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致交代的東西沒有個三年五載見不到小成,況且秦凱並不算是個伶俐人兒,一張符就得千百遍的鑽計。純陽派的菜園子雖然大,可也不是無所不包,他和秦家的伙夫搭上了關系,就總拿著單子讓伙計幫著下山采買,如此,等秦方致吃完飯,秦凱就會拿著符紙笑呵呵地請教。
人這一輩子都有機緣,多的少的,天不會獨自垂青一人,有的人抓住了,有的人錯過了,還有的人對機緣置若罔聞,秦方致喜歡秦凱有他自己的道理,兩個人都不是觸類旁通的j ng明家子,他在秦凱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秋去冬來,秦凱也打心底里把秦方致當成了自己的老爺子。
這年開ch n的時候,秦方致想了很久,秦凱的x ng子善在學習,自己雖有百家之長,卻無一j ng通,恰逢純陽宗符司開壇**,各個司堂的內門弟子都能去听教誨,可總得給秦凱一個身份才好,他想了半天,把秦玉陽叫道身邊,開口說,「玉陽,秦凱這段r 子跟我,你也知道,我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小子,可兩個人閉門造車也不是辦法,開ch n就是符司開壇**的r 子,你給我把這個小子塞進去听听。」
秦玉陽有些犯愁,想了半天,心說,還是得接你老人家的臉面用,便笑著回應,「這個事兒我做不來,得老爺子你親自出面,內門弟子宗里走動沒听說過帶著小廝、長隨的,起碼得是長老的架子才行。」
秦方致自己也想了想,知道只能如此,便以奇物司長老的名義給符司去了私牒,說是有心帶著滿門弟子過去旁听。
秦凱換了身裝束,扮作下人跟在秦方致後面溜著步子到了純陽派傳法大殿,這次的符法會要例行七天,從奇物司往來走動也是個苦差事,秦玉陽帶著秦凱去找顧天吉座下的弟子,想借個宅子。
因秦方致出面,奇物司的活兒就少了許多,祗祠芳得閑不必兩地奔波,正在顧天吉那里學術法,秦凱進門的時候,見到法堂里香火繚繞,十幾個人都掐著丹訣圍在一尊銅爐四周,祗祠芳坐在最偏的蒲團上。
听到有人進來,貼著銅爐盤坐的一個青年站起來,看著站在門邊的人笑道,「老秦,居然是你,怎麼挑這個時候來。」
秦玉陽打個哈哈,那個人低下頭跟旁邊的人囑咐了一聲,就領著兩個人走到花廳,招呼來茶水、果品,笑呵呵地問,「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了看身後跟著一身布衣打扮的秦凱,有些奇怪地接著話茬說,「你這帶著下人來,是秦長老吩咐的差事麼?可要我們長宗出面?」
秦玉陽說,「老頭子帶人到傳法大殿去听法會,來去奔波太不值當,我想借你這邊幾間宅子用兩天。」
那個人手指頭敲著桌子,閉著眼沉吟了片刻,便盯著秦凱說,「這可真蹊蹺,秦長老居然出關听符司的**,宅子倒是小事兒一樁,這里頭沒別的吧?」
秦玉陽苦笑道,「嗨,老頭子就那麼個人,沒有算計人的心,一大半年紀也讓人猜不透地像個孩子一樣行事,誰知到他又想到哪一出了!」
兩個人說完,法堂里的弟子還等著青年回去傳授丹訣,秦玉陽伴著他往回走,路過門口的時候,停下來,似是而非地道,「傳法這個苦差事落在你頭上了?掌門怎麼尋思的?」
青年左右開了看,搖著頭小聲說,「這不明擺著麼,誰願意來?耽誤自個的時間,去幫別人,他們幾個都有心在來年的長風山論道上一鳴驚人,四個人倒是有三個必死關呢!」
秦玉陽笑了笑,張開口卻沒說什麼,只寬慰了兩句,拍了拍青年的胳膊,就領著秦凱出來了,只走出兩步,瞥了眼緊隨身側的秦凱,回頭朝站在門口相送的青年說,「對了,認識認識,這可不是我的長隨,叫秦凱,跟里面的祗祠芳可是青梅竹馬。」說完,不理會怔在那里的青年,笑著出了院子。
走得遠了,秦凱才敢開口,他問秦玉陽說,「好好地,師兄提我干什麼?」
隨著秦玉陽在前面帶路,兩個人踏青模樣閑走閑逛,秦玉陽哈哈笑起來,「你不曉得,我就問你心里有沒有那個祗祠芳?」
秦凱臉上生紅,支支吾吾,最後還是把話說的模稜兩可,「不知道,這事兒誰說得清楚,再說剃頭挑子一頭熱,有啥好說道的。」
秦玉陽停下來,臉上沒了笑容,正兒八經的告訴秦凱,「祗祠芳我見過的,是個好爐鼎,她現在可是香餑餑,你不急,到時候人家吃肉,你連湯都沒得喝。」
秦凱入門已久,有些東西也有所耳聞,常修陽法的人,r 子久了,便有隱疾,若沒有機緣,就得借異體y n陽和合來化解,他看著秦凱,嘆了一聲,隨手扯過一片樹葉,在指間搓著,心虛地說,「男女之事在兩情相悅,可放在修仙之人身上,就不知如何了,難道都有違本心的去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大道,找個情非所願的人把自己嫁了麼,祗祠芳……,你又是怎麼想的?」
秦玉陽走上來勸道,「祗祠芳跟凌何帆的事兒我也听說了,也見過,渾不是你猜忌的那樣,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對,剃頭挑子一頭熱,這事兒我看凌何帆有意,祗祠芳未必領他的情面。」
兩個人又即開拔,循著來路往回走,秦玉陽見秦凱心緒轉晴,想起凌何帆的為人,覺得有必要提醒他幾句,就偏著頭說,「凌何帆這個人你r 後最好躲著點,他根骨好,心卻是黑的,將來若是要為了祗祠芳跟他爭,也最好等你修為大成。」
秦凱初次听到秦玉陽背後議論人,不免多問了句,「凌何帆心怎麼黑的?」
秦玉陽悶著頭直走,到了宅子,停下來盯著秦凱說,「這個你就不必問了,誰家都有不願意揭的瘡疤。」
秦凱愣著,目送他遠走,那身影好像融化在了這被寒意侵染的接天峰上。
秦方致只是走了個過場,法會頭天早晨露了個面兒,下午就回奇物司的庫府了,其他人都還留在傳法大殿里,听著符司沈丘的課。
秦凱在奇物司學了半年的符繪法,听沈丘的課雖然深奧,卻也不是雲山霧罩地,倒是下面一些弟子越听越皺眉頭。
沈丘深知**不同于親傳弟子授道,需得照顧大多人的底子來,他上午講得極慢,下午就開始解惑,放任下面的人提問疑難。
一個弟子剛舉起手來,周圍的人忽然就朝門外看。
這里是個攢尖頂的大殿,氣勢宏偉,因集會需要,修得卻也簡單,正南面是懸台,兩側設著扶階,步行而下直到門口,都是一片空場,十幾根廊柱子都貼著牆邊繞著,拱起幾十米高處的玄仙飛天的屋頂。
因空曠,所以有什麼事兒都是一目了然,不知誰先看到門口進來的人,便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朝門口看去,今年內門新來了個才貌雙絕的祗祠芳,見過的人卻不多,只這麼你說我傳地,在座的倒是都認識了門口朝里走的這個女人。
秦凱皺著眉頭,見祗祠芳款步而來,坐在自己身旁,想擺譜不搭理她,心里有癢癢難耐,終于開口小聲說,「你怎麼來了,師姐?」
祗祠芳眼看著南面懸台上侃侃而談的沈丘,嘴里卻說著,「許琛師兄說,我才知道你跟著奇物司的人都來了,這不特意過來瞧瞧麼!」
秦凱見她坐在自己身邊,好久沒有這麼貼著她的人仔細瞧瞧了,看著就入了神,祗祠芳忽然伸出手點了點他的胳膊,秦凱這才打了個激靈,搖頭朝上看去。
來听傳法的可沒什麼講究,都是自己找個中意的地方,擺好蒲團就行,因是如此,奇物司的人坐得極散亂,遠處凌何帆本來就不想來听什麼勞什子符**,見到祗祠芳進門走到秦凱的身邊,他冷著臉,眯起眼楮朝這邊看過來,牙關咬得咯咯響,嘴里嘀咕著罵人的話。
人多,問題自然雜亂,沈丘不能面面俱到,可對秦凱來說,雖然這些問題千奇百怪,可大多都是他想不到的,用別人的方式來拓展自己的思路,這是他法會上最大的收獲,第一天法會結束,沈丘下了懸台從後門走,祗祠芳站起來等秦凱呢,這個小伙子卻朝沈丘追了過去。
「沈長老,沈長長老!」秦凱喊。
「哦?你是……?」沈丘停下來,朝身旁的幾個符司弟子吩咐,「你們先回去吧!」
秦凱一身長隨的裝扮,卻來喊自己,沈丘不能不多尋思點兒,他看了半天,狐疑道,「你是哪家的?來找我什麼事?」
秦凱知道他誤會了,嘿嘿笑著說,「沈長老,我是跟著奇物司的人來听法會的。」
話沒說完,沈丘忽然笑了起來,他指了指秦凱,點頭說,「秦長老在牒子里說有個不是門生的人想來學些符上的東西,說的就是你吧?」
秦凱「嗯」了一聲,弓著腰向前請道,「沈長老,听了您老人家一天的法會,我這心里可真是舒坦,就是大殿里我沒法開口,您知道我是個下人的身份。」
沈丘點頭說,「是,你是個下人,依這裝扮,若是當庭提問,便要生出口舌來,連你家老秦都得給人拿來說道,什麼縱容下人之類的事兒,難得你能想到這些。」
秦凱問他,「沈長老,別人都說符不是門好學問,有天分的人不屑學之,沒天分的人又求之無門,這事兒您老怎麼看得?」
沈丘見路過一涼亭,錯步走過去,坐在石墩子上,看著旁邊站著的秦凱說,「我是符司的,你問我這些本身就不在行,我能說符的壞處?」
秦凱嘻嘻笑道,「就是放在您老人家身上,我才該這麼問,您學得久,體會深嘛!」
沈丘問他,「你跟老秦學符多久了?」
「半年不到!」
「畫張符我瞧瞧。」
秦凱不敢坐下,彎腰用食指在桌子面兒上輕描淡寫卻又十二分在意地虛空畫了個庫府里最常見的避露符,這符是避ch o驅y n的。
沈丘等他畫完,搖著頭說,「你起承轉合做得好,但平鋪直敘卻是極差勁,其實這都不是上乘,所謂符由心生,你可做到了?」
秦凱皺著眉,想了半天,才說道,「符由心生?這是自然啊,肯定心里想著怎麼畫,這才能臨筆出來呀!」
沈丘說,「錯了,你這心里只是想去畫,重在了想上面,畫符畫符,人人都重在畫上面,符呢?符到哪里去了?」
秦凱忽然一怔,緊接著沈丘的話,猛拍了下手,「無我,我懂了,是無我!」
沈丘微笑著說,「是,不僅僅是符,世間萬法都重在無我之境,又譬如這畫符,你求的就是一張符,可畫符又是人與符的交匯,所以想要純淨的符就得無我才行!」
石頭上的那篇功法忽然又躍上心頭,秦凱好像都忘記了它的存在,初一卷—冥冥道賦由心圓轉,秦凱自然而然進入那種無我之境,他閉著眼,直挺著腰,抬手在空中虛畫了一張避露符,臨收筆的剎那,沈丘愕然地看著眼前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罩子,外圍一圈水珠結成一個球形,他張口就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秦凱睜開眼,那水球應聲而破,他也有些詫異,呆看著水珠落在地上,空冥之中好像抓住了什麼,想起沈丘的話,便說,「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听沈長老這麼教誨,自然就生出那種無我之境來。」
沈丘好奇地看著秦凱,有些明悟,他以為這才是秦方致送秦凱來的深意,其實這卻是多想了,秦方致都不曉得秦凱有這種能耐。
秦凱按下心頭的激動,又問沈丘說,「沈長老,還是剛才的話,您還沒為我解惑呢,修符不能登仙,還得分心去描畫揣摩,有些,比如劍宗的人,就極少鑽研這東西,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去學?」
沈丘喟然長嘆,「當年師父教我說,符也能登仙,不過現在的人早就沒了門徑,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去學,還不是符方便,人人都圖省事兒,好像你剛才畫的避露符最常用不過,現在人人都以為符僅是個憑借,修煉能匯聚靈氣,殺敵能御鬼奴妖,只是我也未到符大成的境界,只能臆想那種以身為筆,以江山為媒的符。」
秦凱驚道,「還有這樣的符麼?」
「自然有的,書里都有記載的,劍仙一劍破江山,誰知劃開了,卻不過是一張符而已。」沈丘有些向往地說。
兩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想想當中,沉寂了半天,秦凱把心里想了很久的問題說出來,「沈長老,我見人畫符都在紙上,這東西能畫在身上麼?」
沈丘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最後說,「我也不知道,符需媒介支撐才能運轉周圍的靈氣,化為己用,這個與其讓我來說,不如你自己回去琢磨,或許能有見解。記得,一定得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