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寧河向北到白龍城堡的位置就進入了比利牛斯山系的分支山脈地區,因此以盤寧河為分界,以南是平原,以北則是高地。所以這條河的北岸比南岸高出許多,站在北岸眺望,南方一望平川的廣袤土地盡收眼底,直到石劍林地郁郁蔥蔥的綠s 阻擋了視線之前,視野都極其開闊。但自南向北,卻只能仰視。
克勞德站騎在馬背上,親衛隊隊列井然,安靜地站在他背後。暮s 已經四合,橘紅s 的夕陽灑在每個人靜穆的臉上,沉郁而莊嚴。少年望著綠野和流水,良久,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西羅歐尼亞帝國的奧斯古亞將軍就是在這里依憑盤寧河的天塹阻擋了匈奴人的鐵騎,而我的祖先,牧之•李•合魯丁,也就是在對岸的土地上刺殺了匈奴王,家族在伊布利爾的歷史,就從那一刻開始。八百年了,我們一直守護著這片土地,不曾離開過。」。
蘭尼斯特老人在他身旁說道︰「我們不會離開這片土地的,少爺,只要您繼承了爵位,威斯納伯爵也未必就敢真的吃掉合魯丁。」。
「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種話,這可不像你呀,蘭尼斯特。」克勞德回頭看著老人說道。
「就算我不開戰,威斯納也會蠶食土地,擄掠人口和資源,搶奪一切家族的權力,憑著他的能力,只要一年的時間,就能徹底把合魯丁架空,我說的沒錯吧。」少年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平靜的笑容。
蘭尼斯特聞言低下了頭,克勞德說的確實是實話,威斯納動用八千人的大軍,誰都看得出來他不可能只是為了一些領地資源,幾座城堡城鎮的利益,不把合魯丁徹底吞噬,他的野心是不可能被填滿的。
「訓練處的新兵連強盜都不如,眼看著自己守護了一生的一切就要被敵人奪走了,但卻沒有任何力量去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肆無忌憚地在自己的土地上橫行霸道。真是殘酷啊!所以會說一些美好的謊言來安慰自己吧。」克勞德自嘲似的笑了笑,人們往往是無法面對絕望的,絕望不是死亡,死亡的威脅是指在戰場上有敵人揮舞著刀劍向你沖過來,這個時候人們往往會爆發出拼死一搏的勇氣,奮力的搏殺。但絕望是指你守著最後的戰壕,但敵人已經從你的身體上踏過的時候的那種無可奈何。絕望會從心理上擊潰一個人,因此當它真的降臨的時候,人們往往會躲進自己的幻想里,給自己編造一個美好的謊言來自欺欺人。
「但是人不能活在謊言里呀,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世界都不會因你的想法而改變,一切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你給自己編織的夢總有一天會被現實擊碎的。就像被困在牢不可破而密不透風的鐵屋中的人,閉上眼楮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然後沉沉睡去等待著自己幻想的希望的發生,但其實什麼都不會發生,只是鐵屋的空氣會漸漸稀薄,然後在臨死前的一剎那被窒息驚醒。」克勞德低下頭,沉郁的說道。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說話,這個話題在這個時候太過沉重了,沉重的讓人不知道怎麼接著說下去,克勞德撕去現實的一切偽裝之後**果血淋淋的擺在所有人面前,殘酷得讓人沒有勇氣去面對。
「艾齊納哈,戰士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不管對方多麼強大,也不能低下頭不去看敵人吧?」克勞德忽然會過頭問身後的旗官。
「是,大人」艾齊納哈點頭肯定。
「既然夢幻遲早要被擊碎,那麼何不親手掐碎他呢?如果因為敵人的強大就連直面的勇氣都失去了而幻想著他會放過你,那就必死無疑了啊!每個人都是懦弱的,但如果因為自己太過不堪就逃避,只是幻想著自己已經很好了,那怎麼可能變得強大呢?不管怎麼殘酷的現實,唯有面對,才是戰勝它的唯一道路啊!只有看著敵人,才知道怎樣能去戰勝,才有戰勝的機會。不是麼?」克勞德微笑著抬起頭。
「可是大人,合魯丁現在是真的沒有什麼力量了。」蘭尼斯特不敢直視少年的眼楮,他說的話讓老人感到慚愧,直視自己的弱小,直視血淋淋的現實,然後才有可能去改變,去戰勝,這個道理有誰不知道呢?但古往今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多少君王在亡國之際緊緊抱著皇冠和權杖,不顧已經殺到宮殿外的敵人,幻想自己還是那個萬人之上的君王。多少名將暮年抱著勛章,幻想自己馳騁在殺場上,而不承認自己已經垂死。
有多少人能正視自己有多麼的懦弱和無能,面對這千瘡百孔、根本不知從何改變的現實和自己,絕大多數人都會躲進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幻想里,就像自己已經被綁了起來,正在被人活生生的一點點肢解,有幾個人還有勇氣冷靜下來思考如何逃月兌?大多數人都選擇了逃避,用謊言給自己一個希望,就算希望是虛假的,也比看著自己一點點死亡要來的幸福。
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一些人,他們從不會失去戰斗的勇氣,就算面對天崩地裂,也依然高昂著頭,看著行將沒頂的滔天怒ch o發出響徹天際的戰吼。就像800年前的奧斯古亞將軍,若是單論勇氣,此刻的克勞德已經足以和那位末r 名將比肩,但克勞德越是優秀,蘭尼斯特就越不像他留在這里,因為優秀的人也需要時間成長,老人咬了咬牙說道︰「少爺,您還是听從昂碧斯大人的建議吧,就算是參天大樹,在還是幼苗的時候也是脆弱的,隨時可能被風雨折斷。」。
「可是蘭尼斯特,如果一棵樹苗從開始就被養在花室里悉心照料,不讓風吹不讓r 曬,那麼就算r 後長成了參天巨木,也一樣經不起一場風雨的洗禮吧?」克勞德長出一口氣,笑容舒展開來︰「再說,我們並不是一無所有啊,我們還有白狼,我們還有他們。」
「艾齊納哈,你喝酒嗎?」克勞德笑著文年輕的旗官。
「大人,父親平時不允許,但在祭典和節r 的時候會允許我喝一點。」艾齊納哈老老實實地回答。
「哈哈,今天你父親可不在這里。」克勞德哈哈一笑,解下馬背上上的酒囊扔給艾齊納哈。
「大人?」旗官接過酒囊就發現了這是合魯丁家的藏酒,這種奢侈的享受品一般是用來招待來訪貴族時在宴會上飲用的,一般平民根本喝不到。
「戰士臨陣,怎麼能沒有酒呢?」克勞德笑著從馬背上解下更多的酒囊,分別丟給親衛隊的每個人。
「喝!」克勞德一仰頭,舉起酒囊直接灌下。
「是!」親衛隊仿效克勞德的樣子紛紛解開酒囊狂飲,在赤紅的夕陽下,清冽的酒水凌空飛舞,酒氣蒸騰,如同沸騰的熱血在胸膛中燃燒。
克勞德喝完將酒囊一扔,目光灼灼的看著面s 赤紅的親衛隊,大聲問道︰「我合魯丁歷代英豪,壯哉白狼,鐵甲鏗鏘!如今,尚在否!?」,少年雄姿英發,黑s 的長發在風中狂野的舞動,那樣筆挺的姿態,那樣堅定的語氣根本不容人拒絕。
「鐵甲!依然在!」艾齊納哈將酒囊一扔,一首捶胸,合著酒氣大聲回應。
「依然在!」親衛隊一同捶胸的姿態如同在撼動牛皮巨鼓,聲震四野。
蘭尼斯特看著這些情緒劇烈高昂的年輕人,看著克勞德的眼楮,那雙紫紅s 的瞳孔里燃燒著著熊熊火炬,那是能將人心中的熱血點燃的火焰。
「蘭尼斯特,請立刻回到白龍城堡,依照我下午的計劃行事。親衛隊,隨我前往綠鎮與白狼騎兵會合!幾天晚上,戰場是屬于合魯丁的!」克勞德振臂一呼,一騎躍下河堤,親衛隊縱馬狂奔跟在少年背後,轉眼間便穿過橋梁,白龍的旗幟在綠野上迎風招展,年輕人們的衣甲在奔馳中獵獵作響。
「裹著刀槍戰馬與秋風,戰士們即將遠行,敵人的鐵騎在肆虐我們的土地,敵人的利劍在屠戮我們的親人,年輕人啊,不要畏懼,我們始終同行……」蘭尼斯特望著他們的背影,默默念起了一首征詩,這二十個人,他們的吶喊,仿佛讓老人看到了合魯丁曾經的時代,那坐在戰馬上的年輕人,他的背後,似乎站著合魯丁家歷代先祖的靈魂,這些高貴者用贊許的目光看著他們的孩子,看著他的無畏。
「越千山兮野茫茫!」
「野茫茫兮過大江!」
「過大江兮絕天海!」
「與子征兮路漫長!」
少年唱起了一首沒人听過的歌。
「越千山!過大江!」
「絕天海!路漫長!」
「收我白骨兮瀛海旁!」
「挽我舊弓兮!sh 天狼!」
親衛隊吶喊著應和這首悲壯的歌。
鐵騎狂風般卷過草原,沒入石劍林地的翠綠,歌聲在曠野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