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地往樓梯下狂奔,奔到一樓,要踏出門口的時候,渾身乏力,一坐到地上。額頭上汗如雨下,全身篩糠般抖顫,血液在體內沸騰,仿佛要把他燃燒,他雙手撕扯著胸前的襯衣,心髒似乎要從那里蹦出來。
啊!他痛苦得在地上打滾,臉上青筋暴起。
過了好一會兒,身體的疼痛才有所緩解。
他回想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只感覺身上有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支配著自己,身不由己。
「我殺人了,我竟然殺人了,我成了殺人犯,我這一生完了,徹底完了,我的手上沾滿了血液」,他揮起拳頭,狠狠地在牆壁上擊了一下,劇烈的疼痛傳來,他強迫自己的鎮定下來,必須冷靜。
為什麼會那樣?自己是一個對血腥極其敏感又善良的人了,為什麼今天在我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有許多疑問,但是沒人能給他解答。
刀疤死了嗎?
也許沒死,也許自己只是用刀子戳瞎了他的雙眼,不至于讓他死亡,那麼,我會坐牢嗎?這可是犯罪啊!不對,我不一定會坐牢,如果他們控告我,也就意味著暴露了他們的勾當,那麼他們也難則其咎,也就是說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安全的。張揚的腦袋飛速轉動著。
可是,最重要的是自己剛才為什麼下得了手?他問自己。
正在這時,張揚听到樓梯上的響動,立刻躲進了一樓的一個房間。在急促的腳步聲之間,听到有人隱隱約約說︰「快,快,我剛給他打了麻醉,送醫院,再遲些時候,他就死了」。
「那他呢?」
「誰?」
「那個瘋子,你沒看到他當時臉變形了,眼楮里面全是血,太恐怖了,要報案嗎?」
「報案?你他/媽的想坐牢嗎?你若是報了案,我們全都月兌不了干系,你若是敢報案,我把你另一個腎也取了」,一人惡狠狠吼道。
「總不能這樣就算了吧?」
「算了?哼,你急什麼急,他能跑到哪里?你們老老實實呆著,敢給我搗亂,老子把你剁了喂狗」。
聲音越來越遠了,張揚從那房間里出來,只見一行人抬著刀疤,慢慢的消失在廢墟的建築物中。
他松了一口氣,在一樓盡頭有個衛生間,衛生間已經干涸了很久,到處散發著惡臭。他快步走到六樓,推開門,里面散發著渾濁的血腥味,看著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他來不及多想,在一個簡易的櫃子旁找到一盆水和毛巾,他抹了臉、清洗了手上和身上的血跡,理了理頭發,抱著紙箱,步履平穩地下了樓。
到了市中心,天已經擦黑了,月復中空空如也,他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要了一碗面,吃到一半,忽然想起刀疤屎尿橫流,刀扎進眼楮,血濺出來以及那個鋼管橫穿頭顱,眼珠、鼻子、嘴唇、耳朵滲出血絲,全身像一堆肉橫在那里的女尸,一陣惡心,強忍著把嘴里的食物咽進去,放下碗付了帳就出了店。
電話響了,他拿起被摔壞屏幕的電話,上面已經沒有畫面,但竟然響了起來。
「喂」,他接起電話。
「你在哪兒啊?」是單小枚。
「在市中心」,他如實回答。
「巧啊,我也在市中心」,她說。
「怎麼,你就下班了?」他問。
「是啊,新總監還沒來,良總監一到五點半就走了,你怎麼一個人在市中心,不會是在洗桑拿吧?」
「是啊,這里的小姐挺漂亮的,個個貌比西施。當然,也有男的,我旁邊正有一個,身高一米八,孔武有力,穿著一件白s 的襯衣和一件灰s 的夾克,臉型像周潤發,眼楮像梁朝偉,氣質可能比金城武好一些」,他努力使自己放松下來。
「怎麼都是些老男人?」
「沒辦法,小時候都是看他們的電影長大的,你知道我是個比較懷舊的男人,所以,形容詞也,對了」,他一轉念,「你現在方便嗎?」
「要干什麼?」
「幫我試婚紗」,他說。
「什麼,試婚紗?」她驚訝得叫了起來「媽媽呀,難不成你請假就要是要去結婚啊,不會吧,你不會成了軟飯王,真的找個富婆吧?」
「你來不來?」
「我不來,你讓你boss試就是了,找我干嘛?不怕她吃醋」,她哼了一句。
「不來就算了」,他說,「我掛了」。
「別,別,我來瞅瞅你在搞什麼鬼」,她說。
在市中心那座孔子銅雕塑前遇到的時候,她一身職業裝,看起來很干練,這讓張揚不由把她跟崔曼莉《浮沉》中的那個女主角喬莉聯系起來。當然,她沒有喬莉那麼聰明,但比她年輕,也多了幾分活力。
「你看人都是這種眼神嗎?」
「什麼眼神?」
「猥瑣中閃著y n/光」。
張揚沒接她的話,問道︰「你來市中心干嘛?」
「相親唄,說不定能釣個金龜婿」,她說,「微/信上遇到的,自稱高富帥,非要約我出來瞅瞅,剛才打電話就是要讓你介紹點經驗,想知道若是對方不盡人意怎樣的拒絕才是盡善盡美,不傷和氣,哪知道你也在市中心」。
「你就這身打扮?」
「這身打扮多好,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有事業心的人,讓自慚形穢又沒有經濟基礎的知難而退,讓鶴立雞群的男人刮目相看」。
張揚听了她說的話,十分不悅,冷了地說︰「那我還是知難而退,既然你有事,我也有事,那麼大家先各自忙自己的事,有時間再聯系吧」。
單小枚從張揚的反饋中醒悟過來,連忙解釋說︰「不好意思,剛才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覺得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事業有成的」。
張揚嘆了一口氣,「恐怕連你都不相信那句話」。
「哪句話?」
「事業有成」。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她言罷,拿起電話,說︰「啊?你到了,我還在路上呢,估計半個小時候到,好的,好的,那你先定個位置,吃飯?我剛吃過了,喝茶?我不喜歡喝茶,喝咖啡?喝咖啡對身體不好,不過,我喜歡在咖啡廳,你先定位置?訂好位置發短信給我,還記得暗號嗎?對,對,在你桌前放一束玫瑰花,紅s 的」她掛了電話後,轉過頭對張揚說︰「等搞定他,我,對了,你干嘛讓我幫你試婚紗?」
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整個城市陷在燈紅酒綠的氣氛中,借景抒情,張揚用低沉而傷感的聲音說︰「我一個大學同學的女朋友,得了癌癥,遠看離開的r 子越來越近了,同學心痛如割,夜夜垂淚,真是一個痴情的人啊,他們從大二就在一起,到現在已經六年了,六年哪,兩千多個r r 夜夜,他們在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而現在,她就要那麼走了,我那同學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只想滿足他一個願望,讓她穿一次婚紗,可是,你知道她現在躺在病床上」。
「打住,你是不是想說︰可是,她躺在病床上,不能行動,而且,由于化療她的頭發都掉光了,你同學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穿著婚紗在鏡子里的模樣。而他又要在醫院陪她,所以,就讓你幫忙,然後,你覺得我這體型跟你同學女朋友相似,就讓我幫你這個忙」,她滔滔不絕地說。
「你怎麼知道?」張揚故作驚訝地問。
「在咱們文案策劃部編故事,只要你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他努力在臉上擠出憤怒的表情,「單盈盈,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這種事能開玩笑嗎?」
她看到張揚一臉憤怒,似乎不是在開玩笑,收起了臉上的戲謔,「是真的?」
「難道你以為我看婚紗是為了租回去自己穿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這種事我為什麼要騙你,要不要我帶著你去醫院看她?」張揚提高聲音,「你沒看到她躺在床上那種痛苦,你沒看到她的頭發一撮撮掉落,難道,你只剩那麼一點同情心?」
「好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她臉上有些慚愧。
張揚心里竊喜,臉上卻一副冷冷的樣子,「早知道這樣,就不該找你了」。
「我都認錯了誒」,她小嘴一撇。
「還有,我怎麼知道萬一你跟那個高富帥一見如故舍不得走怎麼辦?」
「說你不懂,你還真是不懂,若是遇到不對眼的就找借口走人,若是對方很令你滿意,也不能多待」,她顯出一副身經百戰的樣子。
「為什麼?」
「男人都喜歡矜持的女人,我越是矜持越顯得我慎重,兩人待的時間越短,暴露的缺點就越少,良好的開端時成功的一般,第一印象往往勝過後期的百倍努力」,她洋洋得意地說。
「哪學的?」
「愛情動作片里學的」,她說。
「夠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