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戰中,如果沒有登城專用的樓車,不論是光靠雲梯和鉤索登程還是身手矯健者讓同伴用竹竿將自己頂上城牆都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在即將登上城頭的那一瞬,有非常短暫的被動期。這個時間節點上,城下壓制守軍的弓箭手擔心誤傷而不sh 箭,登城的士卒又因為只有半個身子探上城牆,還要騰出一只手扶住雲梯,雙腳也無法借力,故而戰斗力不到平時三分之一。此時正是守軍反擊的最佳時間。當然也是最危險的時間,不論守軍的哪一個垛口先崩潰,距離城池告破也不遠了;反之,若是能恰到好處地讓攻城兵馬上不得上,下舍不得下,則是守軍殺傷攻城部隊的絕好機會。說簡單點,攻城到了這個地步,戰術素養的差距只要不是天壤之別,就沒什麼戰斗力區分了,拼的就是攻守雙方的勇氣。
當一只粗糙的手搭上方濤腦袋邊的垛口磚牆時,方濤直接斷喝一聲︰「起!」所有人雙手握住腰刀頭也不抬,直接雙手往上一捅,千余把腰刀齊刷刷地從垛口下面露出了刀尖。雖然超過九成捅了空氣,可還是有運氣欠佳的韃子立刻著了道兒,當場被撂翻下去。潰兵們立刻起身,探出身子就對著垛口下面一陣亂砍。韃子倒也干脆,丟下二三十具尸首又退了下來。
多鐸也冷靜了許多,反正自己不過是佯攻部隊,干嘛那麼玩命?當即下令道︰「放箭!繼續放箭!」可放箭的效果卻是不佳,頂多也就幾個殺得興起的潰兵因為來不及躲閃而中箭。多鐸直坐在馬背上,眉頭擰的緊緊地,手中的馬鞭有節奏地敲打著皮靴,良久才道︰「傳令,箭矢放稀一點,其余的都裝作登城,但是不準發出任何聲音。白衣甲喇往前靠一點,弓弩都拉開,只要有露頭的,立刻sh 殺!」
城上城下立刻安靜了下來,方濤除了頭頂上偶爾飛過的箭矢發出的「嗖嗖」聲之外,很難听到其他的聲音。勇氣的較量轉而成為了心理的較量。城下的韃子緊緊地盯住城牆,一有露頭的立刻sh 殺,視野一片開闊;城頭的守軍不能抬頭,完全等于兩眼一抹黑,而韃子干脆連聲音都沒有,天曉得他們什麼時候突然從垛口跳進來!
方濤還算冷靜,可潰兵們卻不然。他們經歷的潰敗次數實在太多了,攻城戰打到什麼程度會頂不住他們最清楚。若是剛才韃子不惜代價地進攻,或許他們會在混戰中越戰越勇,直到自己月兌力之後被韃子殺死,但是那個時候他們未必會害怕,而在此時,當戰場的形勢愈發迷離,當韃子行事愈發詭異,當自己對韃子的壓制動作愈發束手無策的時候,積久而來的恐懼感在心里迅速滋長起來。
「我們完了……」一個潰兵終于忍不住,抱著腦袋慟哭了起來。
「我還想著……韃子上來之後……我能進城門樓里吹上一曲,然後從容墜樓呢……」卞玉京輕笑道,「沒想到這一回這麼狼狽……」說著,拔下了發髻上的銀簪。
方濤也是懊惱無比,可恨自己沒這個能耐,怎麼就被韃子的弓箭壓得死死的?無限懊惱之下,抓起身邊一塊石頭就想往地上砸,旋即又愣了一下,這麼塊石頭也不能就浪費了吧?當即不在意地往身後一甩,丟出了城牆。也就一息功夫,城牆下面先是傳來「篤」的一聲,緊接著就是一聲悶哼,然後就是腳步凌亂的聲音。被砸中的韃子雖然硬氣,可不代表著城頭上沒發現,悶哼傳來,所有人立刻伸長了脖子側耳傾听,人人的眼珠子里都泛著異樣的光芒。
「濤哥兒……再試試?」進寶小心翼翼地問道。
方濤二話不說,左右各一抄起兩個石塊,又朝身後拋了下去,旋即又傳來了兩聲悶哼。
「著啊!」招財樂了,「這個好玩兒!」當即也扔下了一塊,又有韃子中標。這一下城頭熱鬧的,但凡能拿得動的石塊都開始往城下落,守在城下準備隨時登城的韃子卻倒了霉,片刻功夫就有一票人捂著腦袋被人抬下去包扎。
多鐸在後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要說這些石頭最大的也就是方濤丟下去的,小一點的還沒拳頭大,高陽的城牆又不高,瓖白旗避雷針頭盔的防御力抵消一部分地球引力之後,能砸死人的石頭幾乎沒有,可被抬下來的人人帶傷,要麼腦門被砸,要麼肩膀被砸,說嚴重也都不嚴重,都是輕傷,就算砸中腦門的也沒傷及顱骨,簡單止血包扎之後照樣拿刀砍人,可這個樣子下去也太狼狽點兒了吧?敢情這一仗之後,瓖白旗的兵丁們腦門上都裹著白布條子?多鐸不干了,可他還沒發瘋到直接狂攻的地步,畢竟自己是佯攻,手上可沒有專門用來送死的朝鮮兵,白白折損瓖白旗的人手一點都不劃算。
在多鐸的命令下,城下的韃子齊刷刷退了十步。這個距離上挨不到石頭,一個沖鋒也能最快抵達城下;後面壓陣的更是拉開弓盯緊了城頭。
丟下去的石頭傳上來的只剩下撞擊泥土的聲音的時候,方濤果斷地制止了潰兵們的浪費行為。城頭又一次安靜下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潰兵們鎮定了許多,士氣也開始漸漸恢復,而韃子卻因為暫時的退避而士氣下降了不少。多鐸有開始甩著馬鞭琢磨攻城的法子了,沒辦法,誰讓他面對的是自己的親哥多爾袞點名要生俘的明將呢!這小子做什麼不好,呆在孫老狗旁邊要死啊?跑這兒來干什麼!若是吳克善把城池攻破了,這小子一跑,豈不是白忙?不行,無論如何要纏住他,還不能把他逼急了自殺。愁啊!
多鐸在下面犯愁,方濤也在上面犯愁。韃子是退下去了,自己還是只敢蹲在垛口下面的死角這里寸步難行,這也太被動了!方濤不是一個甘于被動的人,一坐到地上,手指摳著磚縫想對策。
方富貴溜達了一圈轉回來了︰「老爺,清點了一下,兄弟們陣亡了二十三個,傷了三十一,跟韃子差不多……都是壞在韃子的弓箭上了……」
「弓箭……」方濤喃喃道,突然眼楮一亮,湊到方富貴耳邊低語了兩句。
方富貴听得眼神直冒j ng光,笑嘻嘻地吩咐去了。方濤有叫來招財,一邊比劃一邊道︰「胖子,你帶幾個人爬過去把能用的弓和箭都撿到一塊兒來,挑上制式相同的弓捆到一塊兒,多捆幾張弓,沒事,記得捆結實點兒,然後……」又是一陣低語,招財嬉皮笑臉地爬出去了。
待方富貴和招財遠去之後,方濤轉過身,面朝垛口的牆壁,深吸一口氣,猛然站起身大喝道︰「多鐸你個王八蛋!」下面壓陣的韃子sh 手見城頭突然竄出一個人來,箭矢一股腦兒地sh 了過去。方濤陡然往下一縮,箭矢sh 空,落到了城牆的另一側。
片刻功夫,已經爬到距離方濤二十多步遠的方富貴也陡然站起身來大喊道︰「建奴小兔崽子!」又招來一頓箭矢,方富貴縮得比方濤還早,箭矢再次落空。
「挖你家祖墳!」又一個家丁躥了起來,喊了一句旋即蹲下,繼續欣賞從頭頂飛過的箭矢。
刺激,太TM刺激了!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還能玩兒這麼讓人心跳的節目!城下的韃子有些痴呆了︰這幫明狗屬耗子的?多鐸也快瘋了,這TM是打仗,打仗懂不懂?你TM耍什麼流氓?連街頭混混用來氣人的法子都使上了!你小子這麼整,難道還能把城下的瓖白旗氣死不成?難道想罵的老子死命狂攻?你流氓可以,老子可沒瘋!
城頭上,招財已經帶著二十來個潰兵貓著腰跑到了方濤身邊︰「濤哥兒,怎麼使?」
方濤看看堆在地上的弓和箭,指指城門樓道︰「把門板卸下來,捆好的硬弓釘上去,用鍥子卡住,所有箭矢把尾羽掐掉一截。」招財立刻帶著人下去忙活了。
多鐸正在下面琢磨著是不是要派人上前跟方濤對罵呢,前面一騎斥候跑了回來,在馬背上行禮道︰「王爺,咱們……咱們箭矢不夠了……」多鐸愣了半晌,這才明白了守軍的意圖,只得將怒火撒到斥候身上︰「廢什麼話!還不快到大營去取!」
方濤明顯覺察到城下sh 來的箭矢少了,干脆壯起膽子站直身體喊道︰「多鐸!箭用光了吧?你小子敢再橫不?」
多鐸看到方濤冒出了頭,也沉不住氣了,策馬跑到城下喊道︰「姓方的,你小子別得意,等會兒有你受的!」
方濤嘿嘿笑道︰「別介啊!老子這會兒就讓你受!」手朝身後一揮,招財連忙招呼潰兵把卸下來的八塊門板都豎了起來。多鐸在下面看得一頭霧水︰這小王八蛋又要耍什麼花樣?門板漸漸平放下來,直到門板斜向下的時候多鐸才發現,門板上居然釘著硬弓,還不止一副!