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烈焰搖曳竄動,火紅接天,而後開始漸漸轉淡,一點一點的,消弭于無形,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一場幻覺,一副蜃樓海市。
地面上的沼澤,和那彌天惡臭的毒氣,宛如積雪消融,頃刻之間,便從眾人的視線之中徹底蒸發,唯有那殘存的深坑,證明著方才一切的真實。
火焰散盡,黃昏在不知不覺間已被黑夜所取代。
天邊的黑雲,沉甸甸,仿佛隨時都會傾塌下來。
海風拂面而來,依舊酷熱逼人。
點點淡綠熒光,不停的從相柳的飛灰之中月兌離而出,像是只只輕靈的螢火蟲,滿天飄飛著。
「那些……。」荀彧瞳孔緊縮,震驚萬分的凝視著空中悠揚繾綣的綠光,只覺那道道縱橫交錯紋路,晦澀玄奧,像是上古先祖耗盡無數的心血所篆刻出來,匪夷所思的詫聲道︰「難道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文字?」
「嗖……。」一道身影,迅疾如電的穿空而起,口中肆無忌憚的歡聲高歌著︰「本座籌謀多年,如今終于能夠如願以償,果然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是你!」無涯勉強支撐著站起,凝視著空中的身影,震怒交加道︰「徐福,原來背後的一切都是你在搞鬼,為了一己之私,你竟然枉送了那麼多人命,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哼,愚蠢!區區螻蟻,就是再死傷十萬、百萬、又有何妨!」
徐福凌空虛浮,雙眼被身周的萬千綠光所渲染,猶如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魔︰「上古時期,神農窮盡一生心血與智慧,甚至不惜身嘗百草,終于創出了至高無上的長生丹。可惜百草廬那群墨守成規的榆木腦袋,竟然將這等萬古奇珍視為禁制毒藥,真是可笑至極!」
徐福右手虛拖,面s 凝重,只見墨綠光芒,不斷在其手心上空旋轉匯聚,越轉越快,光芒也愈發的濃厚凝實,須臾之間,便化為一口約有半人多高的古樸大鼎。
「上古神器……神農鼎……」無涯一眼便認出那口大鼎的來歷,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說道︰「原來如此……。可是,你為什麼還要上我們昆侖山盜取昆侖鏡?」
點點螢火,淡綠澄淨,倦鳥歸巢般朝著神農鼎身匯聚,甫一與神農鼎接觸,便像是雪融于水,與古樸墨綠的藥鼎,徹底的融為一體。
空中,開始散發出淡淡的藥香,隨著海風四溢飄揚,將岸上的血腥之氣徹底掩蓋住。
眾人貪婪的翕動著鼻孔,呼吸著那令人心曠神怡的氣味,只覺渾身輕如柳絮飛花,飄揚在天際雲端。
「這個問題,在下倒是可以替前輩解惑。」
荀彧不疾不徐解釋道︰「長生丹即是神農所寫,當是用上古文字篆述。當世之人,又有誰能識得那些文字。昆侖鏡傳說乃是神獸白澤獻予西王母,能知過去種種,除了借用昆侖鏡,只怕誰也不敢保證能夠不錯一字的解讀出那些上古文字。不知在下所言,可有謬誤?」
徐福計劃圓滿達成,心情大好,倒是不吝嗇贊美之詞︰「儒家荀彧,的確是睿智聰慧,非同尋常。」
熒光普照,將天地映照著朦朧夢幻。
神農鼎被那光華籠罩,逐漸變得更加的清晰明朗。無數叫不上名稱的奇珍異草,栩栩如生的雕刻在鼎身上,隨著綠光的晃動,仿佛枝葉舒展,生機盎然。
大半部分的綠光匯入鼎身,逐漸在百草花葉的縫隙後,形成一雙雙隱晦而又y n毒的眼楮,恍若潛伏起來的毒蛇,等待著向靠近的獵物發出致命的一擊。
「上古凶神相柳的魂魄就是長生丹方的守護凶獸吧?」
周瑜右手的玉笛,節奏鮮明的拍擊著左手掌心,稱贊道︰「閣下的手段真是令人大開眼界。設下一系列的y n謀詭計,攪動揚州漫天風雲,便是要利用白虎壇、玄武壇、落烏閣的人,為你除掉相柳,好獨佔丹方。若非到了最後時刻,閣下按耐不住,只怕我們永遠都會被閣下蒙在鼓里。只是小子仍是不明白,為何閣下還要利用扶桑人,一再的挑破白虎壇、玄武壇以及火雲殿之間的關系?這與閣下的目的,似乎並無明顯關聯,還請閣下不吝賜教。」
徐福如何能看不出周瑜的用意,雙眼一眯,殺氣頓時彌漫開來,憤恨道︰「小鬼,你少往本座身上潑污水。扶桑人野心勃勃,想要佔據揚州,火雲殿和白虎壇的太史慈都是她的絆腳石,她想怎麼做,那是她的z y u。你費盡心機的把所有事情往本座身上扣,無非就是想讓本座遭到白虎壇以及玄武壇的聯手追殺,可惜你還是太女敕了點。」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為何不敢當!難道活的歲月越久,膽量卻反而變得越小嗎?」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萬千流螢之中,綠光映照之下,穆山魁梧的身軀正在微不可查的顫抖著,雙手抱著一個清麗可愛、仿佛沉浸在睡夢之中的女孩。
徐福雙眉緊鎖,不可思議的瞅著穆山,道︰「你,怎麼可能在離荒之火下存活……」
無涯看清了穆山的面貌,會心一笑道︰「小子,我就知道你的小命比玄鐵還要硬,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掛掉的。」
海風吹拂,穆山的滿頭白發呼呼飄揚,偶爾幾點熒光從穆山的發間穿過,更顯滄桑哀涼。
眾人或驚喜,或詫異的聲音,听在穆山耳中,竟是那般的遙遠飄渺,仿佛隔著前世今生。
粗糙的指尖,有絲絲的涼意在蔓延著,通過那具冰冷而又僵硬的身體,穿過血管,伴隨著沸騰的血液,沖入心房。
穆山低下頭,溫柔的看著八咫櫻,身體里那股冰冷的心傷與熾熱的憤恨,緊緊交纏,氤氳成重重霧氣,流過眼楮,化為漣漣熱淚,一滴一滴的打在八咫櫻的眼睫上,順著她光滑細膩的臉頰,無聲的流淌著。
「你也在哭泣嗎?是喜悅還是哀傷?」穆山嘴皮微微的顫動著,聲音輕的如同落葉,尚未成音,便已被吹散在晚風之中︰「八歧大蛇死了,他以後再也不能糾纏著你們。……你們z y u了。可是,此刻你們又在哪里?可能看到用盡全族x ng命換來的一切……」
風愈來愈大,呼呼作響,像是誰在無聲的嗚咽著。
天邊雲層逐漸散開,y n霾散盡,淡淡月光,斜斜散sh 下來,照在身上,如同水波蕩漾。
穆山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仰首望去,那半遮在雲層背後的月亮,多麼像她笑起來的眼楮。
「嘩……」狂風卷起,吹得穆山白發凌亂狂舞,貼著臉頰,遮住了視線。
穆山只覺手上一輕,心中一沉,冥冥中像是感到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漸漸遠去,任他如何捕捉,都不能抓住一絲一毫。
穆山驚慌的低頭凝視,愕然看見無數的彩光在八咫櫻的身上閃爍著,點點滴滴,遍布全身。
岸邊,秦裔陣亡的土地上,彩光此起彼伏,連成一片,五顏六s ,絢爛異常。
「哧哧……」彩光之中,穆山恍惚間好像听到了輕輕的聲響,微弱而又堅強,就像是蝴蝶在狂風之中,執著的煽動著翅膀,用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與命運抗爭著。
一只斑斕美麗的蝴蝶,慢慢從彩光之中破繭而出,親昵的圍繞著穆山跌宕起伏、翩翩起舞,像是在做著最後的告別。
「是……你嗎……」穆山聲音沙啞,夾雜著喜悅、疼惜、悲傷,語調漸漸變得高亢,彷佛內心無法描述的激動,正在慢慢流露出來,淒婉哀慟的聲音,回蕩天際,久久不散︰「櫻……」
在我們部落里,蝴蝶就是我們的信仰。她們很柔弱,很渺小,但是卻又很頑強,很美麗。一只蝴蝶比起一張紙筏還要輕,一陣大風可以輕易的吹走一張紙筏,可是它卻吹不走一只蝴蝶;一陣大雨,可以將紙筏變得面目全非,可是卻永遠也洗不掉蝴蝶身上的s 彩!我娘曾經告訴我,我們部落里的人,要像蝴蝶一樣,即便風再大,雨再狂,也要頑強的活著,帶著永不褪s 的美麗,迎接風雨之後的彩虹!
朦朧間,穆山好像看到那個善良無助的女孩,怯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用著倔強而又肯定的口吻,訴說著心中永不動搖的堅持和信仰。
腦海之中,剎時閃過這幾天的一幕幕經歷,酸甜苦辣,充盈心間,痴痴的抬著頭,憐惜的看著那只像是迷失了方向,在月光之下,徘徊不去的蝴蝶︰「櫻姑娘,也許你真的是只遺落人間的蝶仙……。」
月光驟然變亮,恍若無數利劍,刺破雲層,千掬萬縷,仿佛無數盞最為美麗的光燈,點亮了前往森林的路徑。
瑩瑩彩光,沖天流舞,無數彩蝶,輕盈曼妙的跟隨著月光的指引,翩翩飛向遠處的森林。
月s 柔和如紗,輕輕的披在那些脆弱的j ng靈身上,像是寵溺,像是憐惜,如夢似幻。
在我們家鄉有個祖輩流傳下來的傳說。若是在月圓之夜給自己編一只蝴蝶,那麼就算哪一天不幸走失了,靈魂也會附在蝴蝶上,飛回自己的故鄉去。
穆山看著那些逐漸遠處的蝶影,仿佛看到無數醇和善良的民眾在向他躬身告別,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的夜晚,圍著熊熊篝火,手拉著手,哼著不著調的曲子,跳著別扭的舞蹈,肆意的歡呼,真誠的祈禱。
記憶仍在,人事已非!
穆山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悲傷,潸然淚下,又哭又笑︰「櫻姑娘,你終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