧一望,見趙牧策馬正在遠處的葦草叢中來回高聲指揮,一句「擒賊先擒王」瞬間劃破了腦海。
一拍馬月復,赤風駒歡快地嘶鳴了一聲,前蹄凌空一展已如紅s 利箭般飛馳而出,毫無畏懼地沖入了叛軍陣中。
吳玄倒拖長戟策馬如飛,一領黑s 斗篷隨風鼓動,四周敵軍還未看清來騎,已被他輕而易舉地沖了過去。
眼見這一人一馬飛快而至,趙牧拼力地嘶吼了一聲,舉著長劍毫無畏懼地迎上前來,絕望猙獰的樣子似乎不惜與他同歸于盡。
吳玄高聲一句︰「青帝之頭顱,在下前來取了。」話音落點,赤風駒竟是再次加速,瞬間飛至趙牧馬前,手中長戟突然直刺而出,游龍取水直插趙牧胸膛。
趙牧反映極快,側著身體躲開凌厲攻來的長戟,又是一聲大吼,三尺長劍劃出一道弧線直取吳玄腰間。
吳玄輕輕一笑,拿著長戟的右腕瞬間一劃,原本前伸而出的長戟驟然收回,凌厲無匹的戟頭橫刃已閃爍著一道青光掠過趙牧脖頸。
只聞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喊,趙牧已帶著一蓬血雨跌下了馬背,在草地上來回抽搐翻滾兩圈,驟然沒了聲息。
吳玄心念一閃,一戟洞穿趙牧尸身高高挑起道︰「趙牧已死,越軍降者不殺!」
話音剛落,敵我雙方騎兵皆錯愕愣怔地盯著矗立場中那宛如天神的少年將軍,又看向了掛在長戟頭上的趙牧尸身,轟鳴的戰場驟然沉寂了。
突然,齊軍震天動地的歡呼響徹雲霄,一片「吳中郎將萬歲」之聲遠遠飄蕩而去。
趙牧戰死之後,戰斗基本上已結束了,沒了主心骨的越軍殘卒們再也沒有拼殺的斗志,人人勒馬停止搏殺,渾身浴血的士卒們相互對望一眼,有的隱隱抽泣,有的沉默不語,有的麻木不仁,如同一片沉默的海洋般丟下武器投降了。
吳玄默默地打量了一圈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的戰場,聞著河風中撲鼻而來的濃郁血腥味,不禁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青帝呵青帝,除了一片血腥殺戮,你又得到了什麼?」
簡單收拾戰場,吳玄整軍正要返回紀郢,突見北方赤旗招展人影綽綽,一隊紅甲步卒陣容整齊地迎了過來。
他一瞄那面飛動擺舞的「上官」帥旗,便知來人身份,駐馬陣前卻是矗立不動,絲毫沒有上前迎接的意味。
中軍司馬衛遷見狀,以為他不懂軍中規矩,急忙湊近低聲道︰「吳大人,必定是朱雀將軍到了,還是上前迎接較為妥當。」
「不用不用。」吳玄擺手一笑,「讓她自己過來便可,何須如此多的規矩?」
衛遷听得膛目結舌,暗忖這小大人當真不知官場禮數,正要開口勸阻,卻見對面陣中風馳電騁般沖出了一騎,一身金甲在午後的太陽下熠熠生光。
來騎旋風般飛至圈馬,一臉疲憊的上官若溪勒住馬韁左右環顧一圈,望向吳玄沉聲道︰「情況如何?可曾追上趙牧?」
吳玄微微一笑,大手一揮,一名紅衣軍吏已捧著一個本s 木匣快步上前,木匣在上官若溪驚疑不定的目光中「 」地打開,美目一瞄,卻見血淋淋的一物猙獰地躺在匣內,暗紅的鮮血順著散亂須發點點滴落,怪異而又可怖。
「這是,人頭?」上官若溪美目睜得老大,秀眉一蹙,沉聲問道︰「此乃何意?」
吳玄用手一指,淡淡回答︰「趙牧之頭顱,便在此處了。」
聞言,上官若溪倒抽了一口涼氣,默默打量良久,終是忍不住一聲喟嘆︰「趙牧既死,平定叛亂再無懸念,這場血腥動亂終可落下帷幕也!」
吳玄也是一聲長嘆︰「即便是落下帷幕,荊州之創傷也是非十年之期無以復原,朱雀將軍豈能如此輕松?」
上官若溪鳳目驟然一寒,鼻頭一聲冷哼,將話題轉到了戰事之上︰「孟康所率領的三萬越軍已在玉泉山中全軍覆沒,賊寇孟康被亂箭sh 殺。今r 辰時,武衛將軍蘇不疑已攻陷了孟康部大營,目前上將軍正領軍攻打當陽城,想必不久便可破城。」
「呀,何須強攻當陽,我有一物可抵前軍萬馬。」吳玄j ng神頓時一振,笑著開口道。
「是否是趙牧的頭顱?」上官若溪瞬間明白了過來,臉上漾出了淡淡的笑意。
吳玄哈哈笑道︰「當真是心有靈犀,走,去當陽。」
「不許亂說!」上官若溪臉頰驟然一紅,拔轉馬頭飛似地離去,人已遠去悅耳的聲音才隨著山風飄來︰「你帶領驍騎部先行,本將隨後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