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愈發濃重,星光也已不見,二人並肩落下地面,眼前,卻是一片通紅的天,在這方寸之間,火光將黑暗驅散,染成了如血一般的赤紅!
火舌吞吐之間,濃郁的煙霧隨之彌漫而起,少司命不禁微微皺了皺鼻子,畢竟似她這般愛潔的女子,對如眼下這般環境是極為反感的。
「若是覺得不適,那就先回避吧,這里有我,不會有大問題。」手搭在少司命的肩頭,燕弘的目光中透著關懷。
少司命側過身子,看著他,眼神中劃過思索的神色,但旋即又搖了搖頭,頃刻間少司命周身泛起淡青色內力,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就像是一件晶瑩剔透的碧色斗篷,為她更添幾分美感。
燕弘不免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如此揮霍內力,當真是……
不過他也不再說些什麼,畢竟剛才那一對視之間,他分明看見少司命眼中擔憂的神色,一女子如此為自己著想,自己又怎能多加推辭,反倒毀了人家一片心意。
兩人相視一笑,踏入眼前這火焰紛飛之地,便見得遍地都是尸體血跡。
有的是行宮護衛軍士,有的是蒙面勁裝刺客,甚至還有府中服侍的僕役,婢女,當真是血跡斑斑,慘不忍睹。
燕弘不禁神色一冷,‘看來今日章旭是殺紅了眼,不知他本人是否也在其中,若是本人也在想必這小子已經被仇恨奪去了狼,若是他本人不在那倒是好辦了,無關之人一律抹殺就是了。’
心中雖然如此琢磨,但燕弘腳下卻不敢有絲毫停頓,少司命原本是心思細膩的女子,若是讓她瞧出些許端倪,那自己想要辯解,就又要頭疼了。
再往深處走,火光卻反倒是小了許多,但是喧囂之聲,卻漸漸大了。
有僕役的呼喊,軍士的嘈雜,甚至是兵刃之間激烈的踫撞,都一聲聲不斷的傳入兩人耳中。
這期間也不知有多少刺客命喪兩人手中,還是那句話入微對陣啟天,這樣的差距恍若雲泥之別,兩人翻手之間便可將此刻斃與掌下。
燕弘,長袖翻飛,那柄精致的長劍,卻依舊是光亮如新,烏雲漸漸散去,微弱的月光下,劍刃折射出的,卻都是此刻,驚愕與不甘的神情。
少司命更像是一位舞者,每一步都是那麼曼妙,那麼優雅,令燕弘賞心悅目,玉手舞動,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綠葉,在她手掌中化作精靈,每一次都將自身護的滴水不漏。
胸前,咽喉,眉心,少司命卻只會攻擊這三處地方,全都一片輕薄柔軟的綠葉,這之後那勁裝刺客便再沒了聲息。
原本燕弘以為,如此絕頂高手加入,刺客必定心膽盡喪,所謂‘風緊扯呼’不外如是。
可是這些刺客,對于同伴的死亡卻仿佛從不關心,甚至可以說好似從未察覺,依然就如實的執行這自己的工作。
漸漸的燕弘停下手中的動作,就這麼靜靜的站在人群當中,隨即腳下發力,左手帶起少司命,再次躍起落在樹梢之上。
雙目微微眯起,認真的打量起,眼前這些刺客的陣勢。
直到這時,燕弘才發現,這些刺客此時的陣勢恍若一道環形,將所有前來救援的軍士,全都擋在環形之外,雖然死傷頗多,卻仍舊寧死不退,閉上眼,燕弘雙手結印,一絲絲內力滲入冰冷的空氣中,如蜘蛛網一般以這棵樹為中心,向著‘環形’中央而去。
在那里,燕弘已經能夠感覺到一道非常熟悉的內力波動,玉陽,姜瑜,甚至還有章旭!
那個不要命的小子,果然親自來了!
燕弘心中一陣氣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這種地方你居然也親自來,手下人來,即使這一次不成,只要主事的人還在那麼必定還有下一次機會,現在你這個主事的人都跟著來攙和,萬一失手被擒,甚至被殺,那不是一切都沒有了;更何況如今是在成都玉陽公主的行宮,稍後秦國衙門,乃至軍營的將來反應過來,帶人增援,你們怕是真的要做刀下鬼了!’
越是這般思量,燕弘心中越發焦躁,再不遲疑,腳下猛的發力,向前方縱躍而去。
少司命甚至看著一愣,不過隨即依然跟了上去。
………………
不遠處,此刻已是刀光閃爍,劍氣縱橫。
夜風激烈的呼嘯而過,卷起漫天落葉枯枝。
劍氣襲人,天地間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
姜瑜反手拔劍,平舉當胸,目光始終未曾離開章旭的手。
他已知曉那只手的速度,正是那迅疾無比的速度,使得當日玉陽敗與他的劍下。
章旭此刻已經像是變了一個人死的,他的長發雖然依舊梳理的齊整,卻早已飛散而起,衣衫雖有些凌亂,卻仍舊是沉寂如一團寒冰。
臉上雖然帶著面紗,但姜瑜卻認得那一雙眼楮,那樣凜然如劍一般鋒銳的眼神,姜瑜不曾忘記,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多年未曾真正動怒,多年未曾生死相搏,這位明月城的新任宗主,就好似被藏在劍鞘中的利刃,韜光養晦,鋒芒不露,所以沒能看見它原本應有的光華。
此刻劍已出鞘!
他的手以伸出,手里已多了一柄銳利的劍。
黑夜的籠罩下,顯得如此的寒氣森森。
姜瑜長劍迎風會出,一道烏黑的寒光直取章旭的咽喉。
劍還未道,森韓的劍氣以絞碎了西風。
章旭腳步一溜,後退了七尺,背後已經貼在了一顆樹干上。
姜瑜長劍隨即變招,筆直的刺出。
章旭退無可退,身子卻忽然沿著樹干滑了上去。
姜瑜長嘯一聲,雙腿猛然發力沖天而起,長劍化作流光。
一瞬間,他整個人仿佛與手中的劍合二為一。
逼人的劍氣,摧的枝頭枯葉紛紛落下。
這景象淒絕!亦艷絕!
章旭雙臂一振,宛若大鵬橫跨長空,長劍凌然揮舞。
姜瑜長嘯不絕,凌空倒翻,長劍破空閃爍著無數光影,向著章旭當頭灑下。
這一劍之威,已足以攝人心魄。
章旭周身方圓三丈之內,都已在劍氣籠罩之下,無論任何方向閃爍躲避,都已經是不開的了。
只听得’鐺‘的一聲,火星四濺。
章旭手中的寶劍,居然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不偏不倚的抵在劍鋒上。
就在這一瞬間,姜瑜那漫天森然劍氣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如血一般散落的枯葉卻還未落下。
姜瑜木立在當場,他的劍仍然平舉于胸前。
燕弘的劍斜斜的指向地面,劍刃以折斷了姜瑜的劍鋒。
章旭就這麼靜靜的望著姜瑜,姜瑜也這麼靜靜的望著他。
兩人的面上都是全無絲毫表情。
但兩人都知道,章旭以無需在動劍了。
點點鮮紅的印記落在冰涼的青磚上,那是姜瑜的血,仍泛著溫熱的鮮血。
這一刻,全場寂靜,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