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安城分手後,秦婉萱和李重鎮一行人往錦州方向回關。朱慈烺一行人則向盤山方向y 往大遼河尋洪孫大軍。奈何缺少馬匹,十來個明軍都是步行緊隨朱慈烺幾個有馬的。因此這路趕得特別慢。從台安出來直走了兩天路才過了盤山。
然這個時候洪孫大軍已經和多爾袞在大遼河一帶大肆開了戰。朱慈烺一行人過了盤山,快到大遼河的時候。只見茫茫草野一望無盡,遍地都是尸體,倒插在地的破爛軍旗。那染血兵器,斷箭折枝隨處可見。正是開ch n時期,草地新綠卻被鮮血染紅。就連那如同懸在天邊的大遼河都不再是清清河水。就像一道粗粗的紅繩橫過,異常顯然。
朱慈烺他們無不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這個尸首遍野的戰場上已經告訴了他們,一天前這里經歷了一場超大規模的戰爭。而且從尸體的服飾上看,這一場戰爭是明軍與滿洲虜靼的對決。只是讓朱慈烺禁不住顫抖起來的是,每一具虜靼戰兵的尸體就一定有十幾具明軍尸體。果然如他所料,哀兵虜靼在戰場上很瘋狂。
他臉部肌肉不斷抽搐著,眼眶放到最大,望著面前的尸體地,他眼神是憤怒,是茫然,是無奈,總之極其復雜。
他急急忙忙跳下馬來,將前面兩具重疊在一起的尸體掀開。將尸體下壓住的一面血紅的軍旗拿起,展在手中。軍旗書著一個大大的黑s 「洪」字。
腥味濃重的寒風迎面而來,撫飛朱慈烺身上,發上的風塵。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雙目如厲鬼一般盯著沾滿血跡的「洪」字。許久,他蒼狼海嘯了一聲,手背的青筋猛然暴現,那面軍旗瞬間成了兩半。
周遇吉自入軍以來打的仗不下百場,在他眼中死去的明軍不在少數。可像現在這種丟了至少五萬明軍尸體的大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看著遍野的明軍尸體像鋪地毯一樣一直鋪到地平線上,雙眼早已布滿了淚水。她亦明白朱慈烺見了那面軍旗會如此激動。因為洪承疇他們已經敗退了。
這一場敗仗足以將朱慈烺之前所打戳虜靼的元氣所抵消掉。現在的大明朝廷很難承受起這種損失。而且這十分可能會廢掉朱慈烺已經達到的戰略目的。這怎不讓他昂天長嘯。
「殿下…」周遇吉怕朱慈烺受到的打擊過大。趕緊下馬,y 言安慰他。
朱慈烺背對著周遇吉,舉手打斷周遇吉的話,喝道︰「我不管洪孫二人現在去哪里。大家敢不敢再陪我死一次!」
這里總數不到二十人。大家都不明白朱慈烺要干什麼。尤其文青芸心里一突,一種極為濃重的不祥預感包圍著她的情深。她想勸朱慈烺冷靜下來先。可听到他那種如同在血誓般的暴喝聲。就心怯不敢去勸。
在場的十來個人愣了一下後,齊聲應起︰「敢!!」
「好!很好!」朱慈烺拿著半截帶桿的爛旗往大遼河對岸一指,厲喝起來「那我們就沖過大遼河去先劫馬,再來一次襲擊虜靼的莊園,策反漢人大干一場」
周遇吉全身的熱血頓時也燃燒了起來,朱慈烺上一次帶關寧鐵騎奔襲虜讓沒有去的他深感遺憾。以為這一次正是彌補那一次遺憾的機會。當先喊了起來︰「對!我們要大干一場。」
「大干一場!!」陳夫知道這個時候是勸不動太子的了,當下也只能跟其他十來的明軍一起響應高呼。倒是文青芸始終苦s 滿臉地望著朱慈烺的背身。
朱慈烺旋步回來,翻身上了馬,便帶著這幾十號人,踩著尸體向地平線上的大遼河而去。
y n沉的天空下,朱慈烺他們一路向大遼河行去,一路收集尸體身上的沒有折壞的利箭。等到了大遼河邊時,他們每個人至少收集了五六壺箭矢,還有一把強弓。都背了滿滿一身。
雖是到了開ch n,可天還是冷得很。大遼河沒有結冰。可被鮮血染紅的河水卻飄了無數冰片。文青芸輕功好,她對朱慈烺說讓她帶著他過河,免遭凍傷。話剛說完,就被朱慈烺斷然拒絕了。無奈之下,只好自己施展輕功踏水先過了河去。
朱慈烺則牽著五明冀和文青芸的馬帶頭下水,忍著針刺一般的凍痛向河對面行去。其他人也沒有多想,便下了水,水深過腰,他們亦然無懼緊隨朱慈烺後面。
寒風如刀,河水殷紅,文青芸站在對岸,飄散而起的白發,絲絲零動。她看著河中的朱慈烺連嘴唇都變成紫s ,只覺心若揪般,皓齒都快要咬破淡唇。
過了河,朱慈烺把兩匹馬繩交到文青芸手中,顧不得全身濕透,對眾軍兵道︰「大家千萬不能停下來,跟著我跑向三十里外的付家莊,哪里是虜靼的莊園。有衣服也有馬匹。走!」喊罷,當先跑了出去。
「走!」
周遇吉和陳夫也將馬匹交給了文青芸,同時喝出一聲,便跟了上去。其他人都被凍得全身發麻。容不得多作猶豫,也追了上去。
文青芸牽著五明冀和一匹黑馬,熱淚滿盈地望著朱慈烺他們奔跑的背影。只覺周圍布滿了危機感,可她又不敢去勸朱慈烺,當下心里矛盾之極,定定地站了良久,只見朱慈烺已經奔到遠處的小坡下面。才無奈地嘆了一聲,翻身上了馬兒,帶著三匹空馬追了上去。
文青芸追過小坡才追到朱慈烺他們。過了小坡,只見眼前地勢遼闊,亦然又是一片無邊的大草地。過了寒冬,本來枯黃的草地也換上了鮮綠的套裝,遙遠的地平線把鮮綠的草地和灰灰沉沉的天空連為一天。這樣的天空就像哭過一樣。似乎在暗示著今天這片草地上會發生什麼事。
文青芸騎馬緩行,緊隨朱慈烺他們後面。她只覺心頭那種不祥的危機感越來越重。環目四周,看見的除茫茫草地,並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只好撫了撫胸口,強壓住心頭的感覺,暗暗自我安慰著,道是自己多心了。
大約用了一刻鐘時間。朱慈烺他們已經行到大草地的中心地帶。他回過頭來對眾人喊道︰「大家都堅持住,只要過了這片草地就是付家莊了」
文青芸跟在大伙後面,一直凝神察听方圓十多里外的聲音,剛才就已經在耳邊的細渺之音,逐漸越來越來大,這會兒已經能听清楚了。咕嚕咕嚕的,她感覺到這陣沒有間隙的聲音很不對勁。急忙屏息,凝聚心神,用內功來放大這陣聲音。細細的聲音驟然變成「隆隆」的馬蹄聲,從聲音上听出來這絕不是幾十匹馬,幾百匹馬所能產生的,而是幾千匹馬奔騰才能發出的。朱慈烺他們沒有內功自然不能听到。文青芸驀然抬頭向前方望去。只見地平線已粗了不止五倍。駭然之下,臉s 大變。再一次屏息凝神將遙遠的境象拉近過來。看清楚這些竟是漢人八旗戰兵。來不及多想,她竟沒有勒韁就從馬上跳了下去,
「殿下,前面有虜靼騎兵啊!!」
文青芸腳步如飛向朱慈烺奔去,同時大喊著。
在場的人聞言無不臉s 大變,停步舉目向前望去,只見前方地平線上,線影已經拉近許多。依稀可見人影。頓時所有人都瞪大驚恐的雙目。
朱慈烺望著遙遠的線影,盡管還只能看到渺小的影子,但是文青芸這個奇人敢說是虜靼騎兵,這是自然不假。心中慌道︰我不能亂了陣腳,我不能,要是我亂了,大家都會沉不住氣,在驚恐之中,朱慈烺急忙將心中驚慌壓制住,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環目四周,看見周圍都是平坦坦的草地,根本無處可藏身或作為防御陣地。而現在處在這片大草地的中心地帶。往後撤也不行。他們只有四五匹馬,難道要丟下這些兄弟們麼?就算丟下他們,除五明冀外,其他幾匹馬也根本跑不過虜馬。
這時才清醒過來,虜靼剛在大遼河打完仗,虜靼大營自然也不會那麼快撤走,他帶著十來人貿然過河,又怎能避開虜靼眼線。當下朱慈烺懊悔不已,只恨自己剛才被憤怒迷了心x ng。腦際不住地回蕩著秦婉萱在台安城喊的那一句話,「若是你非是太子,你只能是一個千戶官」至此,朱慈烺淒然一笑,雙目中的神澤也逐漸淡去。
「殿下……」文青芸趕前來一把抓住朱慈烺的手,額頭上溢滿汗珠,秀目里全是水光。焦急地叫了一聲。眼神很明顯是在跟朱慈烺說她要帶朱慈烺馬上離開,
朱慈烺有氣無力的表情轉過來看了一眼文青芸,干枯地嘴唇動了動,最後才開口說︰「那傳國玉璽呢?」
「在這里」文青芸從衣袖里拿出被黃綢包住的傳國玉璽,再抬起臉時,已多兩了兩行清淚。十分恐慌地看著朱慈烺,因為心里在害怕朱慈烺不肯走。
「殿下你跟青芸走吧,」站在後面的周遇吉臉帶淡笑,走上前來,十分堅決地對朱慈烺說道。
朱慈烺轉頭看了一眼周遇吉,很明顯他的笑容是強撐的。
「殿下,不管是盧將軍那邊,還是朝廷都少不了,你必須要走,」陳夫也走了前來,
「遇吉,阿夫…」朱慈烺眼楮不由得濕透了。
「殿下你走吧,我們願意為殿下斷後!」
十幾個背滿箭壺的軍兵懇聲呼道。他們感激太子,所以這一刻誰都不想太子留下來,送了命。
朱慈烺聞聲趕忙轉身,怔了怔,才對眾人淒然笑了笑,朗聲道︰「我怎麼能就這樣丟下大家,」
眾人听到太子的這句話後,都感動得掉了下淚,一個軍兵突然喊道︰「我們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可殿下你不同,你還有很多大事要做,所以殿下你就走吧,十八年後我們還會再跟隨殿下」
「是啊,殿下你就走吧」其他人也附和呼道。
朱慈烺身心一顫,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以前他用「投胎轉世」來騙軍兵們賣命,可現在听到這些話後,卻又覺得心里被深深刺痛。想說些話,卻又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
「殿下別猶豫了,走吧,只要來r 將虜靼子殺盡,就算給我報仇了。我們就死得值了」
周遇吉和陳夫同時跪在朱慈烺身後,說道。眾軍兵見到周遇吉和陳夫跪下,也紛紛跟著跪了下來,齊呼道「殿下別想那麼多了,走吧」
朱慈烺將周遇吉和陳夫扶起來,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然後轉過身,用沙啞的聲音喊道︰「你…你們都起來吧,我走,我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說到最後,已然失了聲。
「謝殿下!!」
朱慈烺轉身向五明冀走去的時候,已經哭了出來,他趕緊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文青芸緊提著的心一松。便將傳國玉璽收回袖子里,跟了上去。
朱慈烺和文青芸翻身上了各自的馬,調過馬,再回過頭時,只見眾人都在看著他,周遇吉和陳夫站在一起,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也落下淚。決然的臉s ,卻依依不舍的眼神。
朱慈烺心中猛地一痛,愧疚之情要多深就有多深,舉高的手始終拍不下去,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
周遇吉怕朱慈烺會又不怕,一抹眼淚,再不去看朱慈烺,對著眾人喝道︰「大家備箭,攏到一起,sh 死一個虜靼打平,sh 死兩個虜靼掙的。」
「殿下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文青芸低低說了一聲。
「嗯」朱慈烺心里一橫,一咬牙,猛轉回頭,舉起手落下,拍在馬臀上。五明冀便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