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生間,沈秋雲足足用了兩個消小時來沖澡,出來時竟感到心情舒暢許多。他把穿髒了的衣服泡在澡盆里,靸了一雙拖鞋,找一套干淨的衣服換上。他看了一下客廳里組合櫃上懸掛的石英鐘,指針已走過了午後一點。他知道再過一刻鐘,妻子秀就下班了,他走進廚房,由于媛媛在一家商場做業務,要到晚上才回家吃飯,因此他決定弄上兩份簡單的午餐。進入廚房,一股淡淡地油香味撲鼻而來,沈秋雲打開涼台上的玻璃窗,讓風涼涼的從外躥入。數里外的機場上空,巨大的飛機引擎聲隆隆入耳,大有泰山壓頂之勢。沈秋雲裝上一壺水,放在電子灶上,擰開煤氣罐,又打著火,從面粉袋里舀出兩碗白面,澆上鹽水,開始慢慢揉起來。
在x nji ng二十多年,吃慣了面粉,因而幾乎超過了對大米的偏好。沈秋雲在揉好的面團上抹上一層油,再用面盆蓋好,讓面醒上一會兒。待水燒開後,他換上鐵蝸,把開水倒進去,再把面切成一厘米的條狀,再把面拉開,然後一片一片揪下來放進鍋里。下完面,沈秋雲又放進西紅柿醬,沖上兩個雞蛋,再放上些青菜。
等沈秋雲關掉火出來,秀不知何時已進入客廳,正慢慢月兌鞋。秀身穿一件黑s 長呢大衣,濃密的卷發直垂蓋到大衣領,她臉s 蒼白,上嵌著一雙大眼楮,眼角幾絲淡淡的魚紋可以看出,雖經歲月的磨礪,美麗還葆在她臉上不願褪去。
對沈秋雲從野外回家,秀從來是一副淡然的模樣,沈秋雲早習以為常,他故作輕暢地唱了兩句湖北大鼓,他嗓音低沉,微帶沙啞,不到兩句,便使勁咳嗽幾聲,震得客廳嗡嗡作響。
「秋楠沒來,不會是走錯了路?」沈秋雲沒頭沒腦地說,他用右手隨意拉了一下冰箱門,低下頭像是尋找什麼,可他什麼也沒找到,立即又關上。
對于秋雲這些自言自語的話題,秀常常不作以回答,她只輕輕報以微笑。對野外所發生的事,她極少關心,很少耳聞。她出過野外,那是七十年代的事,走戈壁,穿荒漠,挖炮坑,住髒帳篷的苦r 子她記憶猶新,她說她不再想野外那種與風、與雨、與沙、與**舞的r 子,不想再過與星星、與月亮共眠的生活。
秀月兌掉長呢大衣,掛在客廳的衣架上。走到衛生間門邊的水池旁,她擰開水龍頭,沖洗了一下手。再進廚房,見鐵鍋里的楸面片已熟,就關掉了排氣扇。她收理好桌面的面盆油壺,又用抹布抹了一遍,見茶壺沒泡茶,又拿些茶葉出來泡了一壺,她知道這壺茶早晚會被沈秋雲飲完。
中午所給予她的時間並不多,秀把面片盛出來,捻一碟咸菜放在客廳的小桌上,見沈秋雲靸著拖鞋在客廳里慢慢轉悠,她便自個兒先吃起來,她一邊吃一邊回味著沈秋雲的話。她對沈秋雲老家的印象極其淡薄,別說見沈秋楠時,他剛兩歲,就連沈秋雲的母親,現在也幾乎淡忘殆盡。秀是老x nji ng人,父親是大西北第一批石油人,母親則是晚清x nji ng移民的後輩。父母在建國後生下她,不久,父親便因胃癌去世,母親千辛萬苦地把她拉扯到十八歲,在一個寒冷的冬季,母親也離她而去。秀的食量比沈秋雲食量大,可秀無論吃得怎樣好,卻總還是一副瘦瘦巴巴的模樣。時間長了,到醫院一看,滿身是病。什麼黃疸肝炎、貧血、胃下垂,全都出來了,開了整九個月的中藥調理,臉也沒紅暈起來。醫生說,恐怕得找上個心理醫生為她疏導疏導。
沈秋雲身體也有許多慢x ng病,多是在野外工作時留下的。什麼胃病、痔瘡、輕度關節炎、還有白發,白發按理說不是病,可對沈秋雲來說,白發比胃病,痔瘡更後怕,他害怕別人盯著他耳鬢邊的白發,每次回烏市染上不到二十天,那白發又一根一根鑽出來,讓他照鏡子時特難受。
秀放下碗就抓起沙發上的毛衣織起來,她極愛織毛衣,無論ch n夏秋冬,只要有空,她手里總在劃著幾根竹針。織好的毛衣,穿了拆,拆了又織,天長r 久,織毛衣便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沈秋雲慢悠悠地吃完一碗面片,放下碗筷,他從小桌下面的紙盒里抽出一張紙,抓一撮莫合煙葉,卷了一根,推開郎聲打火機,把煙點上,秀抬起頭問︰「咋吃一點點?鍋里剩下的不是還有嗎?」
「上午在路上吃過了。」沈秋雲一邊說一邊吸著煙。
「你們隊長魏明今天找你,商量出工的事。」
「听氣象預報,明天有雪,出不了。」
「媛媛的事,你咋打算,是讓他學藝,還是出野外?」
「當然是出野外,早出就早被轉正。」沈秋雲往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
「你回來到肖媽那里去過沒?」
「哦,還沒有,前些天,我走時去過她那里,她說最近雙腿又開始疼痛,過後我打電話去醫院叫陳醫生來檢查,不曉得查出啥結果沒有,真叫人擔心。」
「肖媽可能活不長久了,醫生查出來她得的是骨癌。」
「啥?骨癌!」沈秋雲睜大眼看著秀,半晌嘆息了一聲,「有沒有動手術的可能x ng?」
「醫生說很難,肖媽年紀大了,七十多歲的人如果動手術,極易引起休克,而且癌已轉移,沒法再動手術。」
沈秋雲站起來,在客廳里低頭來回地走,稍後一重重坐在沙發上,側身把煙摁在了煙缸里。
沈秋雲從衣架上取下大衣穿上,套上皮靴,揣上資料,不用問,秀知道他要到肖媽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