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水滸 二 苜木天換魄生迷惘 瘋人院結義曾鐵牛

作者 ︰ 邴武子

()話說木天遇晁蓋,二人言盡枯坐半晌。正尷尬間,卻聞門楣響處,走進一籌黃巾力士。向天王唱喏罷,叉手侍立。晁蓋站起身,俯視木天道︰「足下既已應承此事,晁蓋煞是慰懷。子時且近,足下應即刻登程,耽擱不得」。晁蓋話音剛落,未待木天開口,力士急攝木天行于空中。有道是︰罡風撲面閉九竅,雷霆大作死不知。剎那間,二人不知所蹤。

卻說此刻列車之上仍是瑪雅末r 之午夜時分,眾皆熟睡,鼾聲交響起伏。惟見窗外穿村過鎮,燈光映得車廂忽明忽暗,間或漆黑一片。苜木天仍在僵臥著,卻只見他雙楮圓睜,氣貫瞳仁,隨車廂明暗,閃爍不已。間或其喉嚨間咯咯作響,臉s 時而灰白、時而ch o紅。卻是冷汗流瀝不止,灰白發絲沾在額上眉間,襯得血紅瞳仁愈亮,模樣兒好不人。有乘客起夜給茶杯續水者,路過其臥鋪。偶而轉頭,被木天鬼怪般紅瞳一瞪,驚得失手墮杯,砸中自家腳趾。那人痛煞亦不敢叫喚,鉗口咬得唇破,血流淋灕,他亦未敢擦拭,抱頭鼠竄而回。比及天明,旅客各自醒轉,穿衣洗漱,擾攘不已。惟木天蒙頭酣睡,肩膊起伏,鼻鼾可聞。

列車行至錦州站,去木天居所之長ch n,尚一千余里。進得站來,列車剛剛停穩,方有乘客次第下車。但見木天飛速跳下床鋪,赤足奪車門而出。奔跑至站台口略一張望,便一道煙朝一處人少之鐵柵欄而去。幾步搶至跟前,手足並用翻爬柵欄而出,晃一晃便鑽入人叢,再不見人影。此一番舉動,哪曾有人見過?驚得站台上數百人,跌落了滿地下巴。

數r 後,鐵路j ng察接待了苜木天家人,交還他遺失在火車的物品。計有手提電腦一台、棉外衣一領,皮背包一個,內裝銀行卡、證件及現金若干,另有旅游鞋一雙。其家人多方尋找皆無音訊。兩年後,苜木天被判定失蹤,舉家悲傷無已。正是︰無妄來晴空生霹靂,棟梁失大廈空搖曳。這人既已是失蹤了,家人、朋友、故舊、同事皆還需掙扎生活,都市里哪得許多空閑,好追憶故人?只一遭兒賺錢養家便是了。過不數年,再無人提及苜木天此人。便仿佛此人從未來過此世間一遭兒一般。這都市便似一汪湖面,每個人便似一粒沙粒。你便是搏命一躍,沙粒入水,能激起多大漣漪?便是有了這圈漣漪,振蕩擴散幾個水波,那湖面便依舊平滑如鏡。此時尚有哪個記得,曾有沙粒這一振?此乃後話,擱下不表。

卻說瑪雅末r 過去數月後,錦州某j ng神病院,收治患者一名。三十五六年紀,八尺左右身軀。一領白襯衫好做醬s ,兩腿藍牛仔已撕做布條。蓬著一頭枯發,宛若縷縷草束;露著十個腳趾,便似墨染姜芽。瞪著黑白眼,咬緊焦黃牙。真正乃一個都市野人。只要見人走近,他便白著眼,亂打將來;口里亂嚷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王母娘娘疼惜。丈人教我領十萬天兵來殺錦州人。閻羅大王做先鋒!五道將軍做合後!與我一顆金印,重八百余斤,殺你這般撮鳥!」一頭叫喊,一頭滿地翻滾,也不避那污穢。

院長听聞此番言語,全是《水滸傳》里宋江在江州裝瘋時的對白,頗覺得有趣。查房時來問他︰「你究竟是哪個?這里是錦州,不是江州。是天朝,不是宋朝。」那瘋漢睜著怪眼,滿是眼白,掃了掃院長道︰「你是甚麼鳥,敢來問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萬天兵來殺你錦州人。閻羅大王做先鋒!五道將軍做合後!有一顆金印,重八百余斤!你也快躲了!不時我教你們都死!」

院長動問患者姓名,是哪個送患者來?身邊醫生說,一女子穿白衣者,說是患者遠親,送患者入院,登記的名字,姓包名義,證件俱全。已預交一年的費用。那白衣女介紹,病人系讀《水滸傳》入魔,只說自己是宋江。發病數月,親眷不識、錢財不認、道路不知,穿衣吃飯皆不習慣。惟喜歡逢人講演,教人忠君王、清君側。且收集撿拾廢鐵、鉛塊、舊電池,送人備辦棺木。為此不知挨打多少次,終不更改。月余前,夜里撬市政鑄之下水鐵井蓋,背到郊外用偷來的鐵錘砸碎鍛打,還對去討要鐵錘的建築工地保安說,他要打造兵器,殺官造反。經人舉報被聯防隊員捉住,一通「文明審查」,便成了今天這等樣子。

院長一聲嘆息說,「恰好重患病房也有一患者,喚作曾鐵牛,玩《水滸無敵》電子游戲入魔。只說自己是黑旋風李逵,整r 價手一對塑料板斧,四處尋人放對。三月前街頭砸車,並掀翻炊餅灘,火燒膏藥旗。經審訊確定有j ng神疾病,送來治療。這兩人倒是絕配,且安排他倆住到一起。」

卻說包義與鐵牛在病房中相見,各不理睬。院長戒二人曰︰「宜相敬相愛,不得吵架斗毆,違者多扎一針,必疼痛難忍。」二人聲喏謹記。待房中無他人,兩雙怪眼互相打量,四只手掌各y 抓狂。曾鐵牛瞪著眼道︰「哥們兒,你混哪里的?到了這里,就得給我當小弟。飯先給我吃,床先給我睡,知道不?」

包義氣歪了鼻子︰俺不當大哥才幾天,就有人想騎我頭上。真正討打!便沉聲說道︰「俺雖是鄆城小吏,卻刀筆j ng通,吏道純熟;更兼愛習槍棒,學得武藝多般。平生只好結識江湖上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俺,若高若低,無有不納,便留在俺家莊上,終r 追陪,從無厭倦。若要起身,俺皆盡力資助,端的是揮金似土。人問俺求錢物,亦不推托。俺時常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人之急,扶人之困。山東、河北聞名,都稱俺做「及時雨」。你可知俺與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能救萬物。」

曾鐵牛瞪著眼楮,一句听不懂。話不投機,二人便又互不理睬。包義自顧自想著心事,靠在壁角發呆。曾鐵牛先是氣忿忿站在門口喘粗氣。伺後便盤膝坐在床上,自病號服里模出兩枚一元硬幣,用雙手握了,左右手猜枚對賭。贏的那只手,打輸的那只手一掌。誰料愈賭那曾鐵牛愈忿恨發狂,打起手來愈發用力,雙手皆打得通紅。他仿佛也不知疼痛,兀自下死力打著。這邊包義斜眼瞟了他一兩眼,便視若不見,充耳不聞。最後還是醫生查房發現曾鐵牛發狂,叫了幾個壯漢將這鐵牛揪了出去,打上一針鎮靜劑。這雙手掌腫得紫紅發亮,此時一踫卻疼得曾鐵牛鬼怪般叫喚。沒奈何只得敷藥包扎起來,又怕二人淘氣弄破皮肉,便給鐵牛雙手打上石膏。非常之人,只得行此非常之策。

包義見曾鐵牛雙手皆傷,包著石膏回來,卻不再懼怕躲避,反而徑自去撩撥他。口中振振有詞,在屋中拽拳飛腿,竟演練起若干套路來。舞一會兒,便斜眼看鐵牛一眼。間或拳路在曾鐵牛眼前一晃,包義便展顏一笑,滿眼譏諷之s 。這鐵牛護痛,打了鎮靜劑亦覺神思清醒,也不去惹包義,上床面朝里躺著,任這包義折騰。一r 三餐,都是包義去領了二人飯食,卻對醫生說自家喂與鐵牛吃。待到無人之時,包義卻將兩份吃食,揀自家愛吃的,掃個罄盡。余下殘羹,卻丟到鐵牛跟前。這曾鐵牛雙手裹著石膏,無法拿勺使著,只得忍著饑餓,由著包義糟蹋兩人飯食。

五r 後,曾鐵牛手掌已是消腫。自己暗暗將石膏殼月兌縛下來,也不聲張。晚餐送至病房,包義仍是去端過兩份飯食,也不看曾鐵牛,只自顧自吃喝起來。卻見曾鐵牛活動了一下手指筋骨,行至包義身後,揪過頭發只一按,便將包義臉面按到了飯盆里,鬧了個滿臉菜汁飯粒。鐵牛再揚起手掌,去包義臉上只一掌,打個滿眼金星。包義吃此大虧,卻激發起那一干梁山泊豪情,一頭撞進曾鐵牛懷里,兩人扭在一起,各不相讓。那鐵牛力大,一翻身騎住包義,左手扭住衣領,另一個醋缽兒大小拳頭,照著面門,擂鼓也似只顧捶。包義鼻酸吃痛,情急時不知哪里來了一股神力,翻身掙扎著爬起身,倒把鐵牛掀翻。不待鐵牛站起,包義一招黑虎掏心,再把鐵牛打個塔墩。二人廝打,有詩為證︰

東山老黑拳對南山醋缽兒,老拳若猿猴摘仙桃,醋缽是巨蟒窠中竄。渾似連根拔怪樹,仿如遍地卷枯藤。兩條海內搶珠龍,一對岩前爭食虎。

兩人廝打良久,j ng疲力竭,癱坐喘息。曾鐵牛眼眶青紫,磕掉了一顆門牙;有一拳打到了床幫上,右手再次腫起了一個大包,左手卻被包義撓出三道血痕。那包義渾身衣裳被撕得一條一條的,鼻子歪在一邊,下巴上都是流出的血,和鼻涕眼淚凝在一起,卻似開了個染坊一般,沾住胡須,一道一道的。

包義吶吶自語說︰「想不到我宋江流連至此,竟是這樣狼狽。」鐵牛聞听,跳起凝視包義半晌,思忖一霎,問道︰你真個是宋江?也玩《水滸無敵》嗎?你怎麼跟紙牌上畫的不像呢?你現在幾級了?經驗值多少?用什麼裝備?殺幾個BOSS了……我玩「江州劫法場」,找了三個哥們兒,天天去挑戰,我們把免費新手禮包放一起用……

包義呆呆看著鐵牛雙唇開合,說出的音節卻也是一字不懂。沒奈何,包義掏出私藏的數個金黃s 廢電池道︰這位兄弟,些許金條把去快活。或沽酒,或賭博,盡隨你高興。你豈不聞俺是鄆城及時雨宋押司,如此奢遮,你該當俺的小弟。

曾鐵牛歪頭想了一忽兒,翻身便拜︰「我那爺,你何不早說些個,也教鐵牛歡喜。」撲翻身軀便拜。自此,曾鐵牛歡歡喜喜服侍這個及時雨呼包義,時時呼喚大哥,r r 形影不離。當然,關在病房里,也離去不得。包義每r 里憑空面壁,疊著兩個指頭,談今講古,指點江山;鐵牛則听一會大哥演講,擺弄一陣寶貝「金條」。再就是劈掌打拳,吵鬧不已。

間或,那個送包義就診的白衣女子,會來探視包義。但卻並不與包義交談。每次皆是悄悄地來,與醫生詢問過包義病情後,只是遠遠觀看包義,時有一聲嘆息,再悄悄地離開。原來此女自幼父母皆亡,自家帶擎幼弟過活。此女生x ng倔強,數十年打拼出一個連鎖藥行,身家富裕。卻不想幼弟早年病死。那r 在街上遇見包義,依稀與幼弟相貌相仿,遂發願救助于他。雖料想宋江魂靈來此,卻是如此境遇。幸運耶?不幸耶?古語道︰龍臥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爭奈你曾如何威風,是多大型號的英雄好漢,若是突然間離開了原來的環境人群,或是換了際遇走勢,那麼在新環境下的境況,多管尚不及尋常凡人。話休絮煩,包義自此在錦州j ng神病院治療度r ,十年內無甚變化。擱下不提。

話分兩頭。卻說那r 黃巾力士自晁蓋莊上攝走苜木天,騰雲駕霧,飛行大半r ,停住雲頭。木天被那黃巾力士夾在腋下飛行這半r ,風吹雲嗆的,已是昏頭漲腦。忽然覺得雲頭停住,便掙扎著從黃巾力士腋下月兌開去,略略活動一下,思量松暢血脈。卻感覺自家沒甚麼脈搏心跳的。不及細想,好奇心起,便蹲形,扒著雲腳往下看覷。透過雲霧間隙,見一座軍營安在冬r 田野之中,蓬帳相連、旌旗獵獵,端得齊整。但見︰

征雲冉冉飛晴空,征塵漠漠迷西東。十萬貔貅聲震地,旌旗獵獵搖天風。

槍影搖空翻玉蟒,劍光耀r 飛蒼龍。六師鷹揚鬼神泣,三軍英勇貅虎同。

這木天空中觀看宋朝時的軍帳營寨,頗覺得新奇有趣。不禁思量道︰「如此際遇,自家哪個狐朋狗友曾遇得到?這廝們都說自家是超級驢友,哪個驢得過我?」不免讓廣告人之劣x ng大發作,任何情形之下,都會思維漂移,又在胡思亂想。卻不料身後黃巾力士開言道︰「尊天王法旨,送你至梁山軍營。今r 乃政和八年十一月初八,梁山軍正攻打b ij ng大名府。原來的鄆城黑宋江,魂靈已經附身你的軀體之中。你這魂靈,須速速下去附身他那軀體。十剎那間不至,你這魂靈便將散去,化作煙塵,再不得聚齊。還不速去!」這黃巾力士言罷,從木天身後用力一推,木天自半空直向那營中墜去。

冬r 北風凜冽,這木天飄在空中,直如一片枯葉相似。失了軀殼,魂靈無甚重量。被寒風一吹,便在空中亂轉。十個剎那,究竟是幾分幾秒?如此輕飄飄的,何時到得了地面?再者,那宋江卻在哪個營帳之中?如此急切間如何找尋得到?苜木天心內急得發昏,便覺此番定是要魂飛魄散矣。心內道︰「穿越,非尋常之人可為。若能逃得x ng命,必告知網上諸公,與其睜著迷離困眼,奢望穿越成個英豪,莫如把握住當下,好好做個凡人。丟了幻想,洗洗睡吧。」

有分教︰天地混沌,唯夢縱橫馳騁;玄黃百代,豈可上洬回游。畢竟苜木天此後命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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