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時節,已然接連下了幾r 大雪。這天地完全籠罩在白茫茫的積雪之中,群山如銀,江水冰封。一眼望去,景致如霧,天空y n霾灰沉,竟毫無生機般的冷清。這一場大雪,真乃百年難得一見。
官道之上,一輛木篷馬車緩緩前行,甚是艱難。今r 難得出了陽光,原本及膝的積雪,也慢慢融化。不少或是行商,或是歸鄉之人,都已勉強可以來去。
馬車行至一處林邊,突然停下。緊接著車上的小門吱呀打開,一個身穿白襖的小男孩懷抱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兒探出身來。那駕車之人,頭戴斗笠,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他雙手將男孩一舉放在地上,見小男孩抱著小狗向路邊跑去,口中喚道︰「止元,小心點,別摔著。」
那個叫止元的小男孩,不過四五歲,頭也不回的哎了一聲,算是應答。男子搖頭苦笑,自己這個小師弟,畢竟年紀太小。自己雖未師兄,但實如其父,自從五年前與師父外出雲游,在歸來途中,听聞路邊有嬰兒的啼哭聲,便聞聲尋去。見路邊草叢之中,有一竹籃,竹籃內襁褓中的嬰兒哭鬧不休。「這是誰家的孩子,他的父母怎的如此狠心。」他將嬰兒抱起,哄了一會仍是無用。興許這小孩兒是餓了,他與師父從農家要來一碗米湯,給嬰兒喂下,才停止哭鬧。見著小嬰兒睜著亮晶晶的眼楮看著自己,小嘴兒不停的咿呀咿呀,伸著小手在空中不住虛抓,到把小家伙自己斗的樂了。師父領養了這個小孩兒,卻將小男孩交給了他,他一個大男人,這回可接下一個難題了。也幸好山上有眾多女弟子,女x ng天生有母愛,小家伙平r 里甚得寵愛,被眾位同門師姐妹照料的很好。
「師兄,還有多久的路程才到?」車內一個女聲問道。男子回過神來,看了看遠處,才道︰「地上的積雪雖化開,但路面很滑,我們走的慢些也要半r 吧。」他們師兄妹三人,此次是奉了掌門之命,前去龍泉鎮給玉清觀的龍隱道長送請柬來的。這剛過了元宵,就踏上路程,怕誤了大事,就冒著大雪趕路。原本四五r 的路程,用了六七r 還未到。
「止元呢?怎去了這麼久,還不見他回來。」許久之後車內女子又道。「壞了,這小家伙…」話音未落,只見人影一閃,他已躍出兩三丈。
止風心中焦急,暗自忐忑,自己怎可如此大意。這荒山野嶺的,讓一個還未懂人事的小孩子一人跑進林子去。雖是寒冬時節,林中野獸蹤跡稀少,但難免會有個萬一。林子無人行走,積雪深厚,要是不小心掉進雪窟中,那麼小的孩子,也要受傷的。
止風心中雖在思索,腳下不停,幾息之間,已躍了幾上過幾棵松樹。終于在一處大松樹下發現了止元,這小家伙正蹲在地上,小狗兒在旁邊不住跳動。「止元,你怎麼跑那麼遠啊。」止風見師弟平安無事,心中的擔憂也就放下。這小家伙說小狗兒要撒尿,就要下車去。卻不想轉眼間跑進林子中來,著實讓他嚇的不輕。要是小師弟出了什麼差錯,自己如何交代。況且門內對小師弟感情最深的,實則屬他,如果出了意外,他必定要譴責自己一生。
止元未答話,只是蹲在那個像在撥弄什麼。小狗兒也低著頭,伸著小舌頭在地上舌忝了舌忝,又用小抓刨了刨。
止風大覺奇怪,待走進看清楚狀況,面s 一變,立馬將止元一把提起。這松樹下的積雪中,竟是一只人手…
馬車車廂之內,止元抱著小狗兒奇怪的看著師姐和師兄,在他的世界里,還有許多未明白的事情。「師姐,師姐,這個人怎麼不動了?」止元稚女敕的睜著大眼,好像這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女子未答他的話,伸手往這個人的鼻尖探去。這人的被冰雪埋了不知多久,整個身體變得硬邦邦,但卻仍有一絲呼吸。他還未死,只是身體十分虛弱。
女子見這人一身奇異打扮,自己是從未見過的。但救人心切,從小又得師父教導,早已有了一副菩薩之心。「師兄,我運功將他身上的寒氣驅散,看能否再添幾分生機。」女子道。止風急忙制止,「萬萬不可,師妹你修行本門神功,非屬陽剛之氣。這人身心具被寒氣所侵,你強行運功為了他治療,反而適得其反,還是我來吧。」
只可惜此次外出,本不想遇到此事,身上也沒有帶可解寒毒的藥丸。止風運功將真氣灌入這冰凍之人的身體,車廂之內頓時起了白氣。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這人的身體才慢慢變軟,呼吸也悠長穩妥起來。女子從貼身的藥瓶中,倒出一顆r 白s 的藥丸,塞進他口中,又拿來水壺,往他口中灌了幾口。
忙乎好,天s 漸漸暗下來。止風去撿了些樹枝回來,抬頭看了天s ,道︰「夜間山路難行,今天看來是走不了了,今晚只能在此暫留一宿。」這去龍泉的路途,雖然走的是官道,但多是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上穿林過橋,又是上又是下的,頗不好走。前幾r 還算好時間,快要入夜了,就尋到村鎮,找見客棧過夜。今天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意料之外。行走江湖,與人為善,救人水火,這些都是師父從小教導的。離龍泉鎮已不算遠,明r 午時總該能趕到。況且這被救之人,剛化去身上寒冰,身體虛弱,也指不定能否一路奔波。等到明r 他身體或許能好轉些,再繼續上路也不遲。
馬車行了幾步到一顆大樹下,止風拿來干糧和清水,分與師妹和止元吃,才解下馬車,將馬兒栓在旁邊樹干上。又在馬車旁升起火堆,自己則在樹下找了一塊干淨的石頭坐下。如此這般一來是男女授受不親,二來如有突發事件,他可提前發現。這樣的深山中,有豺狼,虎豹等野獸。雖然是冬季,這種季節又是食物難尋,但此類猛獸多不怕寒冷,不免要多加提防。
女子簡單的吃過干糧後,才仔細的打量這昏迷不醒的男子。但見他眉清目秀,年紀與自己相仿。只是著裝奇異,未束發也未及冠。大冬天的穿著一件奇怪的衣裳和褲子,一雙手臂盡露于外。「是誰如此歹毒呢?」女子喃喃自語。她天資聰慧,心地善良,心中不免升起憐意卻又覺得此事蹊蹺。為何這樣一個青年,會被人深埋在山林雪地中,是人為?還是意外?
看著懷中睡的香甜的小師弟,女子輕輕拉了拉蓋在他身上的棉衣,也漸漸睡去。
翌r 清晨,止風套上馬車,又繼續趕路,到了午時才到龍泉鎮玉清觀。先是拜見龍隱道長,奉上請柬。再由龍隱道長親自安排住所,安頓好師妹師弟以後,又將路上救來之人交與觀中弟子照料,這才出門辦其他事情去了。
他這次前來,除了拜訪龍隱道長送請柬之外,師父還命他采集定制一批寶劍。龍泉寶劍,天下聞名。門內所用之劍,一直以來都是由龍泉鑄劍名家所制造提供。
寒冬深夜,今夜有風,又漸漸飄起雪來,異常的冷。
止風拗不過這善良的師妹,只得同意讓她前去照顧昨r 路上救來之人。顏止晴裹緊棉衣,穿行幾道走廊,才到龍隱道長為那人安排療養的居所。r 間已由玉清觀的弟子為他熬了一些驅寒的湯藥喂下,這時面s 已微微好轉。
玉清觀的弟子已經去休息了,顏止晴擔心此人會有異常,放不下心便決定親自前來。不知為何,昨r 第一眼見到此人,心中便有一種奇異感覺。況且,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人是自己救的,交給他人,未必能盡心盡力。
她是個孤兒,自小都是由師父和門內師姐們帶大的。在這樣一個環境中生活,所受教育與燻陶自然不同。小時候為一只受傷不幸死去的小鳥,都哭過好幾天。
這人呼吸平穩,面s 稍微紅潤起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顏止晴又喂他服下一顆‘清風玉露丸’。這‘清風玉露丸’是門內秘藥,十分珍貴,雖不能解百毒,也無起死回生的之力。但對恢復元氣,治療內傷有極大的功效。出門時,師父只給了她四顆,此時在這個萍水相逢之人身上,就用了兩顆。
「順天者亡,逆天者強。神仙御劍,踏破千山。雷力歸我,劍轉流光。百世修人,千世修神。天地神兵,緣者承武。」
空曠無邊的白茫之s 煞是耀眼。無論你如何奔跑,都是一望無際的白s 。回蕩的只有這句話,不停重復,顯得有些空洞。
楊弦無力奔跑,只能絕望的跪坐在地。他呼喚著父親母親,呼喚任何他能想起之人的名字。但回應他的只有這一句不明其意的話。
「這回,我真的是死了嗎?」楊弦沉聲自問。「這難道就是我最後去的地方?」
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他起先是最怕與絕望,最後也變成即來自則安之的心態。但此時所遇的情景,倒讓他內心不斷顫抖。絕望的白s ,自己好像掉入一個萬丈深淵。空洞,空曠。白光充斥他的雙眼,以至于他都懷疑自己還有無視覺。
身體如同頑石,一動也動不了。他似乎能感覺到身體里血脈流動,但就是動不了。
胸口一股濁氣難以吐出,沉悶之感令他腦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听見風聲,也听到人聲。人聲?這是有人在說話。難道爹媽發現我了?我獲救了?
楊弦內心無比雀躍,想努力睜開眼楮,又想說話。但無論他如何用力,都是無果。他的腦海里只能朦朧的听到有人說話,而眼前卻只能模糊的看到時有時無的景象。
「師妹,明r 我們就將啟程回山了。」止風見顏止晴緊皺眉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料想師妹是因為所救之人為醒,心中擔憂。見她未答話,止風柔聲又道︰「師父交代的事情師兄已然辦妥,我們將早早回山才是。這人你就不用擔心了,龍隱道長醫術高明,自有辦法救治此人。」
顏止晴似乎在深思什麼,良久之後,才舒展開眉頭︰「師兄說的是,龍隱道長的醫術,定能將此人治好。」她又何嘗不是這般想法,只是她的x ng格使然,凡事都想親歷其為。
這時,止元抱著他心愛的小狗兒也進門來,他十分依賴止風,一進門就要止風抱。
楊弦眼前只有一絲影子,他能感覺到那是一個女人。眼前之人向他靠近,一股奇異的淡雅之香傳來。然後是一只冰冷柔軟的手輕輕掰開他的嘴巴,將一個圓滾滾的丸子放入他口中。頓時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氣息由口入肺,由肺轉心,由心沉澱到月復部,十分舒暢。
「是她救了我嗎?」這是楊弦第一個念頭。他能感覺到一切的真實,這不是夢境。然而眼前這個模糊的人影,卻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人。過了一會,那個身影又往他口中灌了一小碗米粥。
「這人是誰?」但覺此人溫柔如玉,楊弦心中微感溫暖。這些天他一人呆在那樣的環境,本來已經絕望了。他能看見那個女人的背影,那樣的背影,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孩。只是難為他不能開口說話,卻能听到那如同鶯歌一樣動听的聲音。
「是她救了我。」當一個人到了絕望的地步,只要有人給予一絲溫暖,都能讓他銘記在心。楊弦暗暗記下他現在所能記下的任何事。
昨夜一場大雪,路上的雪又堆積起來。龍隱道長親自將止風幾人送自門外,又喚來兩名弟子同去。
龍隱道長道︰「師佷一路平安,我命雲一、雲醇與你同去,路上好有個照應,待下月我到貴派參加盛典,再帶回。」
「有勞道長了。」止風恭敬道,又向兩名玉清觀的弟子拱手,「有勞兩位師弟。」
玉清觀的弟子有些受寵若驚,玉清觀雖是修道一門,但他們只是小門派。這龍隱道長,與縹緲劍派頗有淵源。龍隱道長年輕時就與縹緲劍派執劍堂首座青松子相交好,在鼎湖峰上修行。又得縹緲劍派上一代掌門指點,後悟通自己的道,在武學和道法上都有所進展。所以說龍隱道長算半個同門也不為過。雲一和雲醇齊齊還禮︰「師兄言重了。」止風也不再客套。
三人依舊是乘坐馬車回去,而雲一和雲醇兩名玉清觀的弟子,則是騎馬通行。準備要啟程了,馬車上的顏止晴卻又下車來。
龍隱道長拂須含笑,心中已明其意,「師佷可是為那所救之人?」
顏止晴臉上一紅,不想自己為何變得如此嗦婆媽。「止晴只是覺得,救人一命,本是我輩中人應做之事。但我既要離去,就有勞道長了。」
龍隱道長大笑一聲,爽朗的說道︰「修道之人,自應多行善事。我觀此子面相,也是位長命福祿之人,師佷盡可放心,貧道自當盡心盡能。」顏師佷果然是那位的弟子,身上頗有其當年的風範。只是此女心底太過善良,毫無心機可言。也幸虧是在縹緲劍派這樣的大派,如果是與江湖上其他一些有著紛爭的門派一樣,必定要吃大虧了。也難怪,這樣一個不世俗的門派,才有如此弟子。龍隱道長豁然開朗了,不禁又拂須長笑。
一輛馬車,兩匹輕騎,就消失在白茫茫的山道見,留下幾道車馬痕跡。
此時玉清觀前的大松樹上,積雪沉重,樹枝一抖落,便有一團雪落在龍隱道長肩上。他似乎未發覺,只是望著遠方。想起那被救之人,心思也遠去。那肩上之雪,也淡淡化開。
靜站了良久,見r 以升空。龍隱道長若有所思,轉身回到道觀中,便有兩名弟子將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