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蛹言畢,骨刃、無痕一刀一劍相斫,又是‘嗤’的一聲輕響,無痕劍化作兩截。二人齊齊愣在原地,默不作聲。
林朗心知這位昔年的一代劍神必是心傷弟子自相殘殺,這才狠心毀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心中雖有千言萬語,此時卻難吐一字。
過了良久,日頭從崖頂落下,整個院中登時昏暗下來,金蛹嘆了口氣,輕聲道︰「走吧,肚子可餓啦!」
林朗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金蛹當先而走,而他臉上,卻也是嘴角含笑,顯然自己適才一句‘肚子可餓啦’現下想來,也頗有點滑稽。一老一少,同時莫名其妙的覺得彼此間似乎更近了。
出了前面的小屋,二人來到屋外小樹林中,暮靄沉沉,頗有幾分寧靜淡雅之意。林外倦鳥歸巢,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金蛹回轉身去,從屋中提出一個魚簍子,說道︰「走吧,趁著天光尚亮,去捉幾尾魚吃,莫要教你離開後尚且怪罪︰‘那劍神金蛹老兒好大的名頭,卻原來也不過是鐵公雞一毛不拔,我堂堂林公子前往做客,每日三餐,皆是淡出鳥來的青菜素湯’,嘿嘿……」
林朗听他打趣,不禁笑道︰「那可不一定,指不定我還會說︰‘青菜清湯也就罷了,偏生清炒筍尖,他給你整出醬炒黃花的味道,涼拌土豆絲卻愣是拌出清炒筍尖的味道,這也就罷了,再品了一口湯,荷葉湯本該清香可口,他反而弄出極為濃郁的馥郁之氣’,嘿嘿,屆時您老這劍神之名,怕是要換做‘廚神’之名嘍!」
金蛹哈哈大笑,驀然神色一肅。說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今天那幾道菜,等你做出那樣的菜,或許……」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不再言語,快步而走。
林朗心中奇怪︰「那幾道菜還有什麼名堂麼?」行不得多久,轉出樹林,前面有座小山坡,剛上山坡,耳中突然傳來震天價的水流聲,翻過小山梁。豁然開朗。
只見前方一道瀑布凌空而下,匹練一般注入下方的水潭之中,林朗心胸為之一廣,不禁深深呼吸起來。
金蛹笑道︰「這麼小個瀑布,你便顯得這般震撼,那見到那邊的瀑布,小娃子怕是驚喜交加,昏厥過去!」說著,抬手向身後一指。
林朗順著手指方向看去。並沒有什麼瀑布,心中不信,笑道︰「那我倒還真想見識一下!」
二人內功均是不凡,饒是耳畔水聲轟鳴。說話之聲依舊清清楚楚傳入對方耳中。金蛹笑而不語,徑直來到水潭邊上。
水潭不深,清澈見底,金蛹忽然問道︰「你想吃什麼魚?你莫要小看這個水潭。當真可有數種魚呢,鯽魚、鯉魚、雪鱸魚、花鰱、白鰱多不勝數!」
林朗大喜,問道︰「當真有這麼神奇?我倒是想吃雪鱸魚!」金蛹哈哈大笑︰「你倒和我撞一起去啦!瞧好啦!」
幾步跨入水潭。潭水及膝時便停了下來,俯身從潭底模出幾枚石子,探頭張望一眼,手中兩枚石子激射而出,第一塊石子方至水面,石子輕小,眼看便要大哥水漂向遠處飛去,後一枚石子趕到,來勢更猛,擊中第一枚石子。
兩枚石子均不破碎,第一枚石子被後來之力一撞,再次射向水中,在水中劃出一道水箭,驀然停住,第二枚石子卻經第一枚石子所阻,向右側飛去,也是竄入水中。
「好手法!」林朗贊嘆一聲,金蛹似是偏要和他抬杠,罵道︰「我們來是捉魚的,不是看賣弄武功的,嘿嘿,看好了!」伸手一指前方水面。
林朗這才看清楚,原來水面之上飄著兩條翻白肚的雪鱸魚,順著水流流了下來,林朗大奇,探手去抓住兩條魚,金蛹連道小心,林朗渾不在意,熟料那魚身上極為滑溜,抓在手中竟然抓之不住,便在此時,那兩條雪鱸魚卻突然蹦起來,林朗只道魚兒已死,何曾想過竟未死去。
金蛹打出石子的手法、內勁運用都是何等精妙,打爛打碎的魚身,倒不如不吃。
兩條滑不留手的雪鱸魚,蹦兩下,竄出林朗手掌,跌入潭水中,轉瞬間藏進一塊大石地下,再也不出來。
「看看,今晚沒得吃了,你餓肚子吧,我自個去弄什麼‘醬炒黃花菜味的筍尖’去!」金蛹罵道。
林朗嘿嘿一笑,問道︰「金老,您是如何看到水中的雪鱸魚的?」
金蛹冷哼一聲,不去理他,又使出同樣的手法,抓了一條尺來長的雪鱸魚,林朗這次雖然集中精力去看,仍舊不明所以,心中暗道︰「怎麼著也要學到這門手法!」
當下林朗殷勤的提起魚簍子,跟著金蛹的腳步,一路上大吹法螺,大拍馬屁,金蛹始終不去睬他,到了小屋外,林朗忽然嘟囔道︰「金老,您什麼都好,就是太小氣了!太小氣了!」
金蛹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其實他哪里真個生氣了,不過是憶起當年舊事,心中不快罷了。當下洗刷了魚,在一旁的土灶上弄了一道水煮雪鱸片,一老一少吃的甚是暢快。林朗得此美味大補,覺得身子都恢復了不少。
吃了飯,金蛹也不理會林朗,徑自躺在那張躺椅上,透過樹葉間隙,望著頭頂的明月。林朗踱了過去,望著金蛹卻不開口。金蛹忽道︰「又要問什麼?」
林朗奇道︰「咦,您怎知我是要問你話兒呀?」金蛹回頭笑道︰「你的氣息告訴我的!」
「氣息?」林朗一愣,隨即想到這必是金老又在捉弄自己,于是問道︰「金老,此處究竟是何處,為何看不到一個人影呢?還有,你白日里大搖大擺的出去,就不怕自己那些寶貝杰作被人給偷去嗎?要知道,就您鑄造的那些兵器啊,胡亂抓上一件,出去也能賣個成千上萬兩銀子呢,更有可能或許便是無價之寶!」
「這個問題麼,你明日自然會曉得的!還有什麼要問的?」金蛹搖頭晃腦說道。
「呃……之前您說我什麼時候學會了今天你那幾道菜的做法…後來你不說了,就怎麼啦?」林朗繼續問道。
「我不告訴你!」金蛹斜眼一瞪,說出的話令林朗一陣瞠目結舌。
搖了搖頭,林朗又問道︰「那你傍晚抓魚的本事是什麼本事?你又是怎生在水潭深處辨認出雪鱸魚的?」
金蛹撓撓**的膀子,罵道︰「晚上這林中唯一不好便是有蚊子!」林朗嘿嘿一笑,取過小木桌上的竹扇,討好的扇了起來,金蛹哈哈笑道︰「剛才你的問題呢,其實是兩個問題,本該是分兩次問的,不過你夠機靈,嗯,我就一並告知與你吧!」
「你這孩子,其實如我這般歸隱山林是最好的,也是你心中之所願!」金蛹文不對題,說道。
「這又是為何?」林朗大奇,問道。
「你為什麼先不問抓魚的手法,而是此地是何處呢?那便說明,你對于周遭環境看得最重,而後你又問的乃是做菜之事,最後才問抓魚的手法以及辨魚的本事,所以,你本就是歸隱田園的性格,為何又去打打殺殺?」金蛹打開話匣子,說了一大堆。
林朗愕然望著金蛹,月光下但見他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忽然心中自問道︰「我真的是這樣嗎?」強笑一聲,說道︰「金老,您此刻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江湖上的神棍騙子!嘿嘿!」
金蛹卻不以為意,說道︰「這抓魚的手法、辨魚的本事,都是出自我的一門武功!名字叫做‘月影光華’」
林朗心知這是別人的武學秘密,倒是自己糊涂了,于是問道︰「金老,那麼此處究竟是何處?」
金蛹卻不答他,依舊說道︰「這門武功我自認頗為精妙,也是前些年才創出的,取名‘月影光華’麼……著,這話把兒一提起頭,你想問的,都便說出來啦!,走吧,讓你去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銀河落九天,白練掛前川!」
起身一把抓住林朗手臂,展開身形,幾個縱躍便已到了院中,而後躍上房頂,腳下一蹬,便往近乎直立的峭壁懸崖頂上攀登而上。
單手配合雙腳,遇到山石突出的地方,或借力,或穩身形,穩穩當當,堪比猿猱。林朗何曾有過這般驚險的體驗?當日被雪鷂負在背上,至少知道雪鷂是會飛的,此時要他相信金蛹會飛?
雖然一路無驚無險便到了峭壁之上,林朗還是喘息良久,收攝心神,忽聞水深遙遙傳來,回頭一望,登時吃了一驚,原來這懸崖另一側卻並不是很陡峭,反而略顯平緩,放眼望去,山坡下盡是房屋大小的巨岩,被水流擊打,千瘡百孔。
順著水流一路向上望去,入目好大一條瀑布,說瀑布,似乎都是貶低了它。瀑布之上,乃是兩道山腰凹進去的險峰,顯然這兩座山底部是被這條大河常年沖擊坍塌,形成了葫蘆狀的山月復,頂上兩峰之間遠遠看去似乎僅有數丈。險峰與這邊懸崖遙遙相對。
河流呈扇面狀匯聚下來,從半月形的缺口上直沖而下,此時月光灑入深澗,奔涌而下的瀑布反射月亮的的光華,使得這邊崖頂分外明亮。
林朗頓悟,叫道︰「原來月影光華便是這般來的!」
金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因此而來,你可知此處是何處?此處,便是鷹愁澗!北邙山上第一險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