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開玩笑嗎?」隊長打完一夾子彈,躲回用雜物堆積而成的臨時掩體後面,「三個人對抗一整只軍隊?」他扔掉空彈夾,重換上新的。
「不算上我們嗎?」從對講機里傳來狙擊手的聲音听上去也並不輕松,「說真的,他們遲早會放棄地面進攻選擇把這里炸平的。頭兒,咱還有辦法逃出去嗎?」
隊長檢查著因為過熱而冒煙的槍管,輕描淡寫地說︰「暫時還沒想到。」
「那你得抓緊了,我好像看見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朝著咱來了。」
「天啊,那是……傲因巨人進入視距,請求確認。」
「確認。」
「還TMD用得著看?」隊長身後的雜物堆因為大地的震顫而向四處散落,「瞎子都能感覺到它了!」
「頭兒,說真的,我們得想個辦法開溜了。」對講機里傳來狙擊手略微顫抖的聲音。
所有人都知道,當一個狙擊手開始慌張的時候,戰場上一定正在發生真正恐怖的事情,作為前線指揮,隊長更是深諳這個道理。
「總店,總店,我們需要外賣服務。重復,我們需要外賣服務。呼叫總部!TMD老李!……」無論他怎麼嘶吼,對講機的那頭始終只有靜默的雜音。「該死!」他一把扯掉耳機,狠狠摔在地上。幾乎就在耳機觸踫地面的同時,一道激光穿透水泥牆壁,穿透密實的鋼筋,穿透遮擋在他身後的雜物堆,貫穿了他的頭顱。
神跡公司地下十一層負責常年保持實驗室內部恆溫的zh ngy ng空調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淡淡霉味。這味道和照亮整個水泥地窖的r 光燈一樣,讓李先生覺得非常不自在。
「隨時可以開始了。」林以真助理站在李先生身後,向他逐項匯報實驗準備的狀況。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教授似乎想抓住最後的機會說服面前這個固執的中年人︰「實驗一旦開始,就沒有再回頭的機會了。」
「我知道。」李先生看上去無比平靜。
「因為第一階段實驗體沒有成功回收,我不能確定……」
「我知道,」他轉向教授,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只有毀滅,才能帶來重生,不是嗎?」
他透過鏡片,堅定地凝視著教授的眼楮︰「改變世界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教授放松了皺起的眉頭,用同樣的眼神回望著李先生。
槍響了。
安全屋里的槍聲被大樓外面激烈交火的噪音掩蓋了。然而邱曉波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直指他的槍口發sh 子彈噴吐出火焰的那一瞬間。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始終盤旋他在那個被馬胖使勁往床沿下按的的腦袋里。
「我要死了嗎?」他甚至顧不得尖叫或者懊喪或者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只是不停地問自己︰「我真的要死了嗎?」
然而他沒有死。
不光他沒有,馬胖也沒死,他們甚至都沒有受傷。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根本不敢相信那個曾經把他卷進這一切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像個羊癲瘋病人一樣瞎抽抽的男人可以從十幾個殺氣騰騰全副武裝的j ng壯大漢手上救下他們。
然而他的確做到了。
洛秋原眼球表面的血管突出得更厲害了,他努力地伸直顫抖的右手,朝著突擊隊員們的方向。他們的槍都被丟在了地上,空出來的雙手捂著腦袋,每一個人都和躺在床上的病人一樣全身顫抖著。
從門到床之間的地板上,除了滾落一地的突擊步槍之外,剛才從這些槍支里sh 出來的子彈也都留在了那兒。然而,和原來不同的是,每一粒彈頭似乎都被融化了,滴落在地板上重新凝結起來。有的甚至因為高溫的原因,燒穿地板像鉚釘一樣嵌在地面。
「秋……秋原,」馬胖深陷在肥肉堆中間的眼楮驚恐地盯著前方,「住手!住手啊!」
邱曉波以為秋原又有什麼突發情況,連忙低下頭去看他。除了流了更多汗以外,洛秋原看上去並沒有變得更糟糕。
「停下來!停下來啊!」這一次,曉波順著馬胖的眼神看去,終于明白了他大喊大叫的
突擊隊員們雙手依然捂著漲紅的腦袋,身體像是被繩子吊起來一樣緩緩升起,雙腳漸漸開始離開地面。
「快停下啊!」
突擊隊員們在半空中無助地掙扎著,扭動的身體就像別在魚鉤上當作誘餌的蚯蚓。很快,他們的腦袋像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爆裂開來,一個接著一個不再動憚的軀體從空中跌落,堆疊在一起,堵住了臥室並不寬敞的門口。
馬胖不再說話了。邱曉波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幕和他之前所說的「大世面」相比哪個更震撼人心;也不知道他二十年後會不會像之前那樣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跟別人炫耀。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因為他滿眼都是鮮血,滿腦子只有空白。
洛秋原緩緩從床上坐起來,他蒼白的臉s 摻雜著一抹死氣沉沉的灰。
「洛……,」馬胖看見他吃力地用手支撐著上半身想要把雙腿下床,連忙伸手去扶。秋原的身體像具死尸一樣冰涼,涼的甚至讓馬胖覺得他的皮膚表面結了一層霜。
曉波始終蹲在床後面,看著洛秋原吃力地坐起來,然後下床,然後摔倒在他面前,始終一動不動。當然,除了他全身上下情不自禁的微微顫抖之外。
「快點啊!」馬胖把洛秋原架在自己身上,踮著腳從尸體的空隙中間走出臥室,回過頭來對還在角落里發呆的曉波招手,「快點!我們趕時間呢!」
像是地震了一般,大樓突然開始震顫起來。晃動著的牆壁和天花板搖醒了邱曉波,讓他回到漫天塵土現實中來。
「快!這是軍隊的攻擊,我們千萬別被誤傷了!」馬胖扛著半死不活的洛秋原,喘著氣邁步走出了安全屋。
整棟大樓已然是一片狼藉。激光武器和電磁炮在牆壁上穿出一個個孔來,把俗氣的鋼筋水泥鏤刻成染血的藝術品。大樓外的空闊地上,倒著不久之前想要強行突破防線的軍人尸體。他們的鮮血混合著他們身前仇人的鮮血,一道流淌進路邊的排水溝里。
「他們都做了些什麼!」馬胖似乎對軍方大大咧咧的行事作風很不滿,「我們待在這里會因為無差別攻擊喪命的!」
他把肩膀上的洛秋原卸下來,讓他靠著坐在牆角,然後拉著邱曉波的手把他拽到跟前︰「你幫忙照看著點他。」
緊接著,他從口袋里掏出衛星電話,開始想方設法和上級聯絡。
洛秋原的皮膚變得愈發灰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受到過多驚嚇而產生幻覺,曉波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連眼楮都變成灰白的了。
洛秋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湊近點。曉波把耳朵湊到他嘴邊。
「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很微弱。
「想告訴你。」他勉強伸出左手朝上揚了揚,似乎是在指自己的腦袋。
「來不及,來不及了。」
像是有光源出現在他的身體里一樣,洛秋原灰白的皮膚漸漸從里面被照亮了。
「記住,敞開心扉!」
光亮從他的眼楮里,嘴里,鼻孔和耳朵里,還有皮膚碎片的裂痕中放sh 出來。洛秋原像是一個著火的稻草人一般被燒成灰燼。
光芒瞬間消失了。就在微風將要吹散他遺骸的那一刻,更耀眼的光芒從灰燼中綻放出來,伴隨著劇烈的沖擊波吞噬了整座城市。
朗朗晴空之下,煙塵直上九霄。
我要死了,吧。邱曉波在黑暗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