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將左腿放下,雙手互相拉了拉衣袖,然後整理了一下衣領。可惜他穿的這件褂子沒有領子,所以看起來動作有些滑稽。只是胤依舊旁若無人,還一絲不苟的整理了一下頭發,可惜此刻也沒有鏡子,而他又是象這個時代的所有清朝男人一樣剃發留辮,因此這個動作比剛才還要滑稽。
只是場中沒有人笑得出來,因為實在有些太緊張了。
作完這一切,胤嘴角依舊掛著他的招牌笑——似乎發自內心的某種嘲弄人似的微笑,說道︰「很抱歉,這位小姐。我人不大,今年才十五歲,所以肚量也不大。」
胤的話讓範毓敏愕然。長到十六歲,她還真沒有見過這麼文縐縐的無賴。
範毓賓腦子里正在飛快地轉動,听到胤這句話,再這麼一想。心里就明白了。于是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才範毓賓見過九阿哥。九阿哥吉祥。小妹出言無狀,懇請九阿哥大人有大量。」說完「撲通」一個頭磕倒在地。長身不起。
清朝的宗室太多,再加上範毓賓想著說不定胤會是某個蒙古部落的小台吉。因此範圍太廣,再加上胤雖然看著臉女敕,但個子高,處事老練,範毓賓一開始就把他年紀估大了幾歲。按著十仈ji 歲的年紀去想,一下子實在想不出他是誰?等胤開口說他只有十五歲,再一想遼東地界,身邊有御前侍衛的,敢稱胤禛為老四的人,腦子里沒花多大功夫就知道他是誰了?
原本胤還想著調笑範毓敏幾句,過過嘴癮。以前他可是盡被人調笑。可現在範毓賓這一跪,滿肚子的話只能咽到肚子里去了。
而範毓賓這一跪,立刻引起了連鎖反應。呼啦啦的跪下一片。範毓敏和小丫頭範毓慧自然也在其列。最慘的是那些原本撐著傘站在雨中的範府護衛以及下人們。此刻只得把傘一丟,跪在泥水里挨雨淋了。
老李頭夫婦以及他兒子柱子、兒媳婦一家四口更是五體投地的跪在那里,大氣都不敢喘,身子還不停的打抖。
胤收起他的招牌笑,慢慢的走了過去。旁邊桌上的幾名護衛趕緊跟上。不過,他們還是沒有李元亮四人專業。一下子就不著痕跡的把胤圍護在中間。
胤走到範家姐妹身前,停了下來,問道︰「小丫頭,什麼名字?」
小丫頭範毓慧一輩子沒見過這架勢,剛才是三姐拉著她一起跪下來的。跪下來的時候她還有莫名其妙,可是十二歲的她雖然頑劣還有些霸道,可一點也不傻,因此很快就明白她的處境了。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雖然三哥三姐就在她的身邊,但是卻沒有辦法救她。這種突如其來的孤獨和恐懼讓小丫頭身子不由自主的一直在顫抖,此時胤一問她不但忘了女孩不應該告訴陌生人自己名字的規矩,而且說起話來也是結結巴巴的︰「範……範毓……毓慧。」
胤微微的搖著頭,使勁地板著臉以防止自己笑出來︰「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冷笑話台詞說完,全場遺憾的沒有任何反應。只有風聲、雨聲依舊。
小丫頭範毓慧的牙齒不停的打顫,跪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倒是範毓敏代她答道︰「九阿哥教訓的是,奴才一定會督促小妹,改掉這個暴躁的壞脾氣。」
胤作沉默狀,心里卻在感嘆︰原來笑話跨越了時空之後一點也不好笑。
一會兒,他才又對著範毓敏說道︰「光靠教育是沒有用的,這樣吧,我倒是有個法子能讓小丫頭改掉這個壞脾氣。同時這也算對她的懲罰吧。每天把我剛才說的那句話用顏體、楷書、行書、小篆各抄一百遍。」
胤的話還沒說完,本來嚇的跪在地上不停打抖的小丫頭一下子站了起來,倒是把胤和四位御前侍衛都嚇了一大跳。
小丫頭忘記了害怕,連連擺手︰「我最怕寫大字了。你能不能換一個懲罰?」
範毓敏和範毓賓听到胤說的懲罰心里一下子輕松了許多,看來這位九阿哥不會把他們怎麼樣了。可是見小妹猛然站起來,嚇了一大跳,這不但是失禮,而且說得嚴重的話那可是大不敬啊。還好看見胤沒什麼反應,嘴角還掛著那惱人的微笑。
「也行。你如果願意回去後你媽認不出你來,也行。」
「啊?」小丫頭完全忘記了害怕,模了模臉,一咬牙說道︰「能不能不打臉?」
「啊?」這樣的回答注定讓胤苦笑不得。
一旁胤的護衛們全都張大了嘴巴,然後一個個強行憋住笑。尤以李元亮等四名御前侍衛憋得最難受。說起來也是他們最早和小丫頭起的沖突,不過,此時對于小丫頭的厭惡之情已經跑到九霄雲外去了。這個小丫頭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淘氣胚子。
「不行。不打臉怎麼能讓你長記x ng呢?」胤很辛苦的板著臉。
小丫頭可憐兮兮的模了模自己的臉,無奈的說道︰「那、那我還是寧願抄一百遍。」
胤背著手轉而踱到老李頭的身邊,問道︰「李老板,鎮西頭有一處大宅,是鎮里的大戶?」
「回、回、回……」這場面老李頭一輩子也沒遇過,這輩子他看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縣太爺,那還是在衙門口看著縣太爺審案子。那叫威風!這可是皇上的兒子,比縣太爺不知要大多少級,他一激動、一哆嗦,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老人家,別急。慢慢說。」說話的功夫胤將老李頭攙了起來,然後大聲說道︰「都起來吧!」
好一陣,老李頭這才說道,不過依然還是結結巴巴的︰「鎮西、大宅、宅子,是、是馬秀才、家,大、大戶,俺、俺們鎮上最、最大戶。」
「二、三十口人、二、三十匹馬,住的下吧?」胤又問道。
「沒、沒問題。」老李頭的舌頭仿佛伸不直了。
胤又轉過身子走到彩兒身邊和她輕聲地說了幾句什麼。彩兒神情有些詫異,不過見他堅持,也就只好點了點頭。
接著,胤又走回到範家姐妹身邊。只是這次大家都站著。不過,範家姐妹都低著頭。只是姐姐範毓敏是害羞,而範毓慧是害怕。
「你要嫁給四哥?」胤的話讓範毓敏覺得實在太突兀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于是點了點頭。
「我覺得你們不合適,不如嫁給我吧?」
範毓敏猛地抬頭,看見胤一張嚴肅的臉。
全場震驚。只剩風聲雨聲碗碎聲。湘琴震驚的不小心將茶壺帶到了地上,立刻片片碎,不過此刻無人關心。
「我很認真地哦!相當認真。」胤將臉湊近了一點距離︰「考慮一下。」然後拔腿向門外走去。
走了兩步,猛轉一下頭,拍了拍小丫頭範毓慧的肩膀︰「字要記得寫,姐夫以後會經常檢查的喲。」
外面正下著雨。可是胤不管不顧的直接向著鎮西頭走去。護衛們慌慌張張的也一頭扎進雨幕。
風雨聲中只听見一個少年的歌聲︰「
遠方的人請問你來自那里
你可曾听說過阿瓦兒古麗
她帶著我的心
穿越了戈壁
多年以前丟失在遙遠的伊犁
多年以前丟失在那遙遠的伊犁
啊
流浪的人你是否來自伊犁
你可曾看見過阿瓦爾古麗
她美麗的眼楮
是否還多情
可曾听見薩它爾憂傷的聲音
可曾听過見薩它爾憂傷的聲音
啊
戈壁灘上的駝鈴我問問你
你能否告訴阿瓦爾古麗
不管是r 落
還是黎明
痴情人在等待她歸來的消息
痴情人在等待她歸來的消息
用最美的聲音等你的消息!」
少年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童音,並不適合這樣的曲調。但是一股淡淡的憂傷還是緩緩地流入每個人的心田,就連一向沒肝沒肺的小丫頭都感到心里一陣陣的難受,仿佛此時她就一人孤身站在兄長們描述過無數次的荒漠的戈壁灘上,無盡的風沙緩緩地身邊吹過。
範毓敏的心有些發酸,眼眶有些發濕,那少年已經去的遠了。只听見他憂傷的聲音還在雨中飄蕩。
……
四更,晚安,提前祝大家元宵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