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訣蒼生血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東閣問對

作者 ︰ 醉拍闌干

()「老混蛋!你耍賴!」方濤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這兩千兵馬哪兒來的?剛才你偷偷摳了倆子兒你當我不知道?」

孫承宗點點頭,坦然道︰「沒錯,是老夫偷的。兵不厭詐。小兔崽子,誰讓你剛才沒擋著老夫?」

「耍詐!不要臉!」方濤叫道,「你要是沒完沒了地增兵,老子怎麼擋得住?」

「擋不住也得擋!」孫承宗白眼一翻道,「一旦開戰,你派出去的斥候再多,也難免有出錯,兩軍交戰,一處疏漏就足夠你滿盤皆輸,連萬全的打算都沒有,你還敢就這麼上?」

「那你這兒!一千兵馬,也不可能一晝夜奔襲三百里啊!」方濤頓時覺得委屈了。

「老夫這是騎兵,一人三騎。」孫承宗翻了翻白眼道,「一晝夜三百里算少的了。」

方濤咬牙切齒道︰「算你狠……」說罷,棋盤上棋子一撥拉,四枚棋子一下子前突,直接向戰場膠著之處沖了過去。

「喲!玩命了!」孫承宗呵呵一笑,也是撥拉兩下,周圍的棋子立刻圍了過來,「你當老夫的中備陣是擺設麼?」

方濤y n險一笑,手伸到棋盤上,拳頭一松,亂七八糟地掉下了一堆一片碎木屑,正好落到了孫承宗已經空虛的本陣周圍。

「這……」孫承宗愣住了,「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哈哈!老匹夫,上當了吧?」方濤將先前推出去的四枚棋子翻了過來,棋子的底部已經被方濤用手指硬是掏空,「老子這四千人馬不過是虛張旗幟,詐稱四千而已,主力在老子手上!你這邊中備陣一動,剛好給老子留下了奔襲的缺口,哈!你賭本兒都押上了吧?還不束手就擒!」

孫承宗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收回自己的棋子道︰「有長進,咱們再來一局,這回不是平原決戰,而是中宮為高山,兩翼為大河,你我隔河對峙,我帶兵三萬,你帶兵兩萬,你攻我守。」

「得了吧,」方濤立刻躲開,「我好不容易才贏了一把,您老也讓我高興個把時辰吧?」

孫承宗老臉一虎︰「有那麼容易麼?這都三天了你才贏我一局,什麼時候咱們勝負五五之數的時候再說吧!」

「那可不成,」方濤斷然搖頭道,「老爺子您也知道已經三天了,多爾袞的那些個雲梯什麼的應該早就造得差不多了,怎麼說又該攻這麼一回吧?我得到城頭上看看去。」

「不急,不急!」孫承宗含笑按住方濤的肩膀道,「你小子什麼都好,手上力道大,打架的功夫也不錯,悟x ng也高,就是不喜歡讀書,老夫一輩子藏了那麼多書,你都沒看兩眼就睡著了,怎麼就這點兒出息?」

方濤干脆翹起二郎腿道︰「這能怪我麼?我爹不也是個讀書的?結果呢?閹黨!我算是看透了,讀書有什麼好?我是南直隸的,如今想要在南直隸那邊有個功名,沒個東林復社的身份簡直就是門兒都沒有!就算混到舉人了,到京城應試,縱然僥幸得了個功名,還不是得看著東林人的臉s 當官兒?沒準過幾年東林復社又倒霉了,我也跟著倒霉,這虧本買賣我才不干呢!」

「嘿!你小子,這事兒能這麼算賬麼?」孫承宗恨鐵不成鋼地指著方濤道,「你要是我孫子,我非得讓你跪一宿!」

方濤卻沒在意,反而幽幽地反問道︰「老爺子,這話不是我說你,就我這樣兒的,只有不當官兒才能混出個人樣來。你想啊,如果我現在是個官兒,那我就得受兵部節制了不是?受人節制,我還來得了高陽麼?現在麼,我既不求朝廷的餉,又不求朝廷的糧,所以也沒人管到我頭上,只有這麼著我才能救到高陽,您說是不是?成祖皇帝那會兒,朝廷的大佬腦袋個頂個兒的好使,那時候當官兒,只要肯干,就準能出人投地,如今朝廷的大佬腦袋不好使,咱還是不當官兒了。」

孫承宗啞然,良久,點頭道︰「你這話說得沒錯,你小子不論用兵還是使詐,走的都是野路子,若受兵部節制,諸多掣肘之下,恐怕真死得快了。」

「那不就結了?」方濤拍拍膝蓋道,「行吶,再陪您老來一局解悶。不過我可事先說好,您那些書我不是不看,而是看得多了,我小時候我爹不但逼著我看,還整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到現在我還能用十八模的調兒唱《論語》呢!不信你听听,子呀曰,朽你個木呀不呀不可雕……」

「停!停!停!」孫承宗漲紅了臉連忙制止道,「你小子饒了老頭子吧!我寧可死在韃子手上,也不能死在這兒……」老少二人相視大笑。

……………………

「父親,妹妹這是頭一次出征,你怎麼就那麼放心?」東暖閣里張嫣擰著眉頭,不解地問道。

劉澤深苦笑道︰「為父能有什麼辦法?沒看到我現在都被軟禁在京城了麼?北直隸到處都是韃子,書信往來極慢,我就算想插手也不行哪!」

「可妹妹手下只有千余騎兵,如何能在十萬韃虜之間周旋?」張嫣苦惱道,「父親又不是沒這個本事,干脆自己離京直接會會韃子……」

「這可不行,」劉澤深拒絕道,「雖然盯著我的那二十個殿前侍衛算不上什麼,可皇家顏面還是要給的。何況你妹子報過來的計劃還不錯,讓她放手施為好了,劉家早晚要交給她,這一次,全當讓她歷練歷練好了。」

「萬歲駕臨東暖閣——」外面尖尖地叫了起來。張嫣身邊的侍女小環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半步,擋在了張嫣與大門之間。

「小環退下。」張嫣站起了身,朝暖閣門口跪拜下去,劉澤深也下拜行禮。

朱由檢從門外緩步踏了進來,低沉道︰「平身吧!」自己則快步走到了書案邊坐了下來,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劉澤深身上,直接開口問道︰「青甸侯,京城風大,冬r 比不得青甸鎮四面環山那麼暖和,這些r 子是否還住得慣?」

劉澤深深深躬道︰「承蒙萬歲照顧,老臣每r 喝茶遛鳥,偶爾執筆潑墨,r 子甚是清閑。」

朱由檢輕輕笑道︰「口口聲聲南征北戰的青甸侯,居然也能甘于寂寞?這些r 子,你也沒少關心各地戰局吧?」

「臣不敢,臣不過道听途說而已,焉敢干預?」劉澤深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那你可知朕今r 召你入宮所為何事?」朱由檢臉s 凝重起來,「一般朕也不會請皇嫂到外廷來……」

「臣斗膽揣測,想必萬歲對青甸鎮下任家主人選有了定論。」劉澤深恭敬道。

「恩,你猜得沒錯,」朱由檢點頭道,「等兩位國公到了之後再說。這會兒這東暖閣里只有我們三個,王承恩也不是外人,朕這兒有句話問你,青甸侯,你們劉家真的不眷戀這萬里江山?」

原本還端坐著的張嫣連忙站了起來,有些惶恐地看著朱由檢。朱由檢對張嫣報以微笑道︰「皇嫂且寬心,朕今r 沒埋伏刀斧手。朕常琢磨著,恐怕不但是朕,朕的皇兄、皇考、皇祖恐怕都有過一問,只不過他們沒有問出口吧?」

劉澤深再次躬身道︰「誠然。臣萬死反問陛下,為天子樂否?」

朱由檢略作沉思答道︰「未做天子時,朝思夜想,雖為藩王,可午夜夢回,未嘗不見龍及御天,但卻又偏偏不敢仰視,不樂;初為天子時,滿朝文武烏集犬跪,山呼萬歲,似有囊括天下之意,其時意氣洋洋,甚可樂;然為天子久矣,每r 寅時起而五更朝,戌時休而三更眠,朕雖而立,然兩鬢蒼然斑白者多矣!即位以來,終r 食不得其味,寢不得安枕,未嘗不憂心天下,非可樂也。」

劉澤深下拜對道︰「陛下誠能夙興夜寐憂勞國事,此社稷之幸,宗廟之福。臣所以問此者,乃自知為人君者不易。畋獵嬉戲,固可得一生歡愉,而萬年之後何為?為昏君易,為明主難,聖君更是百世方能出其一。劉氏為尊先祖之諾,十余世而不涉足廟堂,家有子而不敢寵溺,歷代家主無不戰戰兢兢,唯恐劉家之變,禍及天下。臣自弱冠時便隨先父奔波萬里,其中辛苦唯臣自知,劉氏于青甸鎮一隅已自覺守成不易,而況萬里江山?臣所願者,晚年能如近r 一般,卸下萬斤重擔,與山水宜人處安享余生,以補發妻數十年之生死相隨,安得覬覦神器耶?萬望陛下明察!」

「汝不y 為之,然汝之家奴未免不求公侯之封。」朱由檢語氣淡然,「陳橋再演之r ,汝怕是也會身不由己。」

劉澤深直起身子,語氣誠懇道︰「臣為明臣,故持太祖、成祖密詔可使劉氏世代榮寵;臣若謀逆,則為國賊,天下共誅之;以臣之力,東暖閣內,亦可挾持陛下行c o、莽之事,然青甸鎮僅僅一隅,安能敵天下藩王勤王之軍?陛下一人可挾,朱氏宗親遍布海內,臣安能皆挾之?且朱氏不存,則社稷不再,太祖、成祖密詔安能庇佑劉氏?朱、劉二姓已如皮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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