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當親生母親都不可信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崩壞了。
默的心頭如同壓著一塊巨石,那麼沉重,那麼痛,痛到無法呼吸。
他試圖想象那個孩子,淚,她的成長,那非人的折磨中艱難成長的經歷。與她相比,自己受過的苦,又算得了什麼?
幾乎咬碎鋼牙,默強忍內心那要大聲喊叫歇斯底里叫出來的沖動,忍住要留下來的淚水。
是恨嗎?還是只是單純的痛?
另一邊,在听到那番話之後,仿佛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絕已經崩潰了,雙手抱頭,失聲痛哭。
不,哭的同時,他又在狂笑。
「抓到她又能怎樣呢?除了折磨她的肉身,又能怎樣呢?她的靈魂,連人皇也奈何不了,這人界,還有誰能夠動搖?」絕又哭又笑道。
「折磨嗎?作為母親給予的母愛,假如也會成為一種折磨的話。」海倫娜盟主並未現身,聲音卻無處不在,「默,要一起來嗎?你是叫默對吧?要不要來媽媽身邊?生下來,母親的n i一口沒吃到,母親的擁抱也沒感受到,會怨恨嗎?」
後面的話,突然轉向了默,也將在場諸人的目光,牽引到默身上。
「抱歉了,已經過了渴求母愛的年齡,或者說,那種東西,就未曾憧憬過。」默擠出一抹苦澀的笑,說道。
「母愛是最強的牢籠,是最堅固的枷鎖,看來沒人教過你這一點。」海倫娜說道。聲音飄渺溫柔。
牢籠,和枷鎖,便在她的語聲中出現,驅散了其他人,將默鎖入另一個空間。
漆黑一片的世界。
默身在牢籠之中,渾身被枷鎖鎖住,雙腳離地,懸掛半空。
這突然的變故令默恍惚不知所措了大約兩秒。
「凰。」
「希琳娜依。」
「蔻娜。」
「拉蘇娜。」
默試著呼喚姑娘們,然而沒有任何回應。
「沒用的,這是以血為媒的禁錮領域。」海倫娜的聲音響在耳畔。
「這就是血脈之力嗎?」默笑了一下,問道。
「除非你舍棄這肉身,否則逃不月兌這靈媒的鎖鏈。要舍棄嗎?這本就殘缺之身,要舍棄嗎?這肉身,本就不該出現,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是在人類的y n謀、野心和強烈的支配y 望下誕生的惡果,一開始就不完整。」
海倫娜在黑暗中悄然現身,這黑暗便是她自身,這牢籠,這枷鎖,也是她的身,在默看到臉之前,現身出來。她將默的臉擁入懷中。
「沒有怨恨過嗎?孩子是無辜的。這世界也不該是這樣的。口口聲聲說要為人類謀求z y u和解放的人,卻讓孩子們去做犧牲。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還沒來到這世上就已經注定了悲劇的結局?沒有怨恨嗎?」
好溫暖!
為什麼?
內心深處,渴求過這樣溫暖的擁抱嗎?來自母親的擁抱,原來是這樣的嗎?
「這世間存在這樣那樣的束縛和羈絆,血緣之親只是最原始的一種。也是最牢固的一種。很狡猾對,媽媽居然是這樣j ng于算計的人?我曾在夢中預見了這樣的相遇,在世界的中心,將會誕生一個孤單的孩子,他的出生,便是為了尋找一個也許並不存在的未來的自己。」
海倫娜的聲音變得愈加溫柔澄淨。
「他將在人類不懷好意的骯髒y n謀下誕生。然而回應的方式卻不是恨。我很好奇,他會怎麼做,我希望遇見這個孩子,可是遇見的方式應該是怎樣的?萍水相逢,而後相戀?不,愛情是善變的,脆弱的,轉瞬即逝的。我迎接他的方式,應該是更穩固的,血脈相連的束縛。人的控制y 很可怕對不對?」
為什麼會這樣?
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為什麼要為這番鬼話流下眼淚?
怨恨嗎?
怎麼可能沒有?自生而為人的那一刻起,自有了人類的情感的那一刻起,怨恨便已誕生。
這個孩子的出現,只是為了遇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未來的自己嗎?每個孩子出生的意義,都是為了這個嗎?
未來的我自己,該是什麼樣子?
「很多人都預見了你的出現,都在等著和你相遇,都想將你據為己有,都想在你身上尋求一個答案,一個人類一直在尋求的答案。我們越是變得強大,對世界的認知越深,就越感到迷惑。這世界真的是這樣的嗎?她是另一個世界的投影嗎?在我們不知道的何處,是否有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世界,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自己,所以,我們才會越來越感到寂寞空虛,越來越感覺自己的殘缺和不完整?」
她的鬼話還在繼續。
「也許,我自己,也不過是誰的分身罷了,我常常會這樣想。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成全那個創造了我的那個人。就像我用分身去做的一樣,在不一樣的人生之中尋找自己存在于此的意義。每一個孤獨的人都需要這種意義來支撐,才能保持在漫長的歲月中不至于因為無所事事而瘋掉。是否另外一個世界中的自己,也正是因為漫長的孤獨和寂寞而制造了這個我。」
「帶給別人痛苦和怨恨,只是你們這些人排遣寂寞的方式嗎?」默咬牙道。在心失守前,他需要保持自己的怨恨和戒備。他需要記住此時所受的屈辱,不要被這溫柔消解了反抗的意志。
「人生而為人就是殘缺的,不完整的,痛苦在所難免。可是再怎麼痛苦和怨恨,有誰真正後悔過自己的出生嗎?也許有,但也只是痛恨自己的出生方式而已。我們應該出生在完整的家庭,有父親和母親,有兄弟姐妹也許更好。我們應該有快樂的童年,我們應該無憂無慮長大,而後戀愛,而後結婚生孩子,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看著他們重復這樣美好的人生。那才是真的幸福不是嗎?」
她的手在默頭上,溫柔撫模默的頭發,就像一個溫柔的母親一樣。
「這樣的人生盡管短暫,也是一種幸福不是嗎?但為什麼我們自己無法體會到那樣的幸福人生?為什麼我們自己在出生之前就是殘缺的?我們做錯了什麼?當我們開始思考這些的時候,世界就已經變了。那樣的幸福注定與我們無緣。與短暫的幸福相比,更願意去追尋一個答案,去追尋也許迷失在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或者說是在另一個世界,在未來等待我的另一個自己。」
「所以就能隨意剝奪別人獲得幸福的權利嗎?」默低吼道。他試圖掙月兌這懷抱,這掙扎不夠堅決,所以並未掙月兌,這才是真正令他感覺屈辱的地方。還在留戀什麼嗎?奢求什麼嗎?
「對不起了,沒能做一個合格的母親。抹掉分身的那一刻,回收了她的記憶的我也接收了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失去孩子的痛苦。就像詛咒一樣,背負這痛苦的記憶。我以為我已經鐵石心腸,可以不為人世間單純的感情而動搖,我以為,再見到自己的孩子,我可以坦然,可以隨心所y 。可是為什麼,心會痛得像要死了一樣?」
她開始流淚,無聲地哭泣。
「明明是第一次這樣抱過的孩子,明明是突然間長到這麼大的孩子……對不起…」
瞬間,默的腦海,空白一片,在她的眼淚流下的瞬間,一片空白。
終于還是失守了嗎?
……
靈魂空間,黑抓著失魂落魄的主魂,逃入敞開的封禁之門,穿越波濤洶涌的海面,向遠處逃竄。
在他身後,緩緩走來一個女人,不,一個女人的靈魂體。
海倫娜的靈魂體,如她本人一樣,那麼美,然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緩緩穿過封禁之門,她踏著虛空前進,在天與海之間一步百里,不是追,而是不緊不慢跟著亡命逃竄的黑。
她的手上,握著細長的鋸齒雙刃劍。
天空的巨龍,深海的巨獸,對她的到來只是發出咆哮和低吼,卻沒有做出攻擊。
默能感覺到他們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