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傳真仙 第二十九回 黑鍋

作者 ︰ 三載十年

()他連畫了幾張避露符,都是一氣呵成,也不拖泥帶水,畫完了,把符拿起來貼在四處,腦子里卻想著其他幾張得了秦方致通授的符,捏著筆,化我為無,似乎他本身就成了一支筆,在虛空中游走。

符的大用還在修行、對敵上,旁門左道登堂入室了,也能稱大家。秦凱只就事論事,無我境中已開走上了這條路。

避露符雖然功效簡單,卻甚是繁雜,只御使的靈氣少了些,這才被秦方致作為首選傳給了秦凱,他知道秦凱有地氣靈樞的境界,倒也傳了另外幾張,卻又囑咐秦凱,不入地氣化境,最好莫去妄動靈氣作符。

秦凱本就走得內修路子,剛在路上遁入空冥之際,心丹靈種被萬千靈氣洗練,雖嘔出血來,內中卻像是破土而出的女敕芽,愈以茁壯之姿扎根在心丹處。

他不敢托大,分出一點靈氣,凝聚在筆端,回想著秦方致耳提面命諄諄教導的細節處,像是推磨似地,緩慢移動著腕子。

這是張無中生有,書上記載說符能將方寸之地化成萬里江山,困敵于輾轉之側,秦凱用出來自然沒這能耐,可聊勝于無,能給對手多加點腳程,自己進退之間才游刃有余。

可他畢竟只是熟能生巧,撂筆看著符,秦凱從頭到尾又臆想著走了一回,察覺到幾處不妥的地方,閉上眼想了一會兒,又慢吞吞重畫了一張,這次雖有j ng進,卻還是沒畫出能用的來,如此周而復始,等外面天光大量,秦凱紅著眼,看著桌子上堆了幾層的符,申吟著打了個哈欠,將東西都收起來,就躺到床上去了。

沈丘倒是有些詫異,他開講之前,留神在下面的人群里找了找,沒見到秦凱,原本擬好的月復稿只能換成別的內容,心里卻總還想起秦凱來,等中午時,見到秦玉陽抽身要走,沈丘繞出門等他人走過來,開口問道,「你家那個實誠下人呢,怎麼沒見過來?」

秦玉陽躬身叫了聲「師叔」,嘻嘻地開口,「他昨天夜里不知去哪了,丑時才回來,這會兒該是在睡覺的。」

沈丘昨天回去也沒閑著,花了大半夜的時間自誡,參詳無我之境,可他心有戚戚,自然不能水到渠成,等法會快開始的時候,才匆忙把今天要述的東西整理出來,還著意撿著昨天秦凱問的那幾個問題發揮了一番,看著秦玉陽,他心里雖然有些抹不開面子,但那股子渴求卻是越發膨脹,便開口問道,「不知玉陽佷兒能不能帶我過去瞧瞧?」

秦玉陽皺著眉頭,把老頭上下看了個遍,疑神疑鬼地說,「您老人家怎麼專程去看他,有什麼事兒麼?」

沈丘臉上有些尷尬,不自然地笑著說,「昨天跟你家那個下人說了些話,心里挺受用的,今兒就想去瞧瞧,怎麼,不方便麼?」

秦玉陽哪里能拒絕,苦笑著把人領到秦凱門前,敲了敲門,听著里頭沒動靜,一邊拍門,一邊喊,「秦凱……,秦凱?」

秦凱剛睡下不久,心丹靈種催發起來極耗體力,朦朧之際听到外面有人喊,從夢里出來,這才慢慢想起來,是秦玉陽的聲音。

「有什麼事兒啊,這麼催出病來咋辦,咦,沈長老?」秦凱開門,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吭著聲,盯著沈丘看。

「沈長老說來看看你!」秦玉陽似笑非笑看了秦凱一眼,又沖沈丘說,「我先回去了,有事兒隔著牆喊我就是。」

秦凱請沈丘坐下,去端銀瓶子,晃了晃,打開用手試過,有些尷尬的回頭說,「沈長老,您等等,還得去弄點熱乎水來。」

沈丘擺手說,「不必了,因這兩天連著趕法會,來時都吞了潤喉丹的,來,過來坐下聊聊。」

秦凱有些拘謹地坐在旁邊的凳子角上,胳膊肘支著桌子,面朝沈丘問,「長老來,有什麼事兒麼?」

滿屋里沒外人,沈丘倒是定下了心神,點頭笑道,「昨天我囑咐你的事情,你可試過?」

秦凱愣了一會兒,紅著臉搖頭,「沒,時間倉促,卻也把這事兒給忘了。」

沈丘沉吟著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試的,就你那話說,符能繪在人身上麼?我說,不能!我再問你,區區一張薄紙怎麼就能承載符?」

秦凱邊想邊說,慢吞吞地開了口,還時不時的盯著沈丘的眼楮,似乎想從里面看出對方的想法來,他說,「符可分兩種,一為陣法,一為請神的咒語,這兩種放在這里可一概而論,紙能承符,這……,我想是因為它空無一物。」

沈丘贊許地點著頭說,「由物及人,你說呢?」

秦凱一時有些興奮,站起來,手重重落在桌子上,拍的生響,瞪眼看著沈丘,急促地說,「是,符陣法匯在人身上,若是沒有無我之境,便是廢了,我曉得啦!」

沈丘看著年輕人肆意張揚地熱情,不由得生出垂垂老矣的感覺來,可他還是多少受到秦凱的感染,也站了起來,手用力地扣在秦凱的肩胛骨上,臉上泛著紅光說,「你說的正是,符不能繪在身上就是心亂作祟,可若有那無我之境,以身化符未嘗不值得嘗試。」

說完這頭,沈丘問秦凱無我之境的要訣,秦凱多留了份心,晃過功法不提,依照秦方致說過的那樣,在心里盤桓片刻,開口說,「那天也是听了沈長老的話,才忽然覺得腦子里一炸,什麼都不在乎了,恍恍惚惚進入無我之境,嘿,若是無我無常入,那我哪至于今天還是個下人。」

沈丘心里的熱情一下沒了,臉上也有些落寞寡歡,嗯啊說了幾句題外話,問了問秦方致的近況,抬腿要走。

秦凱「唉」了一聲,把人留住,轉到他面前,猶豫不決,可念及沈丘、秦方致、顧天吉三位長老都是出自一人座下,便開口說,「昨天夜里,我倒是回去了一趟,可見我家老爺咳得厲害,後音兒里還有些上不來氣,給他傳郎中,老爺那x ng子您也曉得,推得干脆,您老能移步過去瞧瞧麼?」

沈丘听到秦凱的話,不由得愣住了,眨眼就應道,「按說丹劫的境界,犯癆病得是內里有疾,或是練功走火,或是給y n物染了,這事兒寬限我幾個時辰,對了,你也跟著回去麼?」

他倒是忘了秦凱下人的身份,出口邀約,秦凱松了口氣,笑著說,「這事兒我跟少爺也沒提及,听您這一說,那邊我還得去通融,您老自便,我送您幾步。」

出門把沈丘送走,秦凱就來到秦玉陽的屋里,剛才這位少爺還說有事兒隔著牆喊他呢,進門來犄角旮旯都找遍了,愣是沒看到人。

在屋里坐了一會兒,秦凱有些犯愁,話傳不到秦玉陽的耳朵里,總得想別的辦法,他急匆匆回到自己屋里,潑墨書就了一封草書,不等墨漬干,就平端著出了門,放在秦玉陽的桌上,拿茶碗壓住,又枯等了大半個時辰,依舊不見人來,跨出院子,天s 有些y n沉,時辰頭都分不清楚,小聲嘀咕著,秦凱又回床上歇著去了。

頭前睡到一半兒,被秦玉陽攪和醒,再到床上想來個回籠覺,無奈怎麼翻身子都覺得不利落,秦凱又橫豎折騰了一會兒,心里像是塞滿了蒺藜,刺得身上都有些難受,捂著心口,他自己問自己,「這不是要出什麼事兒吧?」說著抬頭朝外看,門四敞八開的,就見過道兩旁的花木給風壓得好像要趴在地上,哆嗦似地一個勁兒的晃。

站起來走到門口,風卷著雲恰從徂徠山那邊涌過來,一浪一浪地朝接天峰主山上拍著,「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說著,秦凱奪路出門,連東西都沒帶,就朝奇物司飛跑。

祗祠芳剛得了師兄傳喚,從宅子里出來要去听顧天吉訓話,外頭就見到秦凱風也似直奔過來,他臉上繃得像是鼓皮,嘴唇緊抿成一道縫,咬著牙向自己跑,便停下來,略偏著身子,側看著秦凱,小嘴張開,想叫一聲,卻見秦凱瞧不見自己似地,掠著就過去了。

「這?」祗祠芳看著他掠地飛走,瞧不見人時,才轉過身子,面看遠處那掌門宅邸,猶猶豫豫地走進去,旁邊的師姐已經滿臉不耐地催促上了,「多遠的路,怎麼就耽擱這麼久,光等著你了,自己進去領責罰吧。」

祗祠芳對師姐的話置若罔聞,惹得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心里滿腔憤怒,可偏生發不得,陪著祗祠芳走進屋里,顧天吉臉如外面的天s ,墨沉沉地,不等兩個人站好,就開口說,「你們秦師叔遭人行刺,這會兒還在鬼門關上徘徊,我跟其他幾個長老合計過,掌宗的號令緩發,先看能不能揪著內賊,你們仔細想想,可見到過誰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就一一報來,若是知情不報,與窩藏同罪。」

祗祠芳像是听到個炸雷,這才明白過來秦凱怎麼那般神s ,她向外看了一眼,隔著高高的懸窗,外面翠綠s 的樹正朝她招手,又悄悄看看顧天吉的臉s ,祗祠芳心里就像是拴起一串疙瘩,滿心盼著顧天吉長話短說。

「內令純陽派弟子戒嚴,不準私自下山,在外雲游回來的,你們誰見到就知會我一聲,多少年了,這是純陽派的大事兒,都把自己身上的弦上滿了,j ng神著點兒。」

顧天吉留下幾個親傳弟子,閑雜人等都攆出門,祗祠芳出來見到在院門外面等著自己的凌何帆,走過去問,「秦師叔不是出事了麼,你怎麼還在這里。」

「啊……,我就是來告訴你的,我得先回徂徠,你背著奇物司的差命,也得去瞧瞧,一起走麼?」

祗祠芳沉著沒做聲,只朝那邊走,凌何帆追上來,沒事兒人似地跟著插科打諢,快到懸索的時候,祗祠芳停下來,冷冰冰地看著他說,「你師父這會生死茫茫,你就不掛心麼?」

凌何帆心里得意,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頓時有些窘迫地說,「師妹,你曉得我的心思,跟你在一起,心里就再也沒別的了。」

「別說這樣的話,我可沒臉跟你這種人在一起,死了爹娘都不放在心上麼?」祗祠芳依稀是個內斂的人,凌何帆總來糾纏自己也就罷了,見著人滿是煩心事兒的時候,還這麼慌不擇言地,冷不丁就把難堪的話說了出來。

凌何帆站在懸崖邊,前面祗祠芳已融化在纏繞滿山的霧氣之中,他臉上五官糾成一坨,挑著眼皮瞧著祗祠芳,心里罵著追了上去,「師妹,小心這懸鎖滑溜著呢。」

秦凱終是先一步回到徂徠山上,沒進門就發現這場面有些壓抑,門口的巡衛下人都擠在進院子的地方,排成一溜,沒主心骨似地朝外看。

「怎麼,出啥事兒了?」秦凱拎著一個人的衣襟,瞪著猩紅的倆眼問。

「秦……,秦編修回來啦,老爺不行了,百十口人都擠在里頭呢。」那個人給嚇住了,胡亂說著。

秦凱把人一扔,腦子里出現的是秦方致咳嗽的樣子,三步並作一步朝里闖,卻又被迎門當了下來,「你個下人充什麼愣,」那人讓了下肩膀,放任秦凱朝里看著,又沒好氣地說,「看看,還有塞你的地方麼!」

這里是秦家的內宅,老少爺們兒、媳婦、n in i們常居的地方,可這會兒已經分不清誰是自己人,誰是來探听消息,打望口風的了,不論跟秦方致結交深或是淺,甚至是屢生間隙的長老都差遣弟子過來了,當然,美其名曰還得是探病。

秦凱憋著火沒處發,攥著拳頭盯著那人就要說理,秦玉陽從遠處施施然走過來,拍了拍迎門,暗啞著嗓子說,「放他進來,老爺還得見見他呢。」

秦凱跟在後面,一雙賊眼想從秦玉陽的面s 上推斷出秦方致的近況,可他只是領路,兩片嘴像是粘住了,秦凱把人猛地拉住,沒深淺地死命攥著秦玉陽的手腕子,「你倒是說話啊,老爺到底怎麼了!」

秦玉陽抬頭朝巷子深處看了一眼,撇過臉苦笑道,「老頭子能不能邁過這道坎也還未必,生生死死的總是常事,何況掬藥司的幾位叔伯都在里面,不會放著這條魂就這麼走了的。」

秦凱迎頭就走,邁出幾步回頭催道,「愣什麼,走啊你倒是!」

秦玉陽追過去,攀著秦凱的肩膀,在他耳朵邊上說,「好像這事還跟你有關,你竟然還敢回來。」

秦凱把人推開,漲紅臉爭辯,「別糊弄人,這事兒從誰嘴里傳出來的,我敢跟他當著掌門的面兒對峙,再說你還不曉得我的x ng子,我是那樣的人?」

路雖然不長,可院子人實在是多,走幾步就能听到耳語的,紛紛說著,這是秦家有人窩里反了。秦凱說完了,直勾勾看著秦玉陽,等他訴說下文呢,誰曾想秦玉陽就是把他人一拎,接著往深處走。

外面熙攘的聲音被甩在身後,快進門時,秦玉陽停下來,雙手扶著秦凱的肩膀問,「你倒底有沒有隱情?昨天夜里回來干什麼?回來見到我怎麼就屁話都沒放一個?你他娘問問自己的良心,掏心攪肺的跟我說,你這里頭裝著秦家的老少爺們兒麼!」

秦凱心里急躁,胸口被秦玉陽捶著,後退了幾步,他不知道這事情怎麼就扯到自己身上,可秦玉陽問得句句斟酌,自己當時怎麼就沒跟他提這事情呢,院子里的靈氣忽然一顫,兩個人誰也沒去看對方,一齊朝門里闖。

秦方致是在第二天一早才給發現躺在庫府里不省人事的,當時血污從他七竅止不住地朝外淌,下人沒敢動他的身子,嚎著沖到家里,三姨n in i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還能穩住陣腳,一面吩咐人去顧天吉那邊報信,一面找人捎話給听法會的秦玉陽。

秦玉陽當時就崩碎了法眼,三兩步來到秦方致身邊,把人帶到家里安頓好,將端著熱湯藥進來的丫鬟下人都打發出去,關起門來用靈氣為秦方致互助心脈,等其他各位長老或親至或差人過來的時候,秦玉陽也陪著他爹昏了過去。

掬藥司的陳誠看過就說這是毒癥,而且是緩發的毒藥,喊來下人問了問平r 里伺候秦方致飯菜的是誰,把人帶過來,眨眼這話就傳遍了奇物司,好八卦的、湊熱鬧的,人人都裝出個深諳內情的行家里手模樣,說出來的話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不能讓你不信。

膳食房那邊的老伙計將一攬子事兒都推到秦凱的頭上,加上昨天夜里的巡衛也見到秦凱進出過庫府,于是下毒行刺秦方致的人就板上釘釘是秦凱了。

難怪從進了這家的門,人人看自己的神s 就有些男人尋味,秦凱朝中廳里一站,下人們都朝外擠,沒人願意貼著他,純陽派的各家弟子也玩味般地瞧著他。

秦凱焦急的等了半天,廂房那邊傳過話來,說秦方致命是保證了,可能不能醒就得兩說著,不過好歹撿回一條命,比擺往生道場強多了,人人都松了口氣。

屋里議論秦凱的聲音也大起來,他站不是站,坐不是坐,有心去秦方致那里瞧瞧,知道這事情成不了真,正尋思著走的說辭呢,秦玉陽進來拍了拍他,看著滿屋子的人說,「掬藥司的陳長老讓你過去說話。」

出門不過三兩步的腳程,兩個人卻如走過ch n夏秋冬,一個心里老琢磨是誰編排自己,另一個心理亂成一團麻線,揪不出個頭來,快到廂房偏院,秦玉陽扯住秦凱,小聲說,「等會進去穩重些,我知道你頂著黑鍋,可能忍一時才有海闊天空。」

秦凱重重點了點頭,正要獨自進去,秦玉陽又叫住他,囁嚅了半晌,像是一聲長嘆呼出了千百世的沉重,和藹地說,「其實老頭子醒來過,只是又昏了過去,他還囑咐我照顧你來著。」

秦凱心里憋悶,開口就要哭,可眼見著要跟人對簿公堂了,便「撲」一聲把後半截哭腔憋在嘴里,眼中轉瞬間就溢出淚花,悲涼地看著秦玉陽,點過頭,把腰桿挺得筆直,邁過花圃子就往門里走。

祁門定、陳誠等四位長老圍成半圈,小聲議論著秦方致的病情和這事兒如何善後,背著法器的弟子們都在椅子側後方寧神戒備,耳朵卻伸得老長,把幾位師父、師叔的話都听了進去。

見到門口人影一晃,四個長老擺開架子,暗中打量秦凱的形狀,他們是初次見到秦凱,見他方臉黝黑,如水的沉目中滿是血絲,鼻梁中正挺翹卻有些紅,厚嘴唇上一圈 青的胡茬子,放在純陽派里算是個中規中矩的模樣,這難道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幾個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秦凱站在廳中,施過禮,抬頭凜然看著屋里的人,祁門定他倒是認識,卻不知哪位是掬藥司的陳誠,他心里掛記著秦方致的身子,想在幾個人的裝扮上把人分清楚。

幾位長老交換著眼神,陳誠敲了敲桌子,偏低沉的話從嘴里說出來,讓秦凱身子一怔,「你就是秦凱?誰指使你在秦長老的飯菜里下毒的?」

秦凱胸口起伏,卻還是平心靜氣地回應,「長老,我的確給秦長老備過膳食,可下毒這個說辭敢問是從誰嘴里吐出來的?」

幾個長老也都忪怔在椅子上,陳誠目光一凜,y n鷙地盯著秦凱,謔笑道,「你以為你下毒的事兒就沒人曉得啦?秦家膳食房的伙計可是言之鑿鑿要指正你!」

秦凱反而笑了,他抹著眼角的淚花,質問說,「藥膳方子都是我給的,你怎麼就不問問伙計,東西都是誰采買的,是,不錯,我能在飯菜里下毒,可哪回子的飯菜不是秦長老淺嘗輒止,剩下大半都進了我的肚子,難不成我連自己都想弄死?你們眼楮雪亮,腦子呢?你們的腦子呢?我若說是膳食房的伙計下毒又如何?」

這時,祁門定咳嗽起來,把話從陳誠嘴里接過來,正眼看著秦凱說,「果然是塊榆木疙瘩,伙計的罪責洗不洗還不就在你身上麼,他若是下的毒,你怎麼就沒事兒?反倒是丹劫的秦師兄中了招!」

一語驚醒夢中人,秦凱心里呼喊著,秦老爺,您起來說一聲,昨天夜里我見您之前,您都遇上什麼事情啦!

秦方致昏迷不醒,秦凱的話便只能在心里說,他就是個黑燈瞎火走夜路的行者,見到亮光就要撲過去,飯菜里真有毒?祁門定的話讓他少了些猶豫,思前想後,見幾位長老臉上的不耐,只能邊琢磨邊說,「我說飯菜里沒毒,秦長老就鐵定是中了毒的麼?」

陳誠點頭說,「是,若是旁的到也還有爭執,可師兄的形狀,見過的都知道,這是咱們純陽派自產的五元化血散,你還有什麼說辭麼,怎麼就不想著把背後的那個人指正出來,憑你的本事,五元化血散這五個字都未必听過。」

「這是緩發的毒藥?」秦凱急著問道。

「這……,」陳誠看了看兩邊三位師兄弟的臉s ,開口說,「這藥可緩可急,看怎麼用!」

秦凱再不說話,石頭一般站在那里,祁門定也不避諱他,欠著身子問旁邊的人說,「這事情八字還沒一撇,若是禍端在秦家自己,那就由不得慎事司出面,可若是牽扯到外人,秦凱就得押到我那里去,幾位听我一言,反正咱們一時也月兌不開身,就把這下人關在後宅,布防的人卻得出自咱們幾個手底下,你們看……?」

三個人都點頭,陳誠背過身朝身後探著腦袋的弟子說了兩句,回身對秦凱說,「秦凱,剛才的話也沒抹著你說,這幾位都是純陽派拿得出手的門下,你也不必有什麼落跑的心思,安穩呆著,若是有冤,我們也不會污你的清白,這就去吧!」

秦凱還是站著,兩邊的弟子都圍過來時,他看著陳誠說,「五元化血散既然是純陽派的東西,你們怎麼還沒方子醫治?」

「這……!」陳誠木著個臉,好像是被人一拳鑿在鼻梁骨上,他跟秦凱因為眼下這檔子事情萍水相逢,拋開成見,不由得對面前這個秦家下人生出一絲親切來,訕笑了兩聲,不如剛才那般嚴苛地說,「秦師兄鑽在庫府里,那里頭的東西你都知道,什麼來路都有,y n煞怨氣、鬼魄殘魂、妖戾之氣,還有些不得要領的東西纏著,要不是秦師兄秉持一心道法,不用下毒也沒多少r 子可活,你放心,但憑有點希望,我們就把人從閻羅王那里拽回來,你不也見了麼,他現在魂魄都還安穩,只睡得深了。」

秦凱轉過身,不住地說,「只睡得深了,啊,老爺真是睡得深了,也該歇歇啦!」

祁門定看著秦凱出去,把身後的弟子也差遣到外面,小聲問陳誠說,「師弟,望氣術看這小子不是y n邪的人,這水有些渾啦!」

陳誠拿起茶碗,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涼意讓茶顯得更釅了,他將苦水含住,舌尖泛著浪花,「咕咚」一聲把水吞進肚子里,愁雲慘淡地說,「瞧來更像是家子里的事情,咱們都是老不死,這種事情還消得明講麼,等著看下一出戲吧!」

四個人端著茶,眼瞅著茶片子在水面上逛蕩,隨著碗蓋的撥弄,時不時撞在碗沿兒上,有飄回中間,外面天s 不早啦,也是該出去看看,祁門定輕輕把碗放在桌上,想邀著幾個人出去,就听遠處耍潑犯賴叫成一團的聲音鑽過門縫,飄到幾個人耳朵里。

「什麼事兒呢,這是?」

「回師叔,像是秦師叔家人里起哄呢!」

祁門定想了想,把三位同輩拉回屋里,又坐下說,「這事情咱們可不能出頭了,就當听不見得啦!」

秦玉陽給人押著正朝後面的荒宅里走,蹭過歇山殿院門前的時候,听到里面罵街樣的動靜,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秦玉陽正站在那里,氣得渾身發顫,迎面是個娼婦模樣的女人,雖然漂亮,可臉上卻極y n沉,只站在那里旁若無人地當著滿院子下人數落秦玉陽。

後面的人拍了拍秦凱的肩膀,他沒法子多看,只能有朝前行去,隔著院牆傳來的聲音愈發清淡。

「秦玉陽,我告訴你,你爹死了,你不著急去發喪,來我這里鬧個屁,老娘寧願守寡啦,你不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嗎?」

「你該去三姨娘那里的,興許老爺前腳沒到鬼門關呢,她後頭就跟上了。」

「你打我,你敢打我?我好歹背了個你娘名分,你打我不怕天譴麼?」

秦玉陽一巴掌將念ch n扇在地上,女人打了個滾,就坡下驢地罵得更起勁兒了。

匆匆一瞥,似乎看到秦凱的身影晃過門前,秦玉陽回味著老頭子說給他的話,冷冰冰地看著扯開嗓子叫囂的念ch n,把臉一翻,半蹲著將手指遞到念ch n的面前,笑著說,「我的事兒你知道的還是少,你那姘頭護不住你,別惹我,要不把接天峰翻過來,你跟他也葬不到一個墳頭里去,知道嘛,殺人可比宰雞容易多了,只用刀貼著脖子一撩,連褪毛的功夫都不用花。」

念ch n有些寒心,她一直在試探秦玉陽的底線,可自己家那口子的「死」讓她祛了一塊心病,眼見著y n沉沉的天也有盼頭了,等人走了,她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撩著鬢角回到屋里。

歇山殿是秦家最好的宅子,可自從她住進來,秦方致就沒怎麼進過這扇門,倒是前兩天……!她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地磚,這里還是有些y n濕,那麼一大碗五元化血散融出來的水,潑灑下來,指望磚頭縫吸,不得幾個時辰呀!

外面不復白天的喧囂,y n沉地只剩風聲,念ch n心里的歡喜卻又無人可訴,她將手摁在脖頸下面,兩r 之間,隔著幾層衣裳,心里和聲細氣地勸誡自己,「你瞧,念ch n,你可是個漂亮人兒,模模這里,可不還掛著他送的墜子呢,老爺讓你送走了,全是按著他的吩咐來的,瞧這深宅大院的,還能困你多久,舒服r 子就在眼前哩!」

祗祠芳被下人們攔在外面,凌何帆要帶她進去,卻給回絕了,空等著秦凱,直見到凌何帆又繞出來,走到跟前,她也顧不上摔臉子了,看著黑洞洞的宅門,問凌何帆,「怎麼樣了?」

凌何帆無法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下來,只能把話音拖長一點,「哦,出事兒了,秦方致是死在秦凱手里的!」

「什麼!」祗祠芳豁然轉過頭,「噌」一下逼到凌何帆的身前,雖然個子矮了一頭,氣勢卻如淵海巨濤,「你再說一遍!」

「哦,不是我說的,里面都這麼傳呢,要我說呀,那個秦凱可不是這樣的人,他不過眼高手低,自以為是罷了,x ng子還沒壞道這個份兒上。」凌何帆看了一眼祗祠芳近在咫尺的面龐,青紅不定的煞是誘人,恨不能就這麼樓上去啃幾口,他又開口說,「祁門師叔他們都在里頭,秦凱被押都後宅去了,你想進去看他也是枉然。」

「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要親耳听到他說,他不是凶手!」祗祠芳哽著嗓子說。

「師妹,稍安勿躁,有祁門師叔坐鎮,定不會冤枉了秦凱,」凌何帆心里卻笑,是不會冤枉了,這事還得坐實在他頭上呢!「何況掬藥司的陳誠師叔貼在秦方致身邊寸步不離,魂魄都挽住了。」

祗祠芳心若死灰,不y n不陽地說,「呵……呵,你竟然直呼秦長老的名字,人……,不是你殺的吧?」

「師妹,我知道你心里掛著他,可你醒醒,善惡皆有因果來報,他要是好人,不會就這麼沉冤蒙昧的。」凌何帆又想再權,祗祠芳卻下山走了,他有心去追,可身後的宅子里還有人等著自己,權衡片刻,凌何帆頭轉向秦家大院,似嗔似哭地對自己說,「啊,要來一個,怎麼也得先走一個吧!」

秦方致魂魄被拘在體內,三姨娘臉s 也好看了些,下人們把湯飯蹲在暖爐上溫了一遍又一遍,可她還是沒胃口,若不是還得說話,簡直就連嘴都懶得張了。

秦玉陽在旁邊一直寬慰她,糊弄小孩子一樣手里端著碗碟,擠眉弄眼想讓她開心,三姨娘倒是笑了幾聲,可轉眼又沉默寡言,只唉聲嘆氣,或是求神佛庇佑老爺能安好如初。

秦玉陽放下碗,牽著三姨娘的手說,「姨娘,她去的早,這麼些年都是你縱著我,慣著我,小時候就替我擋下了多少鞭子,外人都說我是個沒心腸的人,我就願意要這如法身隨的本事麼?」

「姨娘,我說你別不愛听,也別埋怨我,要是哪天我睜開眼,見到您卻不認識了,您就不必再對我這樣好了,身子現在是我的,您就忍心讓我這不知命長命短的兒子看著您唉聲嘆氣,茶飯不思的麼?」

三姨娘的淚順著「故道」又淌滿了,她自己從桌上把碗端起來,吞刀子般咽了幾口,便擎著架子,歪頭數落秦玉陽說,「狗嘴吐不出象牙來,什麼命長命短,你知道老爺這些年x ng子淡了,怎麼還總守著庫府麼?」

見秦玉陽搖了搖頭,三姨娘長嘆一聲,放下碗,手中的湯勺卻緊捏著,顫巍巍地說,「老爺跟我說,還千叮嚀萬囑咐,說別告訴你,他呀,是怕你把話听過去,總揣在心里,將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落得個淒涼下場。」

「爹說什麼了?」

「你爹說,他能從庫府里把那尊神仙請出來,就還能想法子把他葬回去!」

娘倆沉默了半晌,秦玉陽「嗯嗯」著申吟了一聲,扭著腰腿胳膊地對三姨娘說,「我去念ch n哪兒了,姨娘!」

「她……?」

「她愈發的不安生了,最後要不是拿著她的命要挾了兩句,這會兒未必都還鬧著呢。」

「唉,也是個苦命的人,等老爺好了,我去跟她說,咱們滿家人圍著桌子坐下來談。」

「姨娘,你總是這麼好心腸,在你心里就沒個孬人了?」秦玉陽從果盤里拿出個榛子來,「啪」捏碎,隨口把碎屑皮子吹到地上,搓著果子仁兒說,「好比這干果,你沒敲開看,怎麼就知道它不是壞的呢?」

三姨娘慈藹地看著有些耍小x ng子的秦玉陽,搖頭笑道,「你是好的,你見這塵世就是好的,你心若是毀了,毆了,看什麼都是壞的,這榛子好或者壞,都非自己的本意,你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一顆花草,黃連苦有它的苦衷,好這口的未必不是一場福運。」

秦玉陽笑著擺手,「不說了,姨娘最不缺奇談怪論,不扯這事情了,呀,那個秦凱你覺得怎麼樣?」

「下人們之間的話我也听說了,可要說這謀害老爺的人是他,我倒是一千個不信!」

「姨娘,他這會兒就在後面荒宅,你……!」秦玉陽的話戛然而止,他原想勸著三姨娘跟自己一起過去看看的,可話出口了才想起那荒宅是當年自己生下來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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