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將軍府外。
燕弘有些詫異的看著李斯「不知相國大人邀姬某前來,所為何事?」
李斯並未解釋,只是輕輕地一抬手,邀請燕弘上了馬車。
馬車之內軟毯鋪展,燒的旺盛的燻香讓馬車里的空氣極為清醒,正中一張案幾,兩側各有一張軟墊,案幾之上早有香茶渺渺、燕弘也不客氣,隨意落座。端起茶壺為李斯斟了一杯茶,又緩緩的給自己倒了一杯,待到茶香繚繞之時,才笑道。
「難不成相國大人今日邀請姬某就是為了品味這極品好茶,或者在駕車去城外關上秋日的美景。」
「姬先生說笑了,今日請先生過來,卻是為了與先生同往去會一個人。」
說著李斯緩緩吹拂這杯中的香茶,茶葉在水中翻轉,卷曲,茶香卻也愈發濃烈。
「哦?不知是何人能得到相國大人賞識?」
「姬先生有所不知,此人在這齊魯之地也是極為有名的人物,便是那有間客棧的掌櫃,齊魯之地第一名廚,庖丁。」
「哦……」燕弘隨意的品著茶,暢然道「難不成,今日相國大人忽然起了口月復之欲,想要品嘗那齊魯第一名廚所做的美味?」
「非也非也,李斯卻是听說,丁掌櫃的有間客棧里,來了一些客人,而李斯恰巧想與他們見見面。」
「原來如此。」燕弘略作停頓,為自己續上茶水,雙眼微微瞌上,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大人可否告知,是那幾位客人?」
「若是李斯所料不錯,這幾位客人,正是皇帝陛下很希望擒獲的人!」李斯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已在掌握。
燕弘听著心中一冽,面上卻不動聲色「既然如此,那姬某,就陪大人去會會這幾位貴客。」
桑海城的黃昏,依舊是那麼的熱鬧,丁掌櫃快步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卻被李斯的馬車攔下了。
「這位想必就是名滿齊魯的第一烹飪大師丁掌櫃吧?」李斯掀起車簾,面沉如水。
「額」丁掌櫃一見李斯心中猛地一跳,在看簾子的另一邊,標志性的鯤鵬扶搖御袍,金色高官束發,陰陽家夜帝!
第一時間,冷汗就已經從脊梁骨冒出來了,卻還是要故作鎮定的行禮「相國大人,小民失禮了,請相國大人恕罪。」
「丁掌櫃你的確有罪啊!」李斯不動聲色,丁胖子卻是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心想‘不會是真露出了什麼馬腳吧?’
卻听李斯又道「听說你又研制了一桌新的菜色,還準備了陳年老酒,正擺下筵席,招待貴客不是不?」
丁胖子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蹦出來了,就像打鼓似的,完全沒了個著落,只得硬著頭皮道「是……是的,大人明察秋……那個來著。」
「呵呵,這樣的風雅美事,李斯如果錯過,必定是一大憾事。」
丁胖子心里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嘴上還是奉承著「大人能夠賞光,小店真是蓬蓽生……那個來著,」
「呵呵,好有丁掌櫃這句話就好,此刻丁掌櫃的筵席,李斯豈能放過,我們現在就一起去你的有間客棧,如何?」
「是……是!」丁胖子覺得現在自己的兩條腿都在打顫。
「那就麻煩丁掌櫃前面帶路,本座也沾沾相國大人的光,去品嘗一下丁掌櫃的珍饈美味!」
「相國大人請,夜帝大人請!」丁胖子小心的擦了擦汗,心里不知在盤算著什麼。
片刻之後,一行人來到了有間客棧,一隊披堅執銳的秦國士兵毫不客氣的撞開了有間客棧的大門,路上的行人無不是駐足觀望,這是桑海城最為有名的一家店,桑海民眾十有八九都在這里消費過,如今見這里也成立帝國打擊的對象,心底驚懼之余不免有些惋惜,畢竟,美味的食物,是任何人都喜歡的。
一隊秦軍分兩列排開,燕弘刻意落後李斯半個身位,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群身披斗篷的食客,看這身形,這姿態,燕弘不由心中一陣好笑。
儒家座次的排位,儒家的用餐習慣,儒家的坐姿!
在小聖賢莊數年,他一直記得這些,就算是李斯忘了,他可不會忘。張子房啊張子房,你果然是一手好算計!
心中不斷的月復誹,面色卻故意顯得有幾分陰沉,李斯這時候才開口道「丁掌櫃,這些就是你請來的客人!」
「哎?是的!」丁胖子心里也有些發蒙,不知道這一群人是打哪來的正不知道怎麼應答,卻忽然發現其中一人暗暗向自己比劃了一個手勢,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氣‘子房啊子房,你這次可算是救了我老丁的命了。’
「哼!各位是丁掌櫃的貴客,而我是不速之客,不過相逢即是有緣,各位何不彼此相見呢?」李斯的話看似平衡,卻處處透著一股質詢。
做戲要做全套,燕弘將自己的功力全部展開,巨大的威壓籠罩著整個房間。
「相逢未必有緣,相見不如不見!」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房間內暮然響起,燕弘與李斯心中如狂雷劃過!
‘這聲音……這個人難道是!’
這是此刻李斯與燕弘心中共同的想法,燕弘想到了張良會處理善後,但卻想不到這位泰山北斗居然會親自出馬,原本重若千鈞的威勢驟然如潮水一般全部退去。
李斯更是勃然變色,眼神中驚駭莫名,這個老人也許是他此刻最不願見到的一個人!
荀況,荀夫子!
張良居左,彥路居右,另有數位儒家弟子在側,李斯瞪大了雙眼,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原本計劃好的,蒙恬圍困城外的叛逆,李斯則負責圍剿城內的叛逆,如今這個結果可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若是蒙恬那邊行動成功那他李斯就連湯都沒得喝了!
心中憤恨自己的功勞沒了,更是給公孫玲瓏記上了一筆黑賬,但是面上的禮節卻是半點不能少。
「李斯不知老師也在這里,實在太冒昧了。」
「晚輩見過荀夫子。」燕弘也以晚輩禮節對荀夫子見禮。
他知道,以自己明面上的身份荀夫子根本不會在意自己,這一禮是做給李斯看的。
如果李斯行禮,而他不作為,這無形之間就是對李斯的一種輕蔑,這在此情此景之下是絕不能發生的。
「李大人,按照法家制定的大秦律,是否我應該向你行跪拜之禮!」荀夫子道。
李斯眉頭一跳,躬身道「老師在上,弟子李斯拜見!」
「李大人位高權重,我怎麼敢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當年老師的傳到授業解惑之恩,李斯終身不忘。」李斯繼續著面子工程。
「呵呵,李大人說哪里話,傳什麼道,受什麼業,我又解了李大人的什麼惑,難道李大人近日的所為都是出自老夫的指點!」
面對這樣無情的反駁,李斯除了盡早離去,恐怕沒有什麼別的事可以做,留下來只能讓自己顏面掃地。
………………
李斯轉身離去的瞬間,燕弘清晰的看到,李斯的指甲已經深深的鉗進了肉里,卻似毫無察覺。
儒家的公然挑釁,對于整個小聖賢莊而言恐怕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