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青甸鎮騎兵走得一個不剩的時候,高起潛才渾身一陣哆嗦地醒悟過來,顫抖著手指往臉上的那道鞭痕撫去,剛剛觸到傷口就又是一陣哆嗦,臉s 煞白無比。
「公公,此女……」一個幕僚奇怪地問道。
「咱家失算了!」高起潛失魂落魄地說道,「我怎麼就沒想起盧象升背後還站著劉澤深呢!這個老東西可是連當今萬歲都惹不起的!」
幕僚略沉思了一陣,試探地說道︰「公公,我觀青甸鎮兵馬雖然不多,可驍勇至極;今天下各鎮兵馬皆羸弱不堪,與韃虜交手,縱然偶勝,生還者亦是十不能存一二;而青甸鎮兵馬隨不足二千,卻聚殲韃虜斬獲極豐,如此悍旅,卻為一侯爵私軍,只消奔襲數r 便可劍指京城,誠為吾皇之憂也……」
高起潛眼楮一亮,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就照著剛才的話,替咱家寫一封密奏……」
與高起潛相比,楊嗣昌的架子大了許多,打前鋒的史德威到了楊嗣昌的轅門前,等待通報了許久,依舊不見任何指令。讓進還是不讓進,總得給個準信吧?史德威有些郁悶。實際上楊嗣昌的心思卻不在史德威的身上。他正在拿俞振龍撒氣。沒錯,是撒氣。楊嗣昌自己是個小人,所以他看待萬物的標準都是以小人的角度而來。所以,在他心目中,盧象升領了那不足五千的老弱病殘之後,必定會想辦法避開與韃子交戰,然後退守要津。可盧象升只在太老實了!老實到連逃跑都不會!
當楊嗣昌接到盧象升戰死的戰報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就這麼死了?以後的榮華富貴、、封妻蔭子、錦衣玉食都不要了?旋即又憤恨起來︰你盧象升什麼時候死掉不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死!老子還準備參盧象升一個怯戰畏敵的大罪呢!老子還準備靠盧象升一個人來頂老子的罪呢!你死了,老子怎麼混?
憤怒與失望交雜之下,楊嗣昌拒絕相信俞振龍的奏報,堅持認為盧象升不但沒有戰死而且怯戰易服月兌逃,並且下令鞭打謊報軍情的俞振龍。楊嗣昌這也是氣的,他將心比心地認為,自己遇到這樣的狀況也必定丟開部隊跑路,然後回家之後立刻籌措銀兩疏通關系,好從輕發落甚至把大敗說成大勝,既然盧象升與自己同朝為官,也必然懂得這些當官兒的竅門,肯定早就撒丫子跑路了;你小子一跑,以後還不是任我揉捏?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悍不畏死,直接帶著老弱病殘跟韃子干上了,最終選擇了戰死。這一下楊嗣昌可不好受了。
畢竟在戰場上,如果大家都跑路,那就是你跑我也跑,跑了大家好;到最後朝廷需要交待的時候,大家再合計合計,就說原本策劃了一個圍殲方案,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結果韃子馬快,見勢不妙就跑了,咱們追不上,一來二去,就能搪塞了事。可盧象升一戰死,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對比太明顯了!人家戰死了,你痛痛快快地呆著,完好無損地回來了,怎麼也說不過去吧?所以楊嗣昌憤怒了︰盧象升,你TM自己找死還不讓我好過!退,當然不能退,打,自己沒本事跟韃子交手。沒得選擇了,只能欺負欺負自己人,打俞振龍撒氣了;如果能把俞振龍屈打成招,然後賴一賴,就說盧象升跑了,再派人把盧象升的尸首毀掉……萬事大吉。
楊嗣昌這麼一撒氣,就把史德威給晾在轅門口。史德威本來就是怒氣沖天地想要照楊嗣昌算賬,可人微言輕,一個校尉怎麼也不可能跟一個尚書頂牛,只得忍氣吞聲地在轅門外等候。史德威脾氣好,可不代表著金步搖脾氣也一樣好。當金步搖和楊廷麟帶著盧象升的遺骸到了轅門時,被楊嗣昌的所作所為徹底激怒了,手里的鞭子已經揚了起來。
「你……你想作甚!」值守轅門的校尉看到金步搖手中的鞭子,臉s 有些發白,「這可是兵部大人軍令……」眼前這支不知從哪兒來的兵馬實在是咄咄逼人,可這個校尉看到人家的戰馬重甲時,卻連高聲呵斥的勇氣都沒有。老天,這種重甲騎兵,別說關寧鐵騎了,就是韃子在他們面前也落不到好啊,何況咱們這些苦巴巴的貨s ?
「啪!」金步搖的馬鞭已經甩了出去。不過冤有頭債有主,金步搖還沒淪落到拿守門校尉出氣的地步,鞭子由重轉輕,落在了校尉並不算厚實的鎧甲上,力道適中,輕輕一記,直接抽斷了校尉鎧甲上的鸞帶,校尉的額鎧甲立刻被扯下了一半。「你擋不住我,」金步搖漠然道,「讓開,這一鞭子,就算我強沖轅門你力阻無效留下的記號。」
校尉勉強拎住自己散開的半邊鎧甲,有些狼狽又有些感激地看了金步搖一眼,一聲不吭地閃到了旁邊。金步搖一揮手,沉聲道︰「進去!把姓楊的中軍帳圍起來,不準走漏一個!」史德威得令,立刻催動戰馬向營內沖了過去。數千匹戰馬一下子沖入營盤,整個營盤內頓時大嘩。營中的多數大明軍士立刻抱頭鼠竄,只有天雄軍反應最快,直接抄起家伙列陣以待。史德威一馬當先,高喝道︰「天雄軍退避,某家替盧督師討個公道!」
話音一落,剛剛結陣完畢的天雄軍略一遲疑,陣形立刻分成兩片,留下zh ngy ng的道路任由史德威帶著戰馬沖了過去。楊嗣昌正在中軍大帳中命人拼命鞭打俞振龍,對于他來說,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趕快讓俞振龍改口指人盧象升怯戰逃亡,然後派人毀掉盧象升的尸首,自己才能安全。
「天道神明,無枉忠臣!」俞振龍渾身浴血,周身上下已無一塊完整的皮肉,就連呼吸也都已經時斷時續,可當楊嗣昌逼問時,依舊聲嘶力竭地喊道,「盧督師已然殉國,豈容宵小之輩污蔑?」
楊嗣昌大恚,怒道︰「賊軍,豈不知死耶?」
俞振龍呲開沾滿鮮血的牙齒,哈哈笑道︰「楊兵部知死,故觀望不戰;盧督師不知死,故以身殉國。小卒不讀詩書,卻知死與不死!」
楊嗣昌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連一個小卒都敢羞辱自己,當即從架子上抽出長劍,就要斬殺俞振龍。就在這個時候,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繼而愈來愈烈。楊嗣昌大駭,驚懼道︰「韃子來了?快牽本官馬來!」當下顧不上俞振龍,直接摘下自己的官帽,扯掉袍服,執劍破開帳篷準備逃離。長劍剛剛給厚重的幕布留下一道豁口的時候,帳外又突然安靜了下來。值守帳外的衛士一溜煙跑進來,趴在地上顫聲道︰「大人!大人!不知哪來的一股騎兵突然圍住了大帳,左右中軍莫敢擋,天雄軍給他們讓道了……」
楊嗣昌渾身一陣哆嗦,連忙道︰「快出去告訴韃子,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談,他們先退出去!」
衛士一臉尷尬地抬起頭道︰「大人,圍住大帳的是大明勤王兵馬……」
楊嗣昌一怔,臉s 立刻難看起來,將手中長劍憤恨一丟,找到自己的官帽,端正地戴了起來,向衛士怒喝道︰「還不快幫本官把官服穿上!」衛士連忙撿起楊嗣昌的官服撢干淨,替楊嗣昌穿戴起來。
俞振龍高聲駁斥楊嗣昌的聲音一字不落地飄進了史德威的耳朵里,也一字不落地飄進了金步搖的耳朵里。史德威憤怒到極點,整張臉漲成了紫s ,幾乎直接想要沖進去,忍了又忍,這才含怒喝道︰「距離中軍帳五十步勒馬!」
金步搖冷哼一聲道︰「史將軍太給他面子了!」當即沉聲道︰「傳令,挺矛!弩上弦!五十步內,擅入者一律sh 殺,不論官階!」
「吼!」重甲騎兵齊齊一聲呼喝,立刻將手中長矛夾在肋下斜向下平舉,做好了沖刺準備,五十步,正好可以讓胯下的戰馬從起步提速達到沖刺速度,這三千匹戰馬踏過去,大帳之內絕無生還可能。原本因為重騎突然沖進來而吵鬧雜亂的大營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怔怔地盯著中間這股人數並不算多的騎兵。
嚴格來說,重甲騎兵此刻就是捅在大營心髒部位的一把尖刀,犀利、致命這話沒錯,可也相對的,也陷入了重重包圍。區別在于,外圍的明軍還沒有醒悟過來,等到他們明白過來的時候會站在哪一邊暫時還很難說。金步搖沒有猶豫,再次下令道︰「變!開花突擊陣!」命令一傳出,周圍的重騎立刻行動起來,自動分成了若干支小隊,各自朝著一個方向,做好了突擊準備。
大營內立刻「嗡」地一聲響,距離重騎最近的一些明軍條件反sh 般地往後連退了十幾步,沒人敢再動一動,中軍大營再次回復了寂靜。而遠處前軍後軍以及拱衛中軍的幾座營盤卻是塵土直上,吶喊聲喊成一片,隱約中,每個人都時而可以清晰地听到︰
「韃子來了!楊大人被殺了!快逃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