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媽媽又往後退了兩步,卻被腳下的小板凳絆了一個趔趄,趙高樓趁機伸手抓住了芸芸媽媽的手臂,嘴里還一邊咋咋呼呼的大驚小怪著︰「哎喲,嫂子,你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就你這細皮女敕肉的小身子板兒,這要萬一摔出個三長兩短來,你們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是好啊?」
張同宇暗暗的「呸」了一口,「好不要臉的東西,要不是你一直往前逼人家,人家又怎麼能絆到呢?現在倒居然冒充起好人來了,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
想到黃鼠狼給雞拜年,卻又隱隱覺得這比喻有些不妥,那趙高樓未必比黃鼠狼高明的了多少,把他比喻成黃鼠狼,就算黃鼠狼吃了點虧,想來也不會跟他計較,馬馬虎虎的也就算了,可要把芸芸媽媽比喻成「雞」,卻是大大的不恰當了,天底下哪有這麼漂亮的「雞」?就算是「雞」,那也得是昂首挺胸,花枝招展的「大公雞」,可芸芸媽媽明明是女的,跟「公」這個字可又挨不上邊了。
張同宇一路胡思亂想了下去︰「雞」一定是不妥了,無論是「公」的還是「母」的。嗯,那就叫「黃鼠狼給鳳凰拜年」,「黃鼠狼給孔雀拜年」吧!
張同宇自小在鄉下長大,連動物園都沒去過,鄉下見的最多的只不過是麻雀和喜鵲,啄木鳥和貓頭鷹也只是在運氣極好的時候才能偶爾遇到,鳳凰和孔雀自然更是無緣親見了,只是听人說起過,據說是兩種天底下最美的鳥。他卻不知道「鳳凰」只是一個傳說,他也不知道會開屏的孔雀才是最美的,而會開屏的孔雀卻也是「公」的。
張同宇心下稍安︰用這兩種鳥來比喻芸芸媽媽應該不會再委屈了她吧?心里翻來覆去的念叨著「黃鼠狼給鳳凰拜年」「黃鼠狼給孔雀拜年」,卻是別別扭扭,總感覺不如「雞」來的順口。轉念又想︰那黃鼠狼喜歡的是「雞」,卻也未必就真的肯去給「鳳凰」和「孔雀」拜什麼年了!反正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黃鼠狼要給芸芸的媽媽拜年了!
芸芸媽媽站穩了身子,見那雙抓著她臂膀的手並沒有要松開的意思,一邊去掰他的手指頭,一邊厲聲說︰「趙組長,你快松開手,大家都鄉里鄉親的,傷了面子對誰都不好!」
趙高樓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起來︰「嫂子,你這年紀輕輕的,家里邊沒有個男人怎麼行呢?反正何平也不在家,就—就—就讓我來照顧你吧!」說著,手上使勁,猛地把芸芸媽媽往自己懷里拉去。
張同宇緊張的心髒砰砰亂跳,把自己听到過的髒話在心里翻來覆去的罵了個遍。卻是束手無策,無能為力,有心沖進去「英雄救美」,看看自己細胳膊細腿只怕連「狗熊」尚且不如的樣子,抬腳尚未邁步,腿已經先軟了。
張同宇抓耳撓腮,心煩意亂之際,無意中忽然踫觸到了褲子口袋里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卻原來是一把打鳥的彈弓。
鄉下男孩最喜歡玩的游戲除了「j ng察抓小偷」外,大概就是「彈弓打鳥」了。雖然十之仈ji 是打不到鳥的,男孩子們卻依然把彈弓看得像命根子般寶貝,隨時隨地帶在身上,無論走到哪里,看到目標,隨手從地上撿顆石子兒,捏住彈包,繃緊了皮帶,瞄準、發sh ,看著石子兒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感覺暢快無比,至于能不能sh 中靶子,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張同宇大喜過望,就像被逼入絕境的j ng察忽然模到了自己腰里的槍,霎時間又有了十足的底氣。
鄉下遍地都是淡黃s 的小石子,張同宇彎腰模索著撿了一顆稱手的,放入彈包,用左手緊緊的捏住了。
芸芸媽媽力氣小,在趙高樓的猛力拉扯之下,整個身子直撞進了趙高樓的懷里,趙高樓用力用的猛了,在芸芸媽媽的沖擊之下,後背撞上了身後的八仙桌,放在上面的暖瓶、茶壺、茶杯等受了震蕩,便一股腦的傾翻在桌上,熱水、熱茶四濺開來,撒了趙高樓一背。
其時正是九月初秋季節,天氣尚熱,衣著單薄。趙高樓被開水一燙,只覺後背火燒火燎,如同刀割,忍不住大叫一聲,抓著芸芸媽媽的手也不覺松了開來,把手彎到後面連抓帶撓,一邊「哎喲、哎喲」的亂叫,一邊跺著腳不停的轉圈子,神態狼狽之極。
張同宇正手握彈弓,對著窗眼兒左瞄右瞄,奈何窗眼兒太小,總是難以發sh ,又怕胡亂sh 進去,沒打到趙高樓,卻誤傷了芸芸媽媽。
正在心浮氣躁、左右為難之際,卻見趙高樓突然變成了這副樣子,不由的又是奇怪又是高興。他剛才一心只是想著怎樣瞄準,怎樣發sh ,並沒有注意到趙高樓被開水燙的那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兒呢?張同宇思來想去,忽然恍然大悟︰嗯,一定是被芸芸媽媽拿鐵鍬給拍過了。芸芸爸爸既然能一鍬就把王同倉拍成殘廢,這麼厲害的功夫豈有不教給自己親媳婦兒的道理?
不由的又是慚愧,又是遺憾,慚愧的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卻白白的為人家擔了半天心,遺憾的是剛才沒有親眼見識到芸芸媽媽大施鐵鍬神功的威風八面。
接下來只怕是那個癩蛤蟆般的趙高樓就要變成半身癱瘓了。已經錯過了鐵鍬拍壞蛋的好戲,張同宇對趙高樓變成半身癱瘓的情景期待不已,想來半身癱瘓的癩蛤蟆是再也害不了人的了。便大瞪著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緊了屋里。
變起突然,芸芸媽媽似乎呆住了,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看著趙高樓痛苦的原地轉圈。
片刻過後,芸芸媽媽終于反應了過來,三兩步跑到門口,用力拉開房門,聲音因驚恐略顯顫抖︰「趙高樓,你快出去,我只當你從沒來過。」
趙高樓臉上因痛苦而猙獰,忽然邁步向前,一把掐住了芸芸媽媽的脖子往房中間拖去,一邊喘著粗氣罵道︰「臭娘們兒,都把老子害成這樣了,還想攆老子走?老子今天還就賴在這兒了,不但賴在這兒了,還要讓你知道知道老子到底有多‘賴’!」趙高樓一邊說一邊猛力的往下撕扯芸芸媽媽的衣服。
張同宇本來興致勃勃的是要看趙高樓如何變成半身癱瘓的,卻沒想到他突然發起瘋來。不由的又驚又怕,一時之間腿腳發軟,渾身顫抖!呆在了那里。
眼看著芸芸媽媽已經無力反抗,上衣的紐扣也被扯掉了好幾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脯,眼神中滿是絕望和痛苦,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張同宇忽然有了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覺,這感覺瞬間便沖淡了那份莫名的驚懼,熱血似乎在沸騰,疲憊不堪的身體仿佛又有了力量!
反正也沒人在乎我了,活著又如何?死了又怎樣?拼了就拼了吧!反正不能讓壞人害了好人!張同宇似乎隱隱的還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感,心中既傷感又驕傲。
主意拿定,張同宇不再多想,轉身快步走到門口,舉起彈弓,瞄準趙高樓疙疙瘩瘩的腦門惡狠狠的sh 去。
趙高樓「啊」的大叫了一聲,雙手捂住了額頭,血順著指縫緩緩的流了出來,趙高樓抬眼看了看,忽然便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芸芸媽媽愕然的看著倒下的趙高樓,然後又看向傻愣愣站在門口拿著彈弓的張同宇。
張同宇也呆住了,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瞄sh 的如此準確,他也絕沒想到壞人會如此輕易的就被消滅掉。
趙高樓無聲無息的伏在地上,張同宇身上沸騰的熱血也在漸漸的冷卻,一陣徹骨的寒意一點一點的襲來。
雨還在下著,漫長的黑夜仿佛永無盡頭。
芸芸被吵醒了,光著小腳丫,揉著惺忪的睡眼,從里間走了出來,懵懵懂懂的看著房中的一切。
媽媽走過來把芸芸摟在懷里,輕輕的拍打著她的背,淚水無聲的流下來。
血順著趙高樓的指縫流出來的瞬間,張同宇小小的心靈里忽然充滿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感,「我殺人了!我殺人了!」這種恐懼感讓他只想遠遠的逃了去,一直逃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張同宇轉過身來,突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世界便忽然不見了,那雨、那夜、連同那些個悲苦哀傷、罪惡齷齪都一並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