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大事?薛紹被惠娘弄得一時有些不知所以,急匆匆的跟著她往院子里走,離的遠遠地便看見母親的門口圍這一幫丫鬟,不斷的敲著門,嘴里念叨著什麼。
薛紹不敢怠慢,急忙拉住湘君,指著門房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先別慌,快說清楚。」
「是母親,母親要把裴老伯趕出去,裴老伯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而母親卻整天的悶在屋子里,飯也不吃,也不開門,現在已經整整一天了。」湘君走的有些慌忙,單手掐在腰間,微彎著腰,說話一顫一顫。
不管怎麼說裴行儉都救過自己和哥哥的x ng命,母親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就要趕走他呢?
薛紹一頭霧水,上前撥開了圍在門口的人群,輕輕的敲了一下門,將耳朵貼在了門板上,隱約的听見了一陣哭泣的聲音傳來。
「母親,是我,您快開門!」薛紹支開了圍堵的丫鬟們,輕喊了一句。
屋內的哭泣之聲漸漸的止住,稍等了片刻,房門「吱嘎」的一聲被推了開。城陽公主微紅著眼圈,見到薛紹和惠娘都站在房外,又獨自走了回去,坐在了床邊,偷偷的拭去了眼角殘留的淚水,呆呆的瞅著前面,卻不說話。
「母親,您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我听說您要趕裴伯伯走,又是為何?」薛紹用眼s 示意了一下惠娘,惠娘意會,急忙出門打了一盆水,沾濕了條毛巾,遞給了薛紹。
听到裴伯伯三個字,城陽公主愣了一下,剛剛止住的淚水一下子又噴涌而出,一把抱住了薛紹,大哭了起來。
自己這個老娘似乎很喜歡抱著人哭。薛紹自從轉世以來,已經不止一次的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了。
輕輕的拍了拍母親的背,薛紹只得任由她將自己的新衣服哭濕了一大片,看到她漸漸的由大哭轉變成了哽咽,薛紹試探的問了一句︰「母親,您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裴伯伯招惹了您?」
城陽公主「哼」了一聲,有些忿忿的剁了一下腳,「我不過是說了他幾句,他便給我撂下了臉來,如今竟然又一聲不吭的說走就走,哼,那麼大的人,竟然氣量這麼小,虧得他還曾是父皇身邊的護衛,真是白白的丟了父皇的臉。」
薛紹听的卻是一頭霧水,不是母親要趕走他的麼?怎麼話到了母親的嘴邊卻完全變了個樣子。就在薛紹疑惑的時候,惠娘卻輕輕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做了一個「來」的手勢,示意他過來。
薛紹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惠娘一把拉著他走出了房外,又看了一眼房內,縮頭縮腦的小心的說道︰「相公,母親似乎是喜歡上裴伯伯了。」
「怎麼會!」薛紹有些不敢相信,母親與裴行儉?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對啊。
「相公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懂我們女人的心思。」惠娘用手點了點薛紹的頭,頑皮的說道。
「今天早上,我在後園看見母親和裴伯伯在那里說話,兩人先是好好的,後來卻忽然吵了起來,裴伯伯一氣之下便走了,母親怎麼叫都沒有回頭,依我看來,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薛紹忍不住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著惠娘,沒想到這小妮子還好這口,這要是在21世紀,狗仔隊一定非她莫屬。
「你說的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曾經我也問過裴伯伯,為何他會留在公主府二十余年卻無怨無悔,那時侯他閃爍其詞,現在看來,倒也顯得順理成章了。」薛紹單手支著下巴,煞有介事的說道。
惠娘听了眼前一亮,似乎是證明了她的預測一般,拉著薛紹不斷地搖晃,「我說對了吧,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薛紹忍不住哈哈大笑,給了惠娘一個暴栗,又掐了掐她的臉蛋兒,說道︰「你這丫頭,這麼激動作什麼。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把裴伯伯找回來,夜已深了,裴伯伯沒地方住,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我現在就去找他,你去穩住母親,勸她多少吃些飯食,千萬不要餓著。」
惠娘故作可憐的「哦」了一聲,揉了揉臉蛋兒,哀怨的看了一眼薛紹,轉身便向母親的房中跑去。
薛紹看著惠娘的背影,心里一陣悸動,這小妮子,竟然還學會撩人了。
-------------------------------------------------------------------------------------------------------
夜已深了,道路兩邊的店鋪大多已經打了烊,只有僅剩的幾家仍舊維持著經營,薛紹沿著街邊一家一家的尋找,連續找了幾條街,也沒有發現裴行儉的影子,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
「老板,再來一壺酒。」
裴行儉!
薛紹急忙四處張望了一下,只見巷尾的一處地攤邊上坐著一個人,正是裴行儉。
「裴伯伯!」薛紹急忙氣喘吁吁的跑了過去,坐到了他的身邊,「您怎麼在這里,天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母親很擔心您。「
似乎很意外薛紹的出現,裴行儉愣了一下,听到他說起公主之後,目光又多了一絲閃爍,苦笑了一聲,干了一碗燒酒,搖了搖頭,自嘲的說道︰「公主貴為萬金之軀,怎麼會在意我這樣一個小小的車夫?」
薛紹奪過了他手中的酒碗,「母親為了你已經整整哭了一天了,並且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在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會垮掉的。」
試圖奪回酒碗的裴行儉身體猛地一頓,直勾勾的盯著薛紹,嘴角有些顫抖,卻忽然哈哈的大笑起來,又忽然低下了頭,將自己的表情深深地掩蓋在散發之下。
「那又如何?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車夫罷了,又有什麼權利過問公主的生活。」苦笑了一聲,他原本剛毅的外表之下,隱約的顯現著一種脆弱。
鐵錚錚的漢子,在感情的面前,也難以抵擋脆弱的一面。
薛紹斟滿了兩碗酒,自己拿起了一碗,又遞給了裴行儉一碗,輕聲說道︰「現在我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過客罷了,有什麼心里話,您不妨一說。」
裴行儉拿起了酒碗一飲而盡,手背輕拭去胡須上的酒漬,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雙目前視,有些濕潤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一個蹁躚的影子。
「我自幼習武,16歲便跟隨先皇左右,出生入死,卻是無怨無悔。直到有一天,我在殿前守衛,忽然一個斷了線的風箏落在了我的腳下,順著風箏的斷線,一個天真爛漫的影子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裴行儉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說話的語氣也透漏著一種溫柔,「她嬌艷的身姿如同百合一般綻放,雲鬢微散,如同遺世而d l 的女神,她的聲音是如此的悅耳,充滿了一種向上的活力。而我,便漸漸的迷醉在她的舉手投足之間,難以自拔。」
又斟了一碗酒,裴行儉獨自的一口飲盡,接著說道︰「從此以後,我總是期盼著守衛殿前的r 子,希望能在一次不經意的瞬間,眼中再度出現那個期盼已久的念想,然而r 復一r ,我並沒有再見到那個令人魂牽夢繞的身影,反而等來了一個令人破碎了夢想的消息。」
裴行儉的眼神一時間變幻萬千,有不甘,又無奈,有痛苦,有辛酸,「那一天,我仍舊在殿前守衛,卻隱隱的听見了陛下的旨令——他要將你的父親薛瓘招為駙馬,而你的母親,從此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殿前。」
一個男人的眼淚,不為功成名就所流,不為名垂青史所流,為的,只是斯人已去,卻仍舊留在自己心底的一絲美麗。
一碗接著一碗,裴行儉吐字已經有些模糊,只能在隱約之間,听出一絲他話中的意思︰「我向陛下……提出了請求,希望……能夠保護在你……母親的身邊,陛下……很痛快的答應了,因為他明白……我心中的所想,然而……身份的巨大差距,卻讓這一……朦朧的想法,霎時間……灰飛煙滅。而我卻真的……一直守護在你母親的身邊,一晃就是……二十年,無怨無悔。」
裴行儉身形都有些不穩,突然啪的一聲,他手中的酒碗跌落在了桌子上,醉了。
薛紹暗自的搖了搖頭,心中感慨萬千。
付了酒錢,薛紹費力的背起了裴行儉,自己雖然已經很高了,但是背起裴行儉後,他的雙腳仍舊搭落在地上,就這樣半拖著,一步一步的,兩人往回挪移著。
「你竟然……讓我死心,我這二十年……全白費了。」裴行儉酒話不斷,一句一句斷斷續續的飄入薛紹的耳朵。
「風箏……斷了線,再也連不上了。」
---------------------------------------------------------------------------------
連拖帶拽終于蹭到了公主府。趕忙敲門,在門開的瞬間,薛紹直接順著敞開的大門撲了進去。
「相公,他這是怎麼了。」惠娘急忙一把穩住了薛紹,看到裴行儉倒在了門口,急忙問道。
「沒什麼,」薛紹掃了把汗,說道︰「不過是喝的多了些,有些醉了,快去告訴母親,裴伯伯被我找回來了。」
其實並不用惠娘去叫,就在薛紹敲門的時候,城陽公主就已經跑了出來,躲在門口不斷地張望。
「還找他做什麼,他想要走就讓他走好了,也沒人想要留他。」城陽公主嘴上硬氣,眼神卻停留在裴行儉的身上,其中的關切之意不言自表。
趕忙叫了兩個僕人背著裴行儉回房,薛紹支走了惠娘,直接拉著城陽公主來到了裴行儉的房里,屋內四白落地,並沒有特別的裝飾,然而令人驚奇的是,殘破的牆壁之上,卻掛著一只毫無灰跡的斷線風箏。
「風箏……」城陽公主看著風箏微微的有些發愣,又看了一眼睡熟的裴行儉,眼眶之中不禁的蓄滿了淚水。
「二十年了,你竟然還留著它,真是個傻子。」城陽公主輕輕的綰起了他散亂的發角,坐在了床邊,溫柔的說道。
薛紹看著母親的神s ,心頭也是一酸,身為公主,卻無法擁有自己所追求的愛情,真是可悲。
「人生沒有幾個二十年,萬不能等到失去之時,才去追悔莫及,母親,別在苦自己了。」
薛紹輕聲的說了幾句,也不等母親回答,便反手輕輕的帶上了門,轉身離開。
城陽公主並沒有回話,仍舊是端坐在哪里,靜靜的看著裴行儉,然而沒人發現的是,她那雙握著的雙手,卻是攥的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