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山坳里,金燦燦的朝暉逐漸顯露,瞬間染紅那一片的天際,那隔著朦朦的霧氣的雲,在清晨的蒼穹里若隱若現。
天縱然是亮了,秦宇睜開烏黑的雙眸,堅定地仰望著紅艷的天空,打從心里默默祈禱著,他當然希望一切能夠順利。
秦宇身後的大樹上有了六道很深的刻痕,數算著這已經是他度過的第七天,于是,他從腰間取下那把黝黑的泛著暗褐s 光澤的行軍鏟,在身後的大樹上劃上了第七道深深的印痕。
「第七天了。」秦宇嘀咕了一聲,抬起頭望向對面霧靄里安靜的大營,他們都還在沉睡,除了塔上的哨兵和站崗的守衛以外,就只有一位高大的營門官在來回走動。
秦宇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氣,他用力把那包沉重的獸皮扛到肩上,向著梁軍大營邁開了步子。
梁軍的大營非常威嚴,高度的戒備從營門前挎刀守衛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到,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士,兩個人為一組分立在營門的兩邊,站姿挺拔穩健,即使站著不動也能給人一種強烈的震撼感。
或許他們不是這個時代最強壯的男人,卻是有著絕對的彪悍體魄,全身上下鼓起的肌肉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在這個年代搞個什麼健美大賽,他們或許能得個團體冠軍回來。
這些人的身邊或站,或蹲,或臥,那比藏獒還要大上一號的戰獒,發出一聲聲低喘,它們的體型接近武士的肩膀,全身土黃s 的毛發泛起淡淡的光澤。
「你們好,早上好。」秦宇走進他們,露出一臉和善的微笑,畢竟重拳還不打笑臉人呢,他一點也不在意對方投來的迥異眼神,淡淡道,「我找你們營門官,一點小事。」
「找我的?」耳旁傳來的聲音,帶著沉悶的震感,營門官已經站在他的身邊,秦宇感覺那像是小山擋在眼前的身形太過高大,一時間來不及反應。
營門官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大漢子,穿著露肩的皮鎧,腰間挎著一把長劍,走動起來發出‘錚錚’的響聲。
秦宇稍稍定了定神,說︰「長官,我做小本生意的,想來行個方便。」說著俯身打開了那個布包袱。
營門官一眼就瞧中那包袱里的野狼皮料,那是制作皮鎧的上乘之選,或是進貢給耶律大人,以後便是有了升官發財的機會,想到這里,他說︰「你的狼皮賣嗎?」
「這當然是孝敬大人你的,還有這張小狐狸皮,一並送給大人。」秦宇依舊低聲下氣的說著,對方是一個稀罕高檔皮料的軍人,或許他還有更高一層的上司,這種皮料能經過加工成為皮袍,做為上檔次的禮物,這是他這種階級的人最需要的。
「小子挺懂規矩,這些我就收下了,明天我帶你去見大梁的商賈,他那里現在正好缺人。」營門官貪婪的撿起小狐狸皮,另一只手提著沉重的野狼皮,笑的嘴也合不上了。
「多謝大人。」秦宇心里暗自高興,他僅僅用了兩張爛皮,就如此順利的贏得了一張通往大國商賈的通行證,這是一次穩賺的買賣,不覺間露出淺淺的微笑。
越是戰亂,就越是需要商人,戰爭需要物品的交換,商人需要錢財的交易,也許秦宇不是最專業的,但是他明白只要有商機,這個世界的‘錢’景是無限的。
接近傍晚的時候,秦宇依舊在河邊處理一張虎皮,今天的順利帶給他一天的好心情,所以手腳也比往常麻利了不少,他看了一眼猴子,猴子便機敏的跳過來和他一起把暴曬之後的狼皮和小狐狸皮疊加在一起。
秦宇的腰間擦著那把黑s 的行軍鏟,又掛上了裝酒的木葫蘆,他整理了一下衣著,用河水洗了頭,把頭發扎起來,做了一個不怎麼專業的發髻。
大梁的商賈,也只是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半百的歲數還抱著兩個帝國豐滿的女人,從上到下貪婪地撫模著。
營門官邁步走進營帳,挺直了身子,恭敬道︰「錢老,他就是秦宇,我和你提過的。」
大梁帝國的第一商賈錢萬城,素有富可敵國的財力,他自然不會把一個小小的營門官放在眼里,不過當他听到秦宇名字的時候,還是抬起了頭,眯縫著的小眼楮微微張開,用商人獨有的眼光打量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秦宇用眼角的余光瞥著錢萬城,對方的臉微微顫了一下,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他的體態因為油膩過度顯得臃腫,粗短的脖頸被大串的珍珠項鏈墜的直不起來,身子因為起伏微微晃動,滿身的珠寶在營帳微弱的燭光下,閃著華貴的銀光。
秦宇認為商人的ji n詐是基于社會中長時間的磨礪,越老的商人他的經歷也就越豐富,對人處事有自己的看法與應變的手段,換句話說,商人的ji n詐僅僅只是他們保護自己利益的一種手段,久而久之,這種手段成了他們謀取利益的第一選擇。
錢萬城是什麼樣的人,秦宇並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他,對方絕對是ji n商中的泰斗級人物,面對這樣的人物,秦宇只有掩蔽自己的鋒芒,以弱者的心態面對他。
「除了那個年輕人,都下去吧。」錢萬城的聲音出奇的洪亮,他緩緩坐直了身子,侍女上來給他披上一件外套,就跟著所有人快速離開了營帳。
偌大的營帳,留下秦宇和錢萬城兩個人,四周的火燭輕輕晃動搖曳著暗沉的光。
「商道的朋友,我大多都是認識的。」錢萬城拿起手邊的茶盞,輕輕地搖晃,蕩起一片波瀾,他的眼中j ng光閃現,威嚴含而不露。
「我是剛上道的,不懂得規矩,錢老不要見怪。」秦宇把頭壓得更低,面對像錢萬城這種泰斗級別的巨商,他這個時候的壓力可想而知,汗珠從額頭慢慢滑落,滲入他的衣服當中。
錢萬城忽然笑了,目光一下子看向他處,釋然一笑道︰「這里沒有什麼規矩,更沒有新老之分,來我這里皆是朋友。」
營帳里的燭光再次搖晃了一下,火苗突兀的閃爍搖擺,像是一位熱情舞者翩翩起舞。
「不要緊張,年輕人。」錢萬城再次笑了,把手邊的另一碗茶遞給秦宇,「嘗嘗看,這是羽族的高山雲茶,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
秦宇抬起頭,雙手接過錢萬城遞來的茶盞,他驚訝的發現,這茶盞竟然有著白玉般的剔透光澤。
從質地上看,盞體是唐朝時候邢窯烤制的上乘白瓷,秦宇對這種瓷器並不陌生,他在家鄉的古董店里常常能看見這種瓷器的贗品,不得不說,這只白玉瓷茶盞又是唐朝工藝下的一大杰作,它的土質細膩,純淨,盞壁雖然看上去輕薄卻是十分的堅硬,上面即興的團花雕刻更是在盞體剔透光澤的映襯下,愈發的惟妙惟肖。
「小兄弟,你懂瓷?」錢萬城的聲音忽然打斷了秦宇的思緒。
「談不上懂,只是隨便看看,這該不會是白瓷吧。」
「小兄弟好眼力,這就是唐朝最上乘的白瓷。」錢萬城把玩著他手里的那盞白玉,認真的說,「稀罕物啊,這世間也難再找到與此媲美的了。」
「只有這麼一對嗎?」
「是的,會做這種工藝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錢萬城的眼里流出一絲惋惜,而那只是一閃而過的,他的目光落到秦宇的茶盞上,淺笑著,「只有這種茶盞才配得上這樣的茶,我得到這雲茶,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從剛才開始,秦宇就感覺到一股濃郁的茶香,這種香味讓人心醉神往,幾乎忘卻煩惱和憂愁。
「這茶很香。」秦宇說。
「可它不止是香。」錢萬城繼續說,「雲茶是羽族的至寶,那也只是他們在向大唐上供時,才舍得拿出來的寶貝啊。」
秦宇看著清淡水面微微搖晃的茶葉,這種天然生長的雲茶,有著純白s 的茶心,一眼看去像是有了生命。
他端起茶盞,試著喝了一小口。
茶水入口隨即化開,就連著葉片也一般化了,在嘴里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濃郁的茶草香氣久久回蕩,讓人忽然有了漂浮雲端的奇妙感覺。
「好茶。」秦宇情不自禁地說,喝茶能喝出這種感覺的,這還是頭一次。
「我累了」錢萬城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發出一陣緊張的皮筋拉動的聲音,他說,‘從今往後,這里的書你可以隨便看,東西可以隨便吃,只要陪我聊聊天就行,我不會虧待你的。」
「抱歉,我不認識字。」
別忘了,這里是古代,按朝代判斷,起碼也是唐朝,就算是活在千年前的中國,那也是居住在另一個世界當中,什麼都要從零開始。
「不識字不要緊,我可以找人教你。」錢萬城似乎成竹在胸,他說,「我不希望你永遠不識字。」他又張開手伸了個懶腰,身子像是一團棉絮般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