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凌御天離開雪映梅林,又已過了七天。
這七天里,凌御天已由一位平凡的武者,徹底變為了一個滿身骯髒的逃荒者。
他烏蓬垢面,原本那張略顯帥氣的臉,已髒的恐怕沒有人能夠認出他。
身上穿的還是慕陀連又老又丑的衣服,與他的年紀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而且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走在大街上,活生生就是一人人厭惡的乞丐。
凌御天晃晃悠悠的走著,他已這樣漫無目的走了七天。
他也不知他要去哪里,因為他實在無處可去。
他救不了仙兒,他沒有那個力量去對抗整個王朝。
難道回到森林中去?不,他沒有臉回去。
他沒有臉見沈昂。
他這個樣子,簡直已沒有臉見任何人。
所以,他打算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天下之大,總會有他的容身之處。
這里是一座小鎮,鎮子不大,卻也不小。
現在的他,已習慣了孤獨,寂寞。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讓他感到很不適應。
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已被這世間的一種最平凡、最庸俗的味道所吸引。
這是一家包子鋪,面的噴香遠遠傳來,就像一條鎖鏈一樣,將他的雙腳牢牢拴住。
他突然在街邊坐了下來,身上僅有的幾兩銀子幾天前就已花光,現在他已身無分文。
他已幾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他的力氣在聞到包子香氣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全用光,所以他坐了下來,他已不想再浪費一點力氣了。
「娘,這個大哥哥為什麼穿的這麼髒呀?」
就在凌御天即將昏睡過去的時候,一道稚女敕、天真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
他不禁抬起了頭,原來,是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的手里正捧著一袋子饅頭和包子,想必是剛剛從那家店鋪走過來。
那小女孩的娘親看了凌御天一眼,急忙拉起小女孩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道︰「紅紅,你記住,你若是不好好讀書,將來就會像他一樣,連飯都沒有的吃。」
看著逐漸消失在街角的母女,凌御天唯有苦笑。
他實在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也會成為被人用來當做反面教材的人。
無力的搖了搖頭,現在,他實在已連睜眼楮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他打算睡去時,突听‘嗒嗒」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隨後他就看見,之前的那個小女孩兒居然又跑了回來。
跑到凌御天的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凌御天看見,在那只白白女敕女敕的手上,放著一只熱騰騰的饅頭。
小女孩用稚女敕的語氣說道︰「給你。」
凌御天看了許久,緩緩接過,笑道︰「謝謝。」
遞過饅頭,小女孩便頭也不回,‘嗒嗒嗒’的又跑了回去。
看著手中還散發著熱氣的饅頭,凌御天長長發出了一聲嘆息,想不到在他最艱苦的時候,幫他的人居然會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女孩子。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伸過來一只漆黑的手,一把就將他手中的饅頭給搶了過去。
凌御天愣然,順勢看去,只見一個滿身泥垢的蓬頭乞丐抓著饅頭正要跑,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力氣,他已一把抓住了乞丐的手臂,怒喝道︰「還給我。」
然而,他這一抓,乞丐手中的饅頭立刻就掉在了地上,還被後者不小心踩了一腳。
乞丐怒極,反手一拳打在了凌御天的臉上。
凌御天本就餓的沒有了力氣,如今挨這一拳,立刻就覺得一陣昏厥,倒了下去。
那乞丐卻並不肯罷休,一陣拳打腳踢,直到凌御天再無半點反應後,才叫罵著緩緩離去。
凌御天靜靜的躺在地上,突然笑了起來,笑的很無力,笑的很淒涼。
「想不到,我竟已淪落到被一個乞丐欺負的地步了啊?」
他一直笑了許久,才慢慢的爬起,一步一步的向著那沾滿了塵垢的饅頭爬過去。
現在的他,簡直已要餓的發瘋。
他已看不見污濁,已看不見泥土。他只知道,如果他再不吃東西,他真的會死。
就在他要撿起那充滿了骯髒的饅頭時,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凌御天緩緩抬起頭,用他的那雙死灰s 的眼楮看著這個人。
他愣住了。
這個人,是個扎著馬尾、披著一身黑s 輕紗的年輕姑娘。
馬尾姑娘瞧見凌御天那不充滿一點感情s 彩的眼楮後,明顯吃了一驚,但隨後就溫柔的笑了起來,道︰「我家小姐說,你若是肚子餓了,就到里面去,她請你吃好的。」
順著馬尾姑娘的目光看去,一個穿著白s 襦裙的女子正在對他微笑著。
凌御天頓了頓,還是將那不成樣子的饅頭撿了起來,干澀的笑道︰「不必了。」
慕陀連曾對他說過,人可以沒有力量,但卻絕不能沒有志氣,沒有男兒的熱血!
是的,他雖已淪落到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但是,他絕不會讓別人來同情他。
小女孩兒會給他饅頭,那是因為她天真的善良。但是女子請他吃飯,卻純粹是因為同情。
他已將饅頭塞進了嘴中,連著骯髒的泥土一同咽下去。
馬尾姑娘發愣的看著他,等她回過神來,凌御天的身影早已不知消失在了哪里。
她看向那白衣女子,道︰「小姐,他……」
白衣女子揮了揮手,嘆道︰「罷了,我本就該知道,像他那樣的人,是絕不會接受別人的施舍的。」
夜中,雷鳴不斷,又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或許,是這一年中下的最後一場雨了。
凌御天躺在樹下,他的臉s 蒼白,渾身已在發抖。
八旗衛在他體內留下的那股寒氣,又已發作起來。每到了這種y n寒的天氣,他的全身就如萬蟲噬心般難耐。
他的全身都在不停地抽搐著,可笑,就算天下暴雨,也沒有地方讓他避雨。
他就躺在雨中,雨水淋濕他的衣衫,他唯有發抖。
閃電劃過天空,將黑暗劃破,然後怒雷才滾滾而來。
凌御天,已陷入了昏迷。
迷蒙中,他感覺有一股熱流緩緩流入體內。
這股熱流一進入丹田,立刻與那寒氣就如水火交融般瘋狂交錯起來,相互地吞噬。
水y 將火撲滅,而火則想把水蒸發。
許久之後,熱流終于佔據了上風,將寒氣平緩下來。
當凌御天再次醒來的時候,雨還在下。
天空的雷雲還不斷交逐著閃電,但他所在的地方,卻像是在一間寺廟的禪房。
空氣中傳來一股股淡淡的山菜的香氣,桌子上,正放著一碗散發著熱氣的菜湯。
凌御天急忙爬了起來,將整碗湯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湯里只有一些素菜,連點油腥都沒有,這樣一碗湯,味道想來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但此時凌御天喝下去的卻好像不是一碗普通的菜湯,而是天上的瓊脂玉露,佳釀美酒。
如果一個人餓的太久,已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那麼在他的眼里,就算最平淡無奇的饅頭,也可以變成天下間最美味的食物。
「阿彌陀佛,凌施主既月復中饑餓,又為何不肯領那女施主的情呢?」
禪房中,已隨著聲音走進來一個和尚。
和尚年紀應在三十左右,穿著黃衣袈裟,手臂高高隆起的肌肉上刻滿了神秘的佛教符文。
凌御天認得這個和尚,是無傷。
武僧無傷!
他已愣道︰「無傷師父?怎麼會是你?」
無傷道︰「貧僧偶經山下時,發現凌施主昏迷在雨中,便將施主帶了回寺中。」
凌御天道︰「寺?那這里……?」
無傷道︰「這里,是金雷寺。」
金雷寺?凌御天搖頭苦笑,他竟在無意之中來到了關域。忽然起身,長輯在地,道︰「原來,是大師救了我。」
無傷道︰「凌施主何必多禮?昔r 死亡山谷,若不是凌施主除去了封印,貧僧恐怕早已葬身在幻境之中了。」
凌御天道︰「大師言過了,那次只不過是晚輩僥幸罷了。若不是木易少將軍和水無痕,我恐怕早已被那黑衣人殺死了。」
無傷道︰「無論如何,貧僧這條命,總算是施主所救。方才貧僧為凌施主療傷時,發現施主體內有一股極寒之氣,不知,這可是皇室八旗衛所留?」
凌御天一愣,道︰「大師英明,晚輩的確是被八旗衛所傷。」同時心中暗暗驚贊,這無傷居然可以從他體內的寒氣就可推斷出凶手,當真不愧強者武僧的名號。
無傷道︰「恕貧僧直言,八旗衛乃皇族勢力,不知他們為何會與凌施主為敵?」
凌御天沉默了許久,方緩緩道︰「因為一些私事罷了,不過大師放心,晚輩即刻離去,絕不月兌罪金雷寺。」
無傷道︰「凌施主多慮了,出家人本不該過問紅塵中事,今r 無傷,也算破了戒律。」
凌御天道︰「大師言重了。」頓了頓,又道︰「大師,晚輩心中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問不可問?」
無傷道︰「施主既心有疑惑,理應當講,貧僧若知,定當如數告之。」
凌御天心中遲疑了下,終是說道︰「听聞佛教弟子所言,無傷大師每殺一人,便勝造一級浮屠。這殺人,應是大罪過,又怎麼會論功德呢?」
這個問題他心中一直疑惑了許久,自從殺死八旗衛後,這個問題就更加濃烈,現在,他終已忍不住的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