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抱捆秫秸放在棗紅馬跟前,棗紅馬感激地打著響鼻,然後去吃秫秸。老五撫模著棗紅馬的脖子,喃喃細語︰棗紅馬,你自己在園子里孤單嗎?以後我天天陪著你。我媽媽走了,說不上啥時候回來。哥哥他們都有事,沒人跟我玩,他們也從來不和我玩。我媽媽天天陪我呆在家里,給我做飯,給我縫洗衣服,給我抓虱子。我媽媽從來沒打過我,有好吃的也都惦念我。可是,媽媽走了,去老遠老遠的地方了。
棗紅馬扭頭看看老五,好像它理解小主人此時此刻的心情,親昵地用嘴巴拱拱老五。老五高興地模著棗紅馬的嘴巴︰你真好。
辛老大晃晃蕩蕩走進大門,紅頭漲臉,酒氣燻燻,嘴里磨磨唧唧︰走吧。都走吧。我也走。
老五仗著膽問︰大哥,給哪兒喝的酒啊?
辛老大沒好氣地一揮手︰你管不著。
老五嚇得一縮脖,臉貼著馬脖子︰棗紅馬,听說我大哥也要走。我媽走了,大哥再走,我們誰管吶?我們家是不是要散伙呀?
郝桂茹推門走出來,一看辛老大晃晃蕩蕩的樣子就知道他沒少喝︰大哥,你在誰家喝這些酒啊?
辛老大努力站穩腳跟︰在、在王邪乎家。我跟王邪乎說好了,過兩天讓老二跟著他去偷(收)鴨偷(收)鵝偷(收)雞偷(收)狗。
郝桂茹吃驚地問︰什麼?去偷啊?
辛老大尷尬一笑,連忙擺擺手,依然東倒西歪地說︰不是不是。是收,不是偷。大哥喝點酒,舌頭還抽筋了,這「收」和「偷」還分不清了。其實,王邪乎這小子還行,我和他大哥關系不錯,我讓他帶帶老二,以後熟套子了就自己偷(收),不是不是,是收,咱不偷。損人利己的事到多咱不干。
郝桂茹連忙讓開房門︰大哥,快進屋躺一會去吧。
哎。辛老大扶著門框走進屋。郝桂茹看著辛老大進屋,輕輕關上房門,抬頭見辛老三辛老四走進院門,連忙迎過去︰把媽送到哪兒啊?
辛老四︰送到村口。
辛老三︰看著我二哥把媽托遠了,我們才回來。
郝桂茹點點頭,說︰大哥在外面喝酒了,可能回屋睡覺去了。等一會他睡醒了,別忘了給他沏一碗茶,多放點茶葉。
辛老四︰知道了。二嫂。
辛老大往麻袋里面塞著卷好的被褥,炕上放著一堆換洗衣服。辛老三靠牆垂手站著,臉上布滿惜別之意。辛老四從櫃底下翻出一雙膠鞋,無言地放在炕上。老五坐在炕里抱著「兩棲車」,一臉不快的樣子。辛老二幫忙掙著麻袋嘴。辛老二︰大哥,都說小煤窯危險,你去了多加小心。
辛老大往麻袋里面塞著衣服︰鄰村還有兩個,我們一塊去,相互都有個照應。到那兒干活的時候多長點眼楮,不會有啥事的。
郝桂茹走過來,把三十塊錢遞給辛老大︰大哥,這是三十塊錢,拿去做路費。
辛老大推辭著︰路費錢我夠,你拿回去吧。今年咱們自己種地了,用錢的地方多了。對了,媽走的時候給我一個賬單,都是欠人家的饑荒。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單遞給郝桂茹︰還人家的那一百五我都勾了。
郝桂茹接過紙單,瀏覽一下。紙單上有十幾個人名,後面寫著欠人家的錢數,一百的五十的都有。最下面的合計上,原來的800元勾去,重新寫著650元。郝桂茹把紙單疊好揣起來,仍然把錢遞過去︰大哥,饑荒我們慢慢還,這錢你拿著,以後有用錢的地方不省得抓瞎嗎。出門在外,舉目無親,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辛老大略一尋思,收起錢︰那我就拿著。到那疙瘩掙著錢了我會郵回來的。
從窗戶往外看,院門口剛停下一輛三 轆單掛馬車,車上坐著兩個人和行李。車老板「叭叭」甩了兩個響鞭。
辛老大把錢揣進貼身兜里︰馬車來接我了。我得走了。另外,老三老四老五,我告訴你們哥幾個,以後听你二嫂的話,家里活有空多干點。
哥仨點點頭。辛老大對辛老二說︰你抽空去王邪乎家看看,人家啥時候去收雞收鴨收鵝,你就跟著去學學,長點見識。頭回生,二回熟,知道人家咋收去哪兒賣,你不就學會了嗎。
辛老二替大哥扛起麻袋︰我知道了。大哥。待會兒我就去王邪乎家看看。
院門口又「叭叭」響了兩聲脆鞭,並伴著一個人的喊聲︰辛亮,出來好走哇。
辛老大在屋里答應一聲︰哎。然後對郝桂茹說︰弟妹呀,家里的事你多c o點心,小哥幾個誰不听話你該說就說,該罵就罵。
郝桂茹閃身一旁︰大哥你放心吧。老三他們挺听話的。
那我走了。辛老大轉身出屋。辛老二扛著麻袋跟著出去。辛老三替辛老大拎著一個帆布兜跟著出去。辛老四、郝桂茹跟著送出去。老五趴著窗台往外瞅著,眼淚汪汪的。
眾人跟著辛老大來到院門口,辛老二把麻袋放在馬車,辛老三把帆布兜交給辛老大。辛老三︰大哥,掙錢別忘了往家郵。
辛老大拎著帆布兜上了馬車︰三弟,放心吧。行了,你們都回去吧。
車老板揮動鞭子「叭」的一聲︰駕!馬車骨碌碌啟動。
辛老二、辛老三、辛老四擺著手。
車老板頻頻揮鞭催馬︰駕!馬車由慢變快,在村街上漸行漸遠。
王邪乎家。黃笨狗趴在西下屋房跟前貪婪地啃著一塊骨頭,兩個前爪抱著骨頭啃得有滋有味。辛老二騎著自行車直接拐進院子,按動車鈴︰
叮鈴鈴。叮鈴鈴。
黃笨狗扔下骨頭起身掙月兌著開咬,鐵鏈子嘩啦嘩啦直響︰汪汪汪!汪汪汪!
王邪乎披著棉襖推門出來,喝住黃笨狗︰笨笨!別咬了。
笨笨听話地止聲,晃了晃尾巴,回身叼起骨頭回窩,繼續享受骨頭大餐。
王邪乎迎出來︰喲,老同學來了。進屋進屋。
給家吶。辛老二叉腿停車,支起自行車,鎖好,隨王邪乎進屋。院子里另外停著兩輛舊自行車。辛老二︰你們家來親了?
王邪乎點點頭︰嗯。進屋。
東屋里,炕沿上坐著王邪乎的連襟郭啟德。這個人長得很瘦,二十仈ji 的樣子,高鼻梁小眼楮,刀條臉,尖下頦,冷眼看上去給人一種ji n詐狡猾的感覺。另外一個是王邪乎的朋友,外號叫「大麻花」。辛老二進屋,不認識兩個人。王邪乎介紹說︰
老同學,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二連橋(連襟),郭啟德。這是我朋友,李連義,外號大麻花。
辛老二點頭一笑就算打了招呼︰哎。你們坐。我是王邪乎的同學,叫辛明,在家排行老二。我們關系處的還可以。
王邪乎一指炕沿︰老同學,坐。
郭啟德從兜里拿出一包「雲風」煙,彈出一根︰抽著。
辛老二起身擺擺手︰我不會抽煙。
大麻花手里擺弄著一付撲克牌︰王邪乎,咱們四個正好夠手,打撲克玩「三掐一」唄。二姐夫,玩不?不贏錢的,記賬,五十分,誰輸了就去琢磨一只小雞,咱們幾個炖了喝酒。
王邪乎首先響應︰行行。玩一會。老同學,來來來,不贏錢的,就圖意樂呵。淑華,放桌子。
哎。一枝花搬著炕桌放在炕上,順手拿過一張報紙鋪在上面︰你們哥幾個反正沒啥事,玩一會唄。
辛老二猶豫著︰我-
郭啟德一拉辛老二︰來來。坐那兒玩一會。
辛老二無奈,只得坐在炕上。
四個人圍著炕桌坐好,大麻花洗著撲克,邊說︰咱們說好了,兩個輸兩個贏。贏了白吃,輸了去琢磨一只小雞大伙吃。我洗好了,給我上牌。
四個人依次抓起撲克-
村街上,郭啟德騎著自行車托著大麻花往村口走著。大麻花腋下夾著一個編織袋。大麻花嘟噥著︰真他媽倒霉,咱們哥倆還輸了。
郭啟德騎著自行車︰不就是一只小雞嗎,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