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昏迷三天之後,徐濟恢復了意識,但是失血過多的虛弱和連續多r 的臥榻使徐濟沒能表明自己已經清醒。雙眼模糊間,徐濟看到一個人影在眼前晃動,不是陳到也不是荀匡,身材輪廓嬌小,似乎是個小女孩的模樣。徐濟掙扎著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沒半點力氣。
而這個模糊的人影看到徐濟微微張開的嘴和雙眼,驚喜的說道︰「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了?」
徐濟勉強的咧嘴笑了笑,然後吃力的用手指示意自己需要喝水,這小女孩急忙的從桌上拿過一杯水,徐濟喝下後才稍稍緩了緩,于是開口問道︰「敢問小姐是?」
眼前這個小女孩小臉一紅︰「公子抬舉了,鳶兒只是個丫鬟罷了,鳶兒這就告訴小姐公子醒了,想來小姐定然是很開心的。」說罷就行禮退了出去。
徐濟一看這情況當即苦笑,這丫鬟嘴里的小姐,多半就是跟自己糾葛不清的那個小丫頭了,自己避之不及的,終究沒躲過去。
眨眼間就看到徐濟熟悉無比的小丫頭風風火火的跑進房門,一臉的喜悅之s ,開口就是標志x ng的言語︰「登徒子,你沒事了?」
徐濟沙啞著沒好氣地說道︰「死不了。」
小丫頭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帶著那麼點刻意的問道︰「真的那麼不想見到我?」
徐濟低著頭,聲音低沉的說道︰「不,是對于你我來說,徐濟不敢想的太多,再者,小姐給徐濟的壓力太大了。如小姐所見,徐濟手無縛雞之力,甚至難以自保。這樣無用之人怎麼敢想的太多太遠?」
伊寧看著徐濟的側臉,平凡的臉上消瘦蒼白,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心疼眼前這個把自己放在那麼卑微位置上的人︰「就不能不去想那麼多嗎?」
徐濟嘴角上揚︰「男兒志在四方,不說封侯拜相,總不至于一世平凡還要被人當做吃軟飯的廢物?」
伊寧頓時有些不滿,但是終究忍住沒有發作,眼前畢竟是個重傷未愈的家伙︰「那跟你我之間,有什麼關系?」
徐濟沙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小姐了解徐濟嗎?」
這話讓伊寧呆在當場,是的,了解嗎?伊寧知道自己並不了解這個名叫徐濟的人,或者說,還不夠了解,徐濟抗拒的不是她,而是別的什麼,這一點她才領會到。
隨即伊寧也嬌笑道︰「那麼你又有多了解寧兒呢?」
徐濟平淡的回答道︰「不了解,徐濟不敢說沒有那麼一點的心思,但是正如徐濟所說,我們彼此都不了解,就該止步于心思了。徐濟不敢去高攀,小姐也不該不放。」
伊寧笑著開了口,語氣卻已經滿是寒冰︰「徐文烈,你就這麼對我?」
徐濟臉s 不變︰「還未曾謝過小姐的照料之恩,徐濟來r 必將奉還。徐濟的x ng命廉價,不值得小姐掛念。不如早歸,若是小姐覺得不值,徐濟這條命是小姐救的,取走便是了,徐濟絕無怨言。」
伊寧大小姐听罷冷冷看著徐濟,數月未見,越發明艷的小臉上重重寒霜,她狠狠的甩手一巴掌打在徐濟臉上,聲音顫抖的說道︰「徐文烈,你記著,你這條命是本小姐的,權且寄放著,今r 之事也記下。本小姐不會放過你的!」
徐濟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跡,笑著開口道︰「徐濟謹記恭候,大小姐,請。」說罷以手示意房門下了逐客令。
伊寧雙眼里已經隱隱水霧彌漫︰「徐濟,我恨你!!!」說罷轉頭就跑出了門。
身後徐濟呢喃卻沒有出聲的道︰「對不起,寧兒,我愛你。原諒我,是我不配。」
隨後陳到就進來了,並且說小丫頭已經離開了,護衛也重新換成荀氏的人來負責,徐濟表示自己明白了,但是自己需要休息,陳到也領命下去安排守衛了。
而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荀匡獨自坐在船首,獨自喝著酒,一邊搖頭一邊笑,自言自語著什麼,靠近就能听到「不知愛惜」之類的言辭。
由于徐濟的重傷,船隊耽誤了五天在襄陽,也幸而荀匡確實是有手段,這些天商隊反而不想初時離開潁川那般不安穩,不過倒也沒什麼不對,挑事的,暗藏著的死士殺手都冒頭的差不離了,剩下的大半是本分的商人,即便不是你也都收縮不敢太過張揚的行事了。
就在徐濟恢復意識的第二天商隊就再次起程,在襄陽商隊就分為兩隊,一對行陸路,三天前便起程先走了,徐濟深受重傷,自然只能在水路這條路上慢慢恢復。
這回也是漫長的行程,最快也得要八r 才能到南郡的江陵,雖然這一路順風順水,但是顧及水賊和徐濟的傷勢,只怕是要拖到十r 以上。
自從氣走伊寧後徐濟連r 昏睡的時間都超過六個時辰,陳到當然只是當做是受傷導致,荀匡當然不會這麼想,但是荀匡也知道,這種事情,別人是幫不了的,只有靠自己,荀匡相信,徐濟的聰慧也不需要別人勸誡。
也許,這小子要的就是長痛不如短痛。荀匡這麼想著,抬頭看了看有些低的太陽,隨即低語︰「眼看秋末了啊。」
是的,即將秋末了。
當郭嘉知曉徐濟遇刺幾乎喪命的時候也是這麼一臉平靜的望天低語,一邊的文伯則是一臉的擔心。
秋末這個時節,說明所有的事情都即將要告一段落了,看著文伯的一臉憂慮,郭嘉笑了︰「文伯,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文烈這麼說過我,如今嘉倒是覺得他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不是好東西,命都硬,文烈遭此大禍但凡過去了,必有後福,文伯不必擔憂。倒是這潁川郡里,怕是更不安穩了。」
荀彧當然也知道徐濟遇刺的消息,也當然更清楚這里面意味著什麼,既然她去了,那麼徐濟之後必然安全許多,知道那個小丫頭背後勢力的存在,不論是誰都會有所顧忌。
「公達,寫信給匡叔,就說這回的事兒記下了,雖不是他一人之過,但多少是有疏忽之責的。」
「是,那奉孝那邊?」
「不必擔心,奉孝自然是明白的。何況他自己破事兒不少,沒有閑心來責怪我們,何況也毫無作用,文烈亦是你我摯友,不必多想。」
「我知曉了,那我這便去起草。」說罷荀攸便拱手先下去了。留下荀彧獨自呆在庭院中。
荀彧也是抬頭看著y n沉的天s ︰「要變天了,文烈,保重啊。」
這些徐濟當然並不曉得,他不喜歡自己的牽絆太多,因而幾乎從不主動傳遞消息回去,正是因此,郭嘉荀彧也甚少把傳信給他。
此時徐濟已經漸漸恢復能起身自己行走了,只是行動還是多有不便,背後的那一刀雖然沒有傷及脊骨但是幾乎就差了那麼半寸,徐濟如今倒是有些像蹣跚學步的孩童,徐濟自己也很是無奈,但是這卻也無法改變。
荀匡加派了徐濟周圍的守衛,徐濟當然說過不需要,但是荀匡還是以徐濟安全為重的緣由拒絕了。
這一r ,天氣意外的很好,秋末的節氣,就算江南也是有些冷了,徐濟在陳到的攙扶下站在船頭,看著彌漫些許水汽的江面,徐濟面帶微笑的說︰「叔至啊,我徐濟如今也不過六歲年紀,生死間也來去一遭,這人世間人的x ng命當真薄如紙啊。你說世間誰不如此?一把三尺短刃就能要人x ng命,何苦自覺高人一等?」
陳到低頭看著徐濟說道︰「少主,到這些天來也想了許多,所謂人生而皆平等,後天才分出高下,憑什麼有人仗著家世就肆意妄為?」隨即陳到也笑了︰「到雖亦是世家子弟,可惜家道中落,自小便遭人白眼,看到的不少,失勢的世家,無非被兼並,得勢時巴結的人都換了一副嘴臉,少主,叔至雖然不是智者,但是也終于想明白了,世家存在,只怕弊大于利。」
徐濟搖了搖頭,低聲道︰「制度並無好壞之分,世家制度太過于重視個人的自律,一旦不能自律,擁有太高地位太多資源的他們就會變成最腐朽的部分。叔至,你看世家中並非沒有明智之士,也並非沒有自律之人。但是這些卻都是少之又少,維護國家如何能依賴人的自律?法不能行,要之何用?世家犯法,隨意便可搪塞,徐濟不知律法究竟有何必要。」
陳到不再說話,開始仔細考慮這些。而後邊卻突然傳來拍手聲︰「文烈一番見識雖有偏頗卻倒也都在理,世家本就是自覺高人一等的存在,如何肯與庶民同論?」
徐濟轉頭回去一看,拱手道︰「荀叔,豎子妄言,能有什麼見識呢。」
荀匡故作慍s ︰「文烈是不把我當做自家人嗎?」
徐濟笑道︰「怎麼敢,荀叔怎的有空來看徐濟?」
荀匡听得這話就知道徐濟其實並沒有真的把自己當做自己人,不過荀匡倒也並不甚在意,說道︰「下面人說你醒來,我恰好無事,便想著來看看是不是能有什麼幫得上的忙。」
徐濟面露苦笑︰「文烈如今倒確實行動不便,時時都要人幫襯。」
荀匡也被逗的哈哈大笑︰「文烈倒是看得開,不過我看到江陵之時文烈的傷也差不多好的七七八八了,也不必像如今這般要人攙扶方可了。」
徐濟笑答︰「但願如此。」
荀匡這邊跟徐濟說完閑話又轉頭對陳到說道︰「叔至,還沒想明白?」
陳到先是告了罪,自己攙著徐濟不能行禮,隨即解釋道︰「到明白少主的意思,只是在想百姓的生活,不免有些心有戚戚。」
荀匡模出小酒葫蘆喝了一口長出一口氣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君王不忍,以百姓為芻狗。又有何辦法?文烈,叔至,我們這一輩怕是無力改變了,你們才是該看明白,該想法子改變。」說罷又是喝了一口酒,轉身獨自離開,一邊高聲唱到「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一邊笑著走下船去。徐濟看著這個一貫豪邁的漢子背影里卻是滿滿的蕭索。
徐濟默然看著朝陽下卻像是暮年的荀匡的背影,黯然了。看著這一幕徐濟說不出的難受,說什麼民生疾苦都不如自己親眼見到的叫人難受,什麼樣的大話也都比不了一句無力改變的無奈來的讓人感慨。
徐濟轉身看著江面,念白道︰「思民生,哀疾苦,心系天下卻作無奈悵嘆,又有何人能憑欄吊?江山美如畫,多少興衰笑談中!」陳到听罷也豪邁的大笑︰「少主,先養好身子罷,這天下興衰的大事可還長遠著呢,沒個身強力壯的筋骨如何能把握局勢?」
徐濟一掃黯然,難得的開懷笑道︰「正是這個道理,回去,還未用過早膳,我可是餓了。」
「少主不說我都忘了,你看到不也是餓著肚子的嗎?」徐濟說完陳到的肚子已經發出「咕咕」的聲響,陳到倒是半點不尷尬的說道。
徐濟回望江面,豪氣頓生︰「叔至,你看這荊襄千里,好好記著,將來我們再來之時,徐濟必定手提甲士,親手拿下這千里疆土換做徐濟的名號。」
陳到大笑道︰「好,到時陳到必做主公的馬前卒,助主上拿下此地以慰今r 之言!」
徐濟拍著跪倒在地的陳到的肩,說道︰「起來,回去了。免得叫那幫子荀氏的家伙把你我當成瘋子了。」
陳到應聲起身,攙扶著徐濟忘船艙走去。
此刻徐濟心里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便是,徐濟要荊襄之地,可不只是告慰平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