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位于洛淮都城昆定西南,依山傍河,無論是從昆定走淮水進洛淮最肥沃的淮南平原,還是從淮水上岸過洛水往寧界,都得經過這里,佔據了如此得天獨厚的交通樞紐位置,繁華自然不在話下。
新安最西邊轄地湖縣卻跟新安其他地方都不同,在新安其他地方都還是燈火通明行人絡繹不絕的傍晚時分,這里已經是一派鄉村小鎮的寧靜安詳,只有各家各戶幾盞昏黃的油燈從窗戶里照出來和天上稀落的星星做伴。在歷史上湖縣也曾經風光一時,縣名得于縣東連通淮水的沉星湖,傳聞這里是上古龍沙之戰中穿雲sh 殺鼬狐之地,戰後成為了某位英雄的封地。只是年代久遠已不可考,而且據說那位英雄來到湖縣後深居簡出作了隱士遁于山水,後來和這位英雄x ng情相近的一些閑雲野鶴移居過來了不少,子孫兩千年繁衍下來,逐漸就形成了湖縣宛然世外桃園般的鄉村氣氛。
沉星湖旁一間民居里面的氣氛和整個湖縣顯得格格不入,屋子的主人已經過了六十歲,人們都叫他應翁,跟自己的孫兒應劭相依為命,有個頗有才名的遠房佷兒在新安城里開了間書畫店子,生意不錯,經常接濟爺孫倆,r 子也就過得下去。今天不大的屋子里或坐或站的擠了七個人,一個身材高大須眉皆張的大漢更是走來走去,影子被油燈印在窗紙上晃悠個不停,讓屋子里的氣氛更加顯得壓抑。廳堂里有五張椅子,居中而坐的是一個面s 略顯蒼白的青年,約模三十出頭,身上的粗布衣衫卻掩飾不住華貴的氣質,眼楮直愣愣的盯著油燈,焦點卻顯然並不在油燈上。青年兩邊各坐一人,左手邊一人抬頭望著屋頂苦苦思索,右手邊另一人閉著眼楮,原本相距甚寬的眉頭已經完全皺在了一起。青年背後一年齡相若之人站姿挺拔,面無表情,只是按著腰間刀把的手上凸起的青筋透露出他並不像表現的那麼淡然。
應翁爺孫兩避在廳角,說是避,但是廳堂就那麼大,也只是稍稍拉開了些距離。
青年長長嘆了口氣,道︰「唉,洛淮祖上,這次洛據是已經到了絕路,難道我做錯了嗎?」走來走去的大漢聞言停了下來,道︰「太子殿下,你是錯了,錯在三年前沒讓我動手干掉那家伙,養成了今天的局面。」青年微微搖了搖頭,用手扶住了額頭。
「行了,老徐,沒上沒下。」洛據右手邊的人睜開了眼楮,望向洛據,道︰「殿下,不管我們實際上的目的是什麼,對皇上而言,我們已經被定為叛亂,被下旨緝捕。所以現在要考慮的是目前該怎麼走,而不是徒然後悔,這里並不安全,不管有什麼打算,都要盡早。」
「悔不該當初不依陳老師的方略早下狠手佔據先機。只是現在,我還有什麼路可走呢?」洛據抬起頭來無神的望著老者。「臨機謀斷,非我所長。為了你和跟隨著你的人,殿下必須振作。」陳老師看了對面望著屋頂的人一眼,又閉上了眼楮。
洛據輕輕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望著屋頂的人,y 言又止。老徐卻沒有這好耐x ng了,跑過來一把拉過那人的肩膀,硬把他扯得看著自己,問道︰「黃老,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作作好事,不要再老神在在了,想到什麼辦法快說吧。」
黃老似乎從走神中剛醒過來,先看了下四周,然後才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將老徐的手挪開,對著洛據微微欠身,道︰「殿下,目前我們既然未請旨就在京都舉兵而且確實殺死了羅顯,又不是去請罪而是逃離了京都,無論在事實還是事後處理上都坐實了造反一事。聖上雖然英明不會為殺羅顯這件事遷怒太久,卻不一定能容忍殿下有膽不知會他就私自行動。能而且敢在京都舉兵等于殿下有了武力顛覆聖上皇權的威脅,所以,現在回京請罪是最險惡之策,與送死無異。如果不回京都,那我們還可以有四個方案選擇。第一個選擇是東脊聯盟諸國,那里目前沒有一個能在全聯盟真正發號施令的人,雖然可能收容殿下,而且盟主謝元在聖上的要求下會發布在全聯盟通緝殿下的號令,但他不會也不可能真的有能力在全聯盟全力追捕殿下,只要我們足夠小心,安全在那里是上選。之後可以逐步秘密聚集失散的人手,以我們的實力在東脊控制一個小國成功的可能x ng不小,至少富貴無憂。但是前往東脊的劣勢在于我們不能有大的動作,比如大刀闊斧的改革以增強國力,或是與聖上聯系以求諒解,一旦引起注意暴露身份,會引來盟主謝元和聖上什麼反應難以預料,除非成為東脊盟主,否則我們沒有絲毫自保的力量。不過就算能成為盟主,東脊的聯盟x ng質和實力,能幫到我們多少很難說。」洛據緩緩道︰「不能過快增強國力,成為東脊盟主那需要幾十年,或者幾代人,到時候周克明那條老狗早就老死了,有其他快一些的法子嗎。」
黃老點了點頭,道︰「既然殿下如此急切報仇,那第四個選擇遁于山林或者出海尋找未央躲避一陣子之後看情形再作打算自然是不用考慮了。剩下的兩個選擇都是凶險異常,一個是向北尋找沙蒙,假意投靠」洛據堅定的打斷道︰「這條不用再說!唉,只剩下寧界了嗎。」黃老微帶贊許的道︰「寧界與我洛淮向來關系奇特,邊境時有交戰,但是兩國表面上又非常友好,實力也不在我國之下。只是殿下往投,凶險x ng實僅次于沙蒙,在一般來說,寧界會將殿下移交給聖上處理來明哲保身,但是寧界近兩年來權貴朋黨分立山頭,其中就是我們的機會。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找到願意冒險幫助我們的人,賭的是殿下能不能與聖上最終和解,輸了當然是身家x ng命不保,但是贏了,就可以多出洛淮未來君主這個強援從而在寧界群臣中一支獨秀,只是這樣會將殿下置于九死一生的處境,成功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洛據皺眉道︰「看來只有寧界與東脊兩者中選一個,只是一險一慢,讓人難以決斷,方將軍,你覺得如何?」身後握刀男子聞言,凌厲有神的眼楮微動,上牙咬住薄薄的下嘴唇,沉思片刻,道︰「庭威以為,東脊之法較為穩妥,即使最終失敗,至少殿下能活著,就可以做很多事情。殿下去東脊暫時避難的同時庭威可以前往寧界打探消息,如果有機會,能盡快與聖上的釋清誤解,除掉叛賊。」
黃老道︰「這兩法子不能同用,往寧界本就是冒險之舉,意在說服可能有此一搏心理的人,方將軍獨身前往沒有殿下同行以彰顯我方與聖上和解的信心並且作為人質,寧界不會有任何人願意冒成為聖上死敵和授政敵以柄的險來用舉族x ng命賭這個絕險之局,只會白白犧牲方將軍並且非常可能暴露我們的行蹤,只要有人知道了我們決定要前往東脊,我們就永遠也到不了東脊。殿下,當斷不斷,遺禍無窮,在周克明的事情上你已經錯過了兩次機會。為尊最重要的不在于是否作出了絕對正確的選擇,而是能及時作出選擇!」
猛然間屋外無數火把燃起,有人大喊道:「我乃新安令史李壽,奉聖諭請太子殿下及門下人等回宮面聖。」洛據只覺得全身冰冷,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同時心底不由得又有一絲不甘。應劭年紀幼小,嚇的全身都哆嗦起來,應翁忙把孫兒拉到懷里,自己的手卻也不停的發抖。方庭威迅速閃到窗邊向外望去,外面火把下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官兵將這間屋子重重圍困,最前面兩排弓箭手都拉開弓對準了屋子,緩緩轉向洛據,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洛據一聲嘆息。
「段其東這個狗娘養的,竟敢出賣殿下和兄弟們!」老徐盛怒下一拳將桌子砸得四分五裂。內室發出一聲驚叫,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帶著一個小他三歲左右滿臉驚恐哭泣著的小女孩從里面走了出來。洛據站起身來,過去拍了拍小女孩的頭道︰「芸兒乖,不要哭了,」向年級大些的男孩問道︰「文遙,文軒弟弟呢?」
「父親,我在這里,」稚女敕的童音答道,一個看上去比洛文遙稍小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從內室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芸妹妹的糖葫蘆剛才掉了,我幫她撿起來擦了一下。」
見洛文軒把糖葫蘆給了妹妹,洛據點了點頭,回去坐下。文遙見到窗外的火光和屋內的氣氛,臉上的驚慌之s 更濃,拖著身後的弟弟妹妹走到了應翁爺孫倆站著的角落,哄著被嚇哭的妹妹,洛文軒靜靜的站在哥哥身後,望著地上。「其東這人雖然一向以利益為先,但還是講些忠義的,不然不會一直跟我們走到現在,他不可能去告發我們。皇上頒下如此重令通緝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東應該是在打探消息的時候露出行藏被抓,既然抓到了他,自然就知道殿下在這附近,湖縣就這麼大,應先生與殿下有舊的事情知道的人也有一些,想找到這里不是什麼難事,其東是否招供沒有太大意義。」方庭威咳嗽一聲,淡淡的道。
洛據慢慢站了起來,頹然道:「縱不甘心,奈何,奈何。我這一生,就敗在了優柔寡斷上。今天的事,已無幸理,各位都是當世之才,本當揚名千古,可惜洛據不才,有負諸位,這里請受我一拜,若蒙不棄,來生世洛據仍願與諸位再續今生之義!」說完拜了下去。老徐和方庭威忙上前扶起洛據,老徐急道:「殿下萬萬不可如此,今天我們拼了這條命,也要保殿下安然離開!」
洛據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徐將軍,他們既然如此登堂入室的來,自然就是算好了我們一定逃不了,現在逃,還能逃到哪里去?」老徐瞪眼道:「難道坐著等死不成?」洛據走到應翁面前,面露堅毅神s ,道:「本想將來平反昭雪後再來報答應翁之恩,洛據今天已到絕路,看來是無望了。但請放心,洛據雖必死,卻一定保你們爺孫安然無恙!」應翁滿面惶恐,擺手道︰「不敢,太子殿下,草民不敢。」應劭怕的厲害,又弄不清到底怎麼回事,只是縮在應翁背後瑟瑟發抖。
洛據走進內室,撕下衣襟下擺,鋪在床上,想了一會,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咬破右手食指,在撕下來的衣襟下擺上寫著什麼。
應翁看著洛據拿著疊起來的衣襟下擺走出來遞到自己面前,忙伸出雙手接過,只听洛據沉聲道:「只要將這個交給聖上,必可保你二人平安。」
屋里氣氛一時無比壓抑,靜的可怕。猛听到晃蕩一聲,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十多個官兵涌了進來,老徐大怒,順手c o起一條板凳沖上前去砸在那名踹開木門的兵卒頭上,只听得 嚓一聲,板凳四分五裂,木屑紛飛,那兵卒頭破血流,捂住腦袋坐倒在地,眾官兵為他所攝,紛紛退出門去,老徐正要沖出門去,只听得洛據道:「徐將軍,住手!」
老徐只得停下,回頭望向洛據。洛據緩緩走到門口,冷冷的望向癱軟在地的那名兵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何官職?」那兵卒頭昏昏沉沉的,血不斷滴下,哆哆嗦嗦道:「小,小的張富昌,是湖縣縣卒」洛據慘然一笑:「小小一名縣卒,也敢破門而入來拿我。」不再理會張富昌,走出門外對帶頭的官員道:「你是新安令史李壽?」李壽上前一步道:「下官正是李壽。」洛據點了點頭:「好,李壽,李壽,沒想到最終這功勞落到你的頭上。」李壽肅然道:「殿下說笑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r 之事,若非太子與皇上有了些許誤會以致皇上降旨請太子回宮澄清,下官怎敢為難太子殿下,只是既皇上有此旨意,還請太子殿下不要讓下官為難,皇上與太子乃是骨肉血親,縱有天大誤會也必能消解,下官區區一縣令,無論是皇上還是太子殿下都是吃罪不起。」洛據重重哼了一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或許說反了,是忠君之事,食君之祿吧?」李壽躬身道:「殿下見識高明。」
洛據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下李壽道:「真小人總勝過偽君子,」洛據回過身去,見屋內眾人全都已經出來站在門口,指了指應翁和應劭,抬高聲音大聲道,「這兩個人,他們知曉我這案子的重要機密,必須面稟父皇,此機密如若泄露或者到不了皇上那里,你的腦袋估計不會太安穩。」李壽苦笑道:「太子放心,這里近千人都听到了您的話,下官必會盡力保此二人x ng命。」洛據道:「你倒是痛快,」猶豫片刻,輕聲道︰「還有一事外面都傳聞我父皇收了母後的璽綬,此事可真?」李壽目露猶豫神s ,良久道:「此事下官不甚知情,還請太子殿下不要再耽擱時間,這就讓下官護送太子回京,回到京城,自然一切明了。」洛據見李壽眼神閃爍,正要追問,只听得一個y n測測的聲音道:「李壽你何必欺瞞太子殿下,皇後被聖上收回璽綬後羞憤難當,又為殿下之事焦慮憂愁,已然自盡了。」
洛據立時臉s 大變,身子晃了一晃就要倒下去,洛文遙沖了過來,攙扶住洛據,驚呼道:「父親!」洛據擺了擺手,見洛文軒默默地牽著抽泣的妹妹站在門口,回頭死死盯住說話那灰衣之人,慘白的臉上再無絲毫血s ,顫抖著手似乎想抓住什麼,又放下,道:「你,你說什麼,母後她,她怎麼了?」那人仍是一副y n詭的面容,道:「景皇後歸天,此事在京城已然傳開,莫非太子殿下尚未知情?」
洛據望向李壽,李壽垂頭道:「此事只是傳聞,聖上尚未昭告天下,想來必是想來總是真假難測,下官也是昨r 才听到這個傳聞。」洛據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雙膝一軟,淚水奪眶而出,哭喊道:「母後!孩兒不孝,連累你了,周克明!你這個卑鄙小人!恨我無能,只殺得了羅顯這條走狗,讓你們兩個給跑了。老天,你不開眼的嗎,這種惡毒小人居然讓他們活著為禍人間!」
灰衣人y n測測得聲音再度響起:「太子殿下請節哀,勿要因衛皇後之亡而心生邪魔,誣蔑鎮東將軍。」洛據站了起來,眼神就像要活吞了那人,咬牙道:「閣下何人?」灰衣人道:「區區卑賤之人,名字有辱太子殿下清听。」
「清听你娘的屁!」一聲怒吼在身後炸雷似的響起,洛據回過頭,只見老徐和方庭威已經站在自己身後,老徐眼楮紅得充了血似的,如果不是被方庭威死死拉住,早就沖上去拼命了,方庭威雖然拉著老徐,但是也已經把自己的單刀拔出拿在手里。洛據正要開口,猛然只覺得自己身旁一陣微風拂動,一道黑s 箭影向灰衣人迅急掠去。
只見灰衣人伸出左手兩指,輕巧的夾住那支弩箭,弩箭上卻因為慣x ng濺起一片細小的黑s 水滴散向灰衣人。灰衣人臉s 微變,急忙將弩箭扔在地上,扭頭轉身閃避。眾人向弩箭來的方向看去,獵弩從洛文軒顫抖的雙手中掉下,洛文遙趕緊將他拉到自己的背後,雙眼中的驚恐更甚。
灰衣人轉過頭來,蒼白無血s 的左邊臉上多了三點墨綠的斑點,他看了看自己半截已經變成墨綠s 的左手食中二指,一個殘酷的笑容浮上臉面。老徐見情形不對,正要沖上前去,灰衣人抬手就是三支袖箭,方延威見那袖箭鋒刃上泛著藍光,大喝一聲,拉開老徐,單刀直出,擋開sh 向洛據和老徐的兩支,對第三支卻已是鞭長莫及。
咚的一聲,洛文遙咽喉中箭,連死前慘叫都沒有發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洛文軒和洛芸一聲哭喊,撲到哥哥的尸體上去。灰衣人看著洛文軒,眼中到了極點的怒意慢慢的消散開去,最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漫不經心地道:「湖縣的五步青蛇之毒果然名不虛傳。欽犯如果再負隅頑抗,立即放箭!」然後仿佛什麼都沒有做過一樣,淡淡的接著說道:「皇孫洛文遙公然拒捕,襲擊欽差,被格斃當場。」
洛據怔怔的望著自己兒子的尸體,緩緩起身,一個趔趄,轉身搖搖晃晃的向內室走去,喃喃的道:「我小的時候,父皇讓舅舅告訴我,汝敦重好靜,必能安天下,不使朕憂。y 求守文之主,安有賢于汝者乎?又說,父皇征戰天下是做盡惡事,辦盡難辦之事,等以後你做了皇帝,就可以做一個清靜皇帝,得享自在。」
灰衣人看了李壽一眼,李壽面漏尷尬之s ,心中暗暗懊悔,太子被通緝後在自己管轄境內出現,自己本打算先圍困太子,好言相勸,至少也不太過得罪太子的情況下將太子帶回京城請功,如果皇上當真要殺太子,那麼太子已死,自無人再為難自己,平白得大功一件,而皇上如果赦了太子,太子傳聞是大度之人,只要不是太過無理,事後加以賠罪,並以職責所在,不敢徇私以對,量來太子也不會逼死自己。誰想就在調集齊人馬之時來了灰衣人這麼個手握聖命的欽差,自己一介令史自然得罪不起只得讓他同來,可他現在直接殺死皇孫,看來連太子也不會放過,事後多半還會將這些罪過全推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不管結果如何,調兵圍捕太子全是自己一手策劃,殺死皇孫的罪名是背定了,已經無法辯白。但是事已至此自己已經沒有選擇,只好咳嗽一聲,道:「太子殿下請節哀,聖上聖諭催促甚緊,還請太子殿下這就讓下官等伺候啟程回京覆命。」洛據像沒有听到一樣,輕輕推開了過來攙扶自己的方庭威,話音中沒有半點生人氣息的說道︰「容我更衣。」向屋內搖搖晃晃的走去,反手關上了內室的門。
場中一時間又靜到了極點,只有火把的 叭聲。
內室中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在場的人都想到了些什麼,方庭威飛奔了進去。老徐一聲怒吼,沖向灰衣人,一拳打了過去,隱隱有風雷之聲,速度之快,弓箭手們竟然來不及反應。灰衣人冷笑一聲,輕巧的避了開去,仍有閑暇的嘆道︰「倒有力氣,不錯,不錯。」聲音中透著一股見到心喜玩物的興奮。「癆病鬼c o你祖宗的!」老徐一通拳腳下來連灰衣人的衣角都沒踫到,不由得更怒,全身都變得通紅,拳腳的速度的陡然變快了一倍有余,灰衣人措不及防下險些中招。
灰衣人向後飄出一大段距離,抬頭見到老徐的異態,神s 略微一頓,更是喜笑顏開,大笑道︰「不想今r 踫到如此好把式,以後都不用廢力氣找人干那粗活了。」說完變戲法一樣手上多了一把白s 折扇,邊扇邊說道︰「這大塊頭,看你熱的,小心中暑。」
老徐眼楮已經全是紅s ,嘴里發出野獸的低吼聲,兩腿一蹬,瞬間來到了灰衣人的面前。灰衣人也是一驚,不想老徐速度會到如此之快,但看老徐膝不抬肩不動,正疑惑接下來老徐會如何出招,只見老徐頭頸一伸,一張嘴,竟然是直接向自己咬了過來。灰衣人臉上首次顯出凝重的神s ,頭一低,用額頭撞在老徐的額頭上,這一借力,同時加上後跳之力,險險躲過這一咬,只听嘎擦一聲,老徐那一咬咬空後上下牙相踫發出一聲大響,嘴里噴出血來,想來滿嘴的牙都已經碎裂。
灰衣人臉上怒s 一閃而逝,又回復了那一副y n慘慘的表情,不等老徐從剛才一震的眩暈中清醒過來,疾沖向前,竟然比老徐剛才動作更是要快幾分,老徐只覺得有人靠近,本能抬手一抓,卻抓了個空,頭上一片y n影飄過,已經被灰衣人用折起的扇子敲中後腦,虎吼一聲,倒了下去,剛從內室紅著眼出來的方庭威眼見老徐倒地想沖過去救人,對面的弓箭手這次卻是有了準備,一頓亂箭sh 出,方庭威只得回身護住洛文遙尸體旁邊的洛文軒和洛芸。只听得身後一聲慘叫,方延威回頭看時,卻是應翁背上連中五箭,抱住應劭倒在地上,看到陳老師和黃老因為站在兩邊沒有被波及,方庭威心中稍安,再看老徐時,已經被灰衣人身後兩名手下拖進了官兵中去。
灰衣人滿意的看著自己手下將昏迷的老徐捆得結結實實的抬走,正要下令繼續放箭,卻听黃老大聲喊道︰「且慢,閣下莫非是洛淮京都巷子里的人?」
灰衣人本就狹長的眼楮眯了起來打量著黃老,蒼白的左臉上新添的三點墨綠疤痕更增了幾分猙獰,收起手中扇子,道︰「如此廣聞博識,這位莫非是少傅黃豫黃老先生?」黃豫道︰「不敢,正是老朽,敢問閣下如何稱呼。」灰衣人道︰「打過交道的人都稱在下知客。黃老的靈蘊之學向來為家主所推崇,不知有何指教?」
黃豫不答,轉頭向方延威道︰「太子殿下可是已經歸天?」方庭威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緊握著刀,緩緩的點了點頭。黃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下顎的白須不停顫抖,閉上眼楮再用力的睜開,對知客道︰「閣下既然是京都巷子里的人,那這次的事情應該是受聖上所托,聖上才是客人?」知客點頭道︰「不錯。」黃豫直視著知客的眼楮,道︰「那,要活的還是死的?」知客道︰「雖然有人想要死的,但是聖上既然找我們來做這件事情,那他的意思,自然也是死活都可以。」
黃豫抬頭仰望天空,道︰「那,老朽有一個請求懇請知客先生。」
知客道︰「黃老請說,某且試一听。」黃豫道︰「老朽希望能見貴主人一面。」知客斷然道︰「黃老雖然是主人推崇的人,但是事情就是事情,我們的規矩不會改變。」黃豫道︰「知客先生誤會了,老朽總算是少有虛名,在謀略和決斷上也有一些心得,如今身為敗軍之將,只希望面見貴上一面,看胸中所學能否為貴主人看中,成為貴主人這次事情的報酬之一,得以苟延殘喘。不論貴上如何決定,老朽從此刻起再不是太子府的人。」
方庭威怒道︰「黃老,太子尸骨未寒,你怎麼能在他面前背主求榮,做這種卑鄙無恥的事情!」黃豫指著星空的zh ngy ng道︰「中天星宮雖為煙雲所擾,但是星基隱而不蔽,新星孕而待顯,正是還有無限盎然生機,然而我這一代的人已經過了最亮的時刻。從太子五歲起成為少傅,看著他長大,二十九年了,我已經是風中燭火,卻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所以我很怕死。」轉頭對知客道︰「知客先生不知是否能答應老朽的要求?」知客沉默片刻,詭笑道︰「主人應該有興趣一見。黃老倒是有趣的人。」
黃豫對知客拱手為禮,道︰「請借刀一用。」知客示意,身後一名蒙面手下遞上一把匕首。黃豫端正儀容,向屋子內室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在臉上橫劃三刀,道︰「從今起無顏再見天下之人。」不顧滿臉血污,隨知客的蒙面手下而去。
知客撇嘴道︰「如此迂腐的人怎麼創出靈蘊之學的。」對陳老師和方庭威道︰「有話沒?」
陳老師淡淡道︰「太子雖然軟弱寡斷,總是個溫厚待人之主,不能無人追隨。」坐倒在地,從懷中模出一個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吃了下去。
知客示意一名手下看著陳老師,望向方庭威。方庭威回身看了看拉著抽泣的應劭和洛芸走到屋內默默站著的洛文軒,低矮下上身,兩道劍眉微微皺起,將刀指向知客,自然的散發出一股穩如磐石的氣勢,堅定的道︰「自古文死諫,武死戰,就讓我見識一下閣下的手段。」知客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y n然一笑道︰「久聞太子衛隊長太保方庭威金鐘罩神功和迅影刀法是京都一絕,雖然看起來還差些境界,但收拾你絕對是個廢力氣的活,」停了片刻,將扇子向方延威一指,吐出兩個字︰「放箭!」
洛淮以武立國,即便是地方州府的軍隊也都不可小視,雖然眼前太子自盡,皇孫被殺變動巨大,但蓄勢已久的近兩百弓箭手聞令仍然毫不猶豫地自動分成幾批輪流向方庭威放箭。一瞬間在火把的映照下方庭威只見無數黑影如蝗飛來,急忙揮刀護體,內息流轉,運起金鐘罩神功,全身皮膚立時如同j ng鋼,漏過刀網sh 到他身上的箭羽紛紛斷折落地,不片時在他身周就已積下厚厚一堆斷矢。
二十多輪箭雨過後,方庭威揮舞的刀光明顯的慢了下來,身上也開始滲出血跡,但他虎吼一聲,竟然向箭手們逼近了七八步。知客哼了一聲,從手下那里接過一個袋子,打開來,向方庭威扔了過去。方庭威在漫天箭雨下已是看不太清,見一個黑影急速飛來,本能就是一刀砍去。布袋當即碎裂,白s 粉末四散飛舞,方庭威頓時眼前一黑,跟著只覺得胸前和小月復奇癢後一麻,失去知覺倒了下去。
「挺扎手的,」知客看了看插著兩只袖箭和六七支箭矢的方庭威,「居然這樣都沒死。多加幾條鏈子,琵琶骨也要穿了。」
李壽看著知客的手下熟練的拿出鐵鉤和鐵鏈,不忍的轉開了頭,向知客道︰「大人,剩下的怎麼辦?」知客看了極力掩飾著驚恐看著自己的洛文軒和抽泣著的應劭洛芸一眼,道︰「你看著辦吧,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李壽偷偷瞄了知客臉上的疤痕和墨綠的兩根手指一眼,驚疑的道︰「做完了?」知客模了模自己臉上那三點綠疤痕,又將左手的墨綠手指拿到眼前看了看,道︰「我從來就不是個好殺的人,只是個知客,只是我也要吃飯,既然收了錢就要做足夠的事情,每次被主人弄出來做事我都會很煩躁,而唯一解除這種煩躁的辦法只有殺人。一份,兩份,事情夠了。其他的帶回去留給客人自己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