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祗祠芳听過秦凱口述完「初一卷,冥冥道賦」,沉吟許久,才開口說,「這功法你從哪里得來的?」
秦凱想了一會兒,回答,「在山下的水池子里,釣魚的時候釣上來的。」
「真想不到天地間人的際遇這麼離奇,魚肚子里竟然會藏著寶貝,」祗祠芳嘆道,秦凱卻沒指正,便又見她搖著頭,跟自己道謝,「人命天運,你這功法我修不來,世間恐怕想找印證的人也極難,若是你參詳不透,便放棄了吧。」
秦凱驚問道,「師姐何出此言?」
「修仙有正反兩面,就是人們常說的順逆y n曹,早些年听說有人順修成仙的,可現在呢,誰家的功法不是逆境掙扎,與天爭斗,我們求的都是自我,而你這卷功法,入門即是無我。」
秦凱這命真是天意運轉,沒有裘阜的死,就沒有他心境的閉塞,沒有秦玉陽帶著他走一趟九天御劍宗,就沒有舍棄生死因果執念的大成心境,恰好又逢吳芳德自掘墳墓,道消身殞,當時秦凱拋下一切,有心、無我地去參悟冥冥道賦,這真是天眷的際遇。
兩個人站在懸崖邊,听著耳畔樹葉起伏的波浪壯闊之聲,感悟著這天地之間造化的鬼斧神工。
祗祠芳臨走的時候,給秦凱留了兩樣東西,步仙丸和自己的心得印證,秦凱把藥丸瓶握在手里,將絹帛打開。
這上面是《真陽訣》第二層的功法心得,秦凱暫時用不著,而且他一體雙修,自然要立個主次,祗祠芳的話讓他心里一動,決意修煉石頭上的東西,想到這里,他忽然發現自己很久沒去水潭釣魚了,此一時彼一時,花開花落幾度ch n秋,人變了,魚變了,連魚竿也被風吹r 曬弄出一層龜裂的痕跡。
還要再等十年麼?那時入門,自己還是混r 子等福運的少年,現在二十多的人了,走在外門,不少毛頭小子低聲下氣地稱呼自己師兄。秦凱看著面前一圈圈的水紋,嘿嘿笑了起來。
因為裘阜的死,他只能自己模索大篆和行文的轉譯,抽空去了一趟月望坡,市場上並沒有這樣的書冊,他跟老板留了點訂金,踫運氣讓他幫著張眼搜羅一下,回到宗里沒兩天,秦凱就決定服用步仙丸。
純陽派並不以丹藥見長,步仙丸卻是個異數,它在淬煉體質方面的效用還是拿的出門的,可祗祠芳留下藥丸,卻沒說該怎麼服用,秦凱看著土黃s 的丹藥,眼前一抹黑,想去掬藥司吧,那里雖然也是個冷清的地方,可自己身為外門弟子,規矩束縛著,沒上面的人傳見,登山便要以重罪論處,他只能從別的地方入手,看能不能打听出門道來。
秦玉陽和杜仲這幾天都去了山上,執事府里淨是些不熟絡的人,秦凱最近在修行上頗有心得,這是服用步仙丸最好的時機,他把自己關在門里,狠了狠心,就選了個早晨,把藥吞了下去。
祗祠芳只給了一枚步仙丸,陵棗大小,含在嘴里,石頭一樣頑固不化,秦凱用舌頭把藥丸在嘴里撥地溜溜轉,跟牙花子踫在一起,梆梆亂響。
「這東西好像有些門道呀,這麼下去,老死也溶不了,看著又不像是生吞的,萬一卡在嗓子里,那就嗚呼哀哉了。」
把藥丸吐出來,抹除上面的涎水,秦凱找了個碗大的石頭,在地上鋪了兩層紙,就摁著藥丸砸了起來。
他手上的力道一點點的加大,後來幾乎是跳起來砸,石頭隔得手心兒生疼,使了半天勁兒,就听到「喀啦」一聲,步仙丸碎成了大小不一的藥渣。
「這會兒行了吧,還能克化不得?」他捏起一點來,塞在嘴里,舌尖剛踫到那藥渣,兩只眼就好像是服了劇毒一樣,瞪成銅鈴模樣,一浪又一浪的酸苦感不斷沖擊著他的內心。
要是讓外人看到秦凱這麼吞服步仙丸,定會伸著拇指贊幾句。
秦凱臉上五官都扭結成一團,半晌,那點點藥渣子才隨著口水滑入肚中,他連喝了幾碗水,低頭看著撒在紙上的土黃s 藥渣子,「咕咚」吞了下口水,就把藥都倒進了嘴里。
步仙丸入月復,胃腸也有些抵觸這劇烈的酸苦味兒,蠕動著想把藥渣子托回秦凱的嘴里,他從舌尖到腸胃,一線下來,無處不難受,等汗水淋灕地坐著,腦際間有些神思離位的感覺時,便覺得好像有人在自己肚子里生了把火,五髒六腑都暖融融的。
這股溫熱的感覺落入心丹位置,隨即順著渾身的經脈游走各處關竅,秦凱好像都能听到自己體內一層層膜被戳破的聲音。
他盤坐在地上,手扣冥冥道訣,牽引著步仙丸藥力匯聚在一起,一輪又一輪的沖刷身體。
這一坐就是三天兩夜,等天再亮起來的時候,秦凱慢慢張開了眼楮,身上的氣息也變得有些高深莫測,或如ch o堆浪涌,或如涓涓細流,兩層瑩黃s 的華潤輝光升起來,鋪在他的雙目上。
「這就是步仙丸啊,果然厲害!」心里說了一句,秦凱不顧肚空月復饑,又沉下心神,觀想起地氣靈樞境界,凝結心丹靈種的情形。
踏入修真,重在第一步,擁有自己的心丹靈種。對秦凱來說,這方面的感悟,他听過很多,不論是秦玉陽還是祗祠芳都介紹過,這是放在自己身上,切身體驗,卻又是另一番味道。
他不求j ng進,心境無比平和,只如平時觀想那樣,運轉石頭上的心法,來役使天氣靈氣為己所用,身體剛剛經過步仙丸的打磨,雖然已有月兌胎換骨的變化,可此時的秦凱,除了j ng氣神超越以往的茁壯,體脈卻是縴弱的很。
不知者無所畏懼,秦凱並沒幻想過一r 千里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可眼下,這卻又實實在在的硬加在了他的身上。
心丹處,一縷j ng芒似有似無,體內吸納的靈氣大多都轉了一圈,又逸散出去,可還是有丁點兒被他抓住,隨著功法的催動,如血液一樣,在四肢百骸之間穿行,最後落足在了心丹之中。
積少成多,當最後一縷靈氣被收納下來,那一抹j ng芒便在心丹處搖身一變,化成了一顆棗核樣的東西。
秦凱心里驚喜交加,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凝結出心丹靈種,茫茫長路的第一步終于踏了下去。
他一心二用,以功法為媒,靠心丹靈種為憑,收起觀想之法,踏踏實實地溫養著那顆棗核,心里卻又觀看寶貝似地,一直在端詳著自己的所得。
正統之法,是要借心丹靈種來淬煉五髒六腑,將其作為催化靈氣的根本,這才能役使靈氣或攻敵,或者自護。
冥冥道賦卻是讓秦凱只溫養心丹,將來自有大道可成。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照石頭上說的做了。
白駒過隙又是一天光景,秦凱醒來看著自己的雙手,砸「核桃」留下的淺微血痕已經結了痂,這就是冥冥道賦的壞處了,趁著剛才淬煉心丹靈種的時機,分出靈氣來溫養己身,這傷口也就是留下個疤痕,可現在,他好像還是跟從前一樣,是個武體的架子。
事兒沒過去兩天,等秦玉陽把自己手里的活兒或推諉或干的拾掇完,重回外門執事府的時候,距離內試已過去兩個多月,山下早就輪值入夏,草木蔥蘢,一派盈天的熱乎勁兒了。
在執事府里坐著了一會兒,秦玉陽就有些 底下長蒺藜,橫豎都安不下心來,外面正是艷陽高照,氤氳的水霧彌漫在接天峰每個角落,大口把半碗茶水喝下去,秦玉陽站起來朝外走。
一個料理瑣事的女隨侍問他,「秦管事,這才回來就又要出去呀?剛跟你端來糕點,還透著熱乎氣兒呢!」
秦玉陽在隨侍身邊停下,笑嘻嘻的夸獎著,「英兒就是厲害,幾天沒見,又水靈了些」趁著女人臉上羞紅的功夫,秦玉陽隨手抓了幾塊糕點,自己含了一塊,拿著剩下的去找秦凱。
英兒跺了跺腳,小步追到垂花門前,尖著聲兒說,「秦大哥,可還回來吃飯麼?」
秦玉陽也不回頭,揚起手來背著身子搖了搖,轉折間就不見人影了。
這個時節,山下的世界里,一天貴在早晚兩個時辰,晌午頭的時候,煩農忙的人都是找個蔭涼地兒,或歪或仰著的迷瞪一會兒,只有通街的各類鋪子還有一搭沒一搭的招攬生意,可听他們吆喝起來,倒像是催困似地。
太陽釘在偏北天上,面北的鋪面涼棚搭得老長,幾乎佔著半扇街面兒,燦黃s 的光和涼棚子爭奪著鋪前的寸盞之地。
秦凱在一家棚子下面站穩,上半身影子融在篷布里。
街東頭的「靜心齋」頂著個庵觀的名字,干的卻是書檔生意,鋪子不大,進門一條通堂,站在正院子里能通頭看到街上的情景,鋪子兩邊從地磚到吊頂木架子上擺滿了各樣的書籍,有竹簡的,也有箋紙的,內容上卻是以野史雜記為主,偶有幾卷勸學、論仕途的,卻都給扔在一邊不顯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